虽然王轩已经下定决心改掉经常失言的坏习惯，但也没忍住他的表达欲，趁对面二人没注意，悄悄掏出手机给包子发了条微信：“我跟你说，根据最新战况，这回梁老师赢面更大。”

可话说到这，他又产生了些不属于他的纠结。若是然姐真选了梁老师，以后这帮人还能一起愉快地开party吗？

不过想想也是，梁老师一表人才，还洁身自好，而不是像周哥一样四处招蜂引蝶。前两年他前脚刚分手，后脚就有同学托他组局来介绍，他本着乐于助人的原则把人都喊来了，却遭到了梁老师的嘲笑，说你才多大，就搞相亲那一套。

反观眼前的周哥，似乎除了钱多点没什么优点，问题是人家然姐也不缺钱啊。顶多再算上一个对然姐鞍前马后，可是他室友，做起家务也样样不逊色，除非然姐瞎了才会拒绝梁老师。然姐这些年到处给人当军师，然姐不可能瞎。

他偏心地想到这些，头都没敢抬，三下五除二就被盘子里的牛排一扫而光。然后抽张纸巾擦擦嘴，就发现手机又亮了。

“我打断一下二位。”王轩跳过第一条“赞同”，读着手机里的第二条新信息，“包子说她跟家吃了个面包，我看今儿午饭就免了，咱一会儿直接上密歇根大道逛街去吧。”

“猫的事情处理好了？”周清和问他，没再提明天一起吃饭的事。

“哦，她说那猫家长说了，那猫吐的都是毛，是正常的，不用上医院。”

“那就好。”周清和点头应着。

“那我去收拾一下。很快。”陈微然也吃得差不多，把刀叉撂下，就回了卧室换衣服。

不到一小时后，三人就在约定的街区和包子碰了头。

周清和忽然提议分开逛。

陈微然没什么异议，一群人想买的东西估计大相径庭，与其凑在一起互相降低效率，不如两两分开各买各的。周清和替她说了，她便欣然答应。

只是她没想到周清和的意思是他和王轩一起，包子交给她。

“那周哥先去帮我挑个音箱吧。我觉得你在阿灵顿那个就不错，就放地下那个。”

“地下的？那个是以前买来玩电吉他的，你平时在家里听听歌应该不需要那么大的。不过帮你推荐倒没问题，选个小一点的，几百刀的就够了......”

二人勾肩搭背，边说边走远了，陈微然望着他们的背影摇头，周清和喜欢装自己是音乐天才，碰巧一个爱吹一个爱听，就让王轩去捧场好了，她没那个闲情逸致。如果寒假不回国，自己多去买几件冬天的衣服比较实际。

于是依照每天来杯咖啡的惯例，在街边买了杯咖啡，然后带着包子拐进了一家她常去的商场。

买了些需要补货的护肤品，包子便说期末要做作品展，想要买双搭配正装的鞋，上次去阿灵顿在她家见到几双方扣鞋，好像挺适合。她带她一层一层慢慢逛上去，最后在四层找到那家专柜。本来想逛逛街转换心情，可惜从中午逛到下午，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同一件事。

可是店员端来的饮料都喝完了，包子还在试来试去，在几个颜色里选不出个所以然，甚至拍了图片发给王轩，想参考他的意见。

她倒不急着走，但也着实有些无聊，便随手把事情的进展汇报给刘梦曦。

刘梦曦回了一整排的“哈”字，正经字只有两个：“不错。”

陈微然只觉得她在敷衍，回了个表情包没再说话。

“既然你已经答应去接他，还听他解释，四舍五入就和解了呀。因为理由你已经知道了呀，手机坏了。”

“听解释又不代表和解。”她冷冷回道。

“事已至此，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还计较这小事做什么？谁都有特殊情况啊，不可避免的呀。”刘梦曦这两日海风吹多了，心情也开阔不少，平时再值得纠结的事，此刻在她眼里都是渺沧海之一粟。

“这是小事吗？”

陈微然继续愤慨地敲着手机，“我讨厌没头没尾的消失，又随便搪塞个理由。像我妈一样。”

最后半句打完，她迟疑了一下，删掉了。

但她的潜意识已经暴露的一览无余。

有时亲密关系也像是一面镜子，映射出与原生家庭的相处模式，这些大道理她听说过的。

只是此前听说，是听刘梦曦分析周清和，他提起过他爸在外面有些七七八八的花边新闻，他妈经济不独立，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他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下，复制着他爸的恶习。这也是年少时自己喜欢他，却选择放弃的主要原因。

而这道理回到她自己身上，似乎也是同样适用。

眼前的包子眉飞色舞地照着镜子，与她那凝重的面色恰恰相反。

在店员们的刻板印象中，中国留学生的购买力都不容小觑，她殷勤地介绍着另一波新款，摆在包子面前的选择越来越多。她却还时不时看看手机，看有没有王轩的回信。

陈微然独自坐在沙发角上，攥着快被她捏瘪的纸杯。

她始终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与原生家庭的关系。每年暑假姥姥都会叫她去爸妈家住一阵，美名其曰培养感情，实际上她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和电脑培养感情。有时妈妈回家晚，她想和妈妈多说几句话，便被扣上不懂事的帽子，一点都不理解大人的辛苦。

