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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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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风。

弯月淡去,天色大亮。一只麻雀落在石府正房的屋檐上,珠帘撩开,捧着铜盆巾帕的侍女鱼贯而入。

石母看着镜中侍女为自己戴上金丝攒珠耳坠,眉间流露担心,“也不知耀祖在知州家睡得可还习惯,身边有没有婢女服侍。”

石父靠在铺了绸缎软垫的椅背上,得意洋洋,“孟淳对耀祖青眼有加,留他过夜,还专门派随从来告知咱们,能不好好招待他?”

珠帘碰撞激起碎响,一名仆妇走上前来,恭敬禀道:“阿郎,娘子,知州官人派了人来,说是请阿郎和娘子过府一叙。”

石父和石母对视一眼,脸上都挂了笑。

陈风在花厅里等了两刻钟,看见石家夫妇金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默默一拱手,请他们登上孟淳备下的马车。

车轮碾过巷口的青石砖,转而向东驶去,晨起的行人、叫卖的商贩,一路越来越热闹。

石父察觉不对,撩开车帘,看见围满了百姓的州衙大门,“怎么到了衙门?”

马车缓缓停下。陈风冷声道:“没错,二位请吧。”

公堂之上,衙役肃立,孟淳按着惊堂木,望向下方睡眼惺忪、尚未弄清状况的石耀祖。

“石耀祖,三年前,你强买少女为妾,田秀才路见不平,将你打伤。你同你父母因此对他怀恨在心,勾结素来与通判不和的上任知州,设下一石二鸟的毒计,诬陷他与通判舞弊,并伪造了二人授受贿赂及通判向田秀才泄题的证据,在田秀才始终未认罪的情况下,强行按着他在口供上留下了手印。”

孟淳目光凛冽,声调沉沉。

“这种种罪状,你认是不认?”

石耀祖蓬着头,脸上尚有睡觉压出的印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站在此地意味着什么,听见这一串话,顿时气恼地嚷嚷起来:“孟官人,你收了我五百两银子,怎么翻脸不认人!”

孟淳抬眼,“你给上任知州送的,可不止五百两吧?”

石耀祖一愣,“你嫌少,昨夜怎么不说!”

石父同石母跨进门槛,正听见这一句,心头骤然一跳。他抬头看向沉着脸的孟淳,拱手道:“孟官人,不知这是何意?”

“来齐了啊,”孟淳淡淡瞥他一眼,点点头,“石家是如何勾结上任知州,构陷通判与田秀才的,石耀祖昨晚登门,已经尽数向本官吐露。眼下你们是自己认罪,还是让我派人去搜出证据?”

“在下听不懂官人是什么意思,”石父强自镇定,假笑道,“当年田秀才舞弊,是上任知州查出来的,与我们何干?”

孟淳扯了扯嘴角,“哦,这是打算负隅顽抗了?”

石父躬身道:“我石家从未行贿赂之事,不知这当中有什么误会,还请官人明察。”

孟淳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进来时,难道没有听到,石耀祖已当堂承认昨夜向本官行贿?”

石父面色一僵。

“不论你们承不承认上桩案子,石耀祖都得流放,”孟淳缓缓收敛笑容,“陈风,带人将石家里里外外彻底搜查,行贿如此熟练,本官不信没有账本留存!”

陈风抱拳应下:“是!”

“等等。”

公堂的另一侧,站在烟堤和阿裕身边的涂墨忽而出声。

陈风脚步顿住,听见涂墨道:“官人,我略知机关术,或许能节省些时间。”

孟淳颇有些意外,但旋即道,“陈风,带他一起去。”

陈风应是,率一队衙役和涂墨退了出去。

“爹,爹,”石耀祖听见流放二字,瞌睡终于被吓得无影无踪,惊慌失措地拉着石父哭喊,“爹你快救救我,我不要流放,我不要流放!”