为什么要做懂事的孩子？她想不通。

后来没学会和解，倒是学会麻木了。妈妈提出可以试试高中就去美国时，她立刻开始疯狂学英语，觉得逃跑的机会来了。再后来试着在各种party，无数异性的陪伴，或是物质上的满足中找到安全感。可被忽视的阴影在心中悄然积攒，久而久之，竟将这矛盾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一次她还是下意识选择逃跑，却在混乱之中逃到了周清和那。

她何尝不知周清和未必是什么好的选择对象，可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随时站在原地，愿意接住她的人而已。

“然姐，这两双我都要。”包子的话切断了她飘远的思绪，“你不选一双吗？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牌子吗？”

“选吧。”她回答得干脆利索，眼神却胡乱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一双黑色靴子上。长靴买了不少，再来双短的也不错。

试鞋到刷卡，约莫最多两分钟，店员便笑盈盈将红色纸袋递到她手中。

果然这是获得快乐最简单的方式。

有必要学会和解吗？

学不会和别人和解，就和自己和解吧。

包子终于在店员的忽悠和自己的纠结下，一黑一粉买了两双，她们终于一起走出了这家店。

“然姐，你说这两双哪个好看？”包子边走边问她。

“是我的话大概会选黑色。”

“是吧！我看了半天，也觉得黑色好些，而且更适合critique穿。可王轩非说粉色好看，还叽歪了半天，叫我把粉色也买了，说给我quickpay，把两双的钱都转给我。”

见包子得意洋洋地样子，她也跟着笑了笑：“他对你真好，羡慕你啊。”

包子却忽然挤挤眼睛，“你羡慕我干嘛？你也去谈个恋爱啊。”

她却下意识摇着头。

王轩和包子一向很甜，可这甜对她来说似乎有点遥远。

就像是书中的话，“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暗中标好了价格。”①

如果这价格是一夜一夜的不安，那么不要也罢。

包子知道她在被阿灵顿两个抢手的男生追，凑在她耳边说：“我都知道啦。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虽然你室友挺不错，但是我站队梁老师。”

陈微然脚下僵了一下，王轩这嘴她了解，他告诉了包子，也没什么好意外。女生之间聊聊护肤学习都是客套，聊起感情，才是瞬间拉近距离。

她不是什么夹生的人，况且包子天真的眼神里也尽是善意，也就把刚才的想法简略地说了出来：“我挺needy的，不适合谈恋爱。”

包子懵了，需要被关注的人，不是才更适合谈恋爱吗？

又按计划买了几件毛衣，陈微然满载而归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周清和和王轩已经在门口等他们。

周清和看样子也没少买，有个和她鞋盒一样红的小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个卡地亚。

她想起去年他们一起看一部韩剧，里面的反派角色戴了个钉子形状的卡地亚戒指，周清和当即就说他也想搞一个，她当即就指着那演员嘲笑，你有人家男模一半气场吗？

没想到过了快两年，他到底还是买了。

“走吧，先把东西放回去，然后去吃牛排。”周清和发现了她的眼神，笑了笑对她说。

“什么？怎么又吃牛排？”她一脸惊诧，“上午不是才吃过了？”

“上午那个不好吃。王轩刚刚推荐了一家好吃的。我想弥补一下。”周清和解释着。

“你也没吃腻？”她把怀疑的目光转向王轩。

王轩似乎早就想好了回答：“哦，我不去啊。我俩回家煮鸡胸肉呢。”

“你也要减肥？”现在奇怪的人变成了包子。

“我刚才试了个衬衫，发现胖了，我也得吃鸡胸肉。咱俩回家吃吧。”王轩认真看着包子。

包子会意，点了点头。

陈微然似乎又是没什么决定权，但也还是没什么异议。

餐厅并不远，他们到的时候，人也还不算多。

点完餐后，周清和又补了酒，陈微然端着手机和刘梦曦闲聊着，没注意听，好像是个餐前的香槟。

直到吃着吃着，服务员又端来两杯霞多丽。

“你点了多少酒啊？搞这么隆重？”她笑着抿了一口，味道确实还可以，至少不输给刘梦曦白天在沙滩上喝的。

“你怎么先喝了？”周清和装作不悦，“还没和我碰杯。”

“现在碰。”她大大方方举起酒杯。

可放下酒杯的时候，周清和从口袋掏出了个红色盒子，在她眼前打开。

“喜欢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心下大惊，仔细看了两眼，原来那袋子里装的是这个。

Love系列的手镯，倒是不带钻的基础款，好像是五千刀左右。

“我......”她还沉浸在惊讶中，明白他的意思，却一时不如何回答。

“送你的。”周清和微笑着，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早上我说的不够正式，现在补上，然然，和我在一起？”

她愣了几秒，然后躲开他炙热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①：出自茨威格的《断头皇后》

另外那个手镯现在涨价了，当年的价格不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