石母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石父脸色阴沉,看向孟淳的目光恨不得剜下他一块肉。

孟淳却在看烟堤。日光从檐下照进公堂,而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光影之间,不复昨日的锋芒毕露。

她像是在看石家人,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晦明,他看不清她的眼神。

这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小娘子,不仅没有在公堂上流露过丝毫的怯意,而且好像从始至终都成竹在胸。

“官人,”陈风从门外大步走入,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账本,“找到了。”

孟淳诧异地扬了扬眉,“这么快?”

这还不到两刻钟,石家这么不会藏东西?

陈风看了一眼涂墨,眼里透出不可思议的敬佩与赞叹,“涂小郎君找到了石家卧房后密室墙壁的夹层。”

他们刚走进那个卧房,还没开始搜查,这少年只环视一周,在橱柜里摸索片刻,就打开了密室的机关,接着踏入密室,敲墙听着声音,摸到一块特殊的墙砖,按进去,那藏着账本的夹层便自己弹开了。

孟淳翻开账本,看见一笔一笔财帛往来记得清楚明白,不仅有与上任知州的,还涉及到几乎整个胶州官场,包括现下在任的通判。

“孟官人,”石父咬了咬牙,意味深长道,“咱们胶州治下一向安稳,官人也不想以一人之力,与整个胶州州府为敌吧?”

孟淳冷笑一声,“你竟以为我会怕这个?”

他示意陈风将供词拿下去,“勾结行贿,构陷他人,欺压百姓,罪当流放。我会上书朝廷,揭发上任知州,还有和你们有牵连的那些官员,个个都跑不了。你们现在画押,还留得命在,否则——”

他嘴角的笑意凛如锋刃,“你们可以试试,我能不能以一人之力,抄斩整个石家。”

石父为他话里的森然寒意摄住,面色灰白,抖着手在那张薄薄的供词上按下了手印,颓然跌坐在地上。

石耀祖就地一滚,大哭大闹起来。石母扑在他身上,呜呜咽咽地叫着“我的儿啊”。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阿裕怔怔地看着眼前情形,半晌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走到孟淳面前,双膝一弯,跪倒在地,深深俯身道:“多谢官人还我父亲清白之大恩!”

“田小郎君请起,”孟淳起身走来,亲自将他扶起,“这些时日,我竟未了解此事,实在是我失职。明日,我想登门致歉,不知是否方便?”

阿裕双眼含泪,听得这话,扭头看向烟堤。见烟堤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哽咽答道:“方便。”

孟淳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

走出衙门的时候,日头已高高挂起。路边食店不时窜出各种香气,其中一家饼店炉火烧得热闹,大师傅正当街做着辣菜饼。

切成丝的芥菜铺在铁板上,一勺滚烫的花椒油泼上去,刺啦一响,顿时激出辛香麻辣的热气。大师傅从炉子上取一只厚厚的面饼,也不嫌烫,就着手用刀在中间片开,塞入满满的芥菜丝,递给食客。

烟堤想着阿裕年纪小,饿得快,便掏钱给他买了一个。她刚刚得了石家赔偿的十两银子,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阿裕接过饼子,道了谢。热腾腾的面饼裹着油津津的芥菜,大口咬下去,他被辣得嘶嘶吸气,眼角冒出泪来。

烟堤忙道:“慢点儿……”

阿裕点点头,手背蹭一把眼角,却仍是吃得狼吞虎咽。芥菜的辛辣在烫热的水汽里翻了倍,他鼻头和眼睛越来越红,眼泪也越流越多。

艰难吞下最后一口饼子,他终于放声哭出来,抓着烟堤的袖口,扑通跪了下去,“姐姐……”

烟堤眼底也泛起薄薄的水光,握着他的胳膊扶他起来,轻拍他的后背,温声道:“阿裕,你先回家,把这件高兴事告诉你爹爹娘亲,一家人好好地庆祝一下。明日知州要登门,你也不要紧张,只管同你娘收拾收拾屋子,我去帮你们做饭招待,好不好?”

阿裕擦着眼泪点点头,“嗯。”

哄好阿裕,烟堤和涂墨将他送到巷口,折返回医馆。路上遇见卖菜的小贩,烟堤瞧着都很新鲜,便顺手买了一些,获赠一条麻布口袋。

迈进医馆大门,欧阳玉商和陵游齐齐迎上来,“听说石家判了流放?”

烟堤笑着点头。

陵游欢呼一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口袋上,顿时更亮几分,“咱们待会儿吃什么?”

烟堤弯了弯眼睛,“嗯……吃素蒸鸭吧?”

陵游跳起来,“好哎,我喜欢吃鸭子!”

欧阳玉商一手接过口袋,一手敲敲他的脑袋,“素,没听着有个素字?”

“啊,”陵游摸了摸头,“素蒸鸭是什么啊?”

烟堤笑眯眯地打水洗手,“前朝有个官员,请人吃饭,开席前吩咐下人说,你们啊,可要记得把食材去干净毛,煮得稀烂才行,但千万注意,别把它的脖子拗折了。”

“客人一听,这食材不是肥嫩多汁的鸭子,那就是个大肉厚的鹅了。结果菜端上来一看,有毛,有脖子,却是一只——”

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口袋,掏出一只青白色的、毛茸茸的、肚胖颈细的……

“瓠瓜。”

“啊?”陵游傻了眼,失望一瞬,想到烟堤的厨艺,又重新期待起来,“瓠瓜也成,咱们去厨房吧?”

烟堤失笑,带着两个跟班去厨房,照例一个洗菜一个生火。

烟堤把洗净的瓠瓜切半,熟练地在瓜瓤上划出菱形,“希砚,你为何会机关术?”

陵游好奇地抬头,“什么机关术?”

涂墨低头搓洗另一只瓠瓜,“我师父名叫顾垒,从前是兵部司库,极擅机关之术与兵械制造,但因性情耿直屡遭排挤,愤而辞官回乡。他在乡间恰好遇到我,就给了我祖母一笔钱,把我带离涂家,收做了关门弟子。”

“这么说,你是正经进士教出来的学生,”烟堤接过他递来的瓠瓜,眼睛亮亮的,“那你不想走科举么?”

涂墨摇摇头,面色平静,“他们不会让我去的。”

烟堤若有所思。

锅里添了水,几只瓠瓜架在其上,小火慢蒸。两刻钟后,青色的瓜瓤已变得柔软透明,犹如晶莹的油脂。

烟堤拿石臼碾碎一把花椒,淋入酱油和醋,又舀一铁勺麻油,伸到火上烧滚了,趁热泼在上面。

“这素蒸鸭,全赖后头的调味,不然则如吞肥肉,”烟堤把瓠瓜端出来,招呼陵游拿着调料,笑着对涂墨道,“待会儿不给你蘸调料。”

木桌放正,碗筷摆开,四个人正要坐下开饭,突然听到门口响起尖利的叫声:

“涂墨!”

烟堤、陵游和欧阳玉商面面相觑,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卷着风冲进来,找见涂墨,吊着眼睛就骂:“涂墨,你个杀千刀的小畜生,害你弟弟被书院除名,你就那么得意?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烂心肠的东西!”

“你骂什么!”陵游上前一步,大声道,“当我们好欺负的,个个都来我们这里撒野!”

“哪来的野孩子!”妇人瞧着有把子力气,上手便推得陵游一个趔趄,又来抓他身后的涂墨,“你快快拿出二十两银子,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涂墨扶了陵游一把,冷声对妇人道:“我会去跟孟官人说,不要你的赔偿,你别在这里闹事。”

“谁说不要,我可还等着她赔你的诊金呢!”欧阳玉商拔高了声调,“你是涂墨那个婶娘是吧,你搞清楚,这世上没有赔钱的问苦主要钱的,别太不要脸!”

“就是!”陵游跟着壮声势,“你有本事去跟孟官人说这话!”

“你骂谁,你骂谁?”妇人撒起泼来,撸两把袖子,便要来撕打欧阳玉商。涂墨忙上前阻拦,拉扯之间,忽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一团血色从他的伤处渗出,迅速在衣摆上洇开。

作者有话要说:素蒸鸭是唐朝官员郑馀庆以瓠瓜宴客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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