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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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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衙门之内,刚走马上任月余的知州孟淳端坐高堂,垂眼阅过状书,望向下方亭亭而立的少女。

“是你要告状?”

烟堤上前一步,叉手回道:“是。”

她动作从容,声音清亮,姿态不卑不亢。孟淳看在眼里,暗暗称奇,“你且再将要告之事一一道来。”

“禀官人,我名叫烟堤,在渡口叫卖汤饮,每日卖的汤都是清早现做,”烟堤指了指旁边那人,“此人却来诬陷我卖隔夜的馊汤,还妄图销毁证据。”

孟淳颔首,转而问那人道:“你姓甚名谁,可有申辩?”

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道:“回禀官人,小人叫做段四,小人,小人不曾诬陷她,小人喝了她的汤,确实腹痛难禁,请官人明察!”

他觑着孟淳的神色,心里一阵阵发虚。石家横行多年,他也早就替主家做惯了这种事,教训一个市井卖汤的小女子,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更不曾做什么周全的准备。

他只打算着等旁人都喝完了汤,不留对证,再最后把自己碗里的也喝光,然后随意诬赖一番。谁知她提早发现了异样,情急之下,他只能把剩下的半碗汤砸在地上。

没想到这小女子竟将此事闹到了知州的面前。石家自然有打通官府关窍的本事,可会不会费周章捞他一个下人,他可没半点谱。

孟淳看向侍立在旁的陈风,“她所说的证据何在?”

陈风捧上那枚陶片,“大人,这是摔碎的残碗,里面尚有余汤。”

孟淳看了一眼,“请仵作来验。”

陈风应是,从侧门出去,不多时请来一位白须老者。老者打开手里布囊,先拔出银针验毒,而后仔细嗅闻,又拿小匙取了一勺,用舌尖尝过,笃定道:“官人,这汤没问题。”

孟淳指指段四,“你再去给他把个脉。”

段四更加心虚,下意识想把手往回缩,被老者一把抓住。老者拽着他的手臂号过脉,大声回道:“官人,此人肠胃并未有恙。”

孟淳一拍惊堂木,“段四,你为何要污蔑于她?”

段四被惊了一跳,慌忙道:“我,我误会了,我可能恰好那时候想出恭……”

“官人,”烟堤朗声道,“我知道为何。”

孟淳挑眉,“哦?你认识他?”

烟堤不疾不徐道:“我不认识,但我想,官人可以查查他是不是石家的下人。”

孟淳若有所思,“石家?”

“正是,胶州最富的石家。此人污蔑我,是因为我今日帮了一个人,而石家不允许他有活路,所以要给我一个教训。”

“你帮了谁?”

“是个孩子,姓田。”

孟淳抚了抚漆黑光滑的惊堂木,“石家,为何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烟堤仰起头,郑重道:“此事牵涉一桩旧案,请官人容那孩子上前,自己来说。”

“让他上前来。”

随着孟淳声音落下,瘦弱的阿裕走出人群,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到堂前站定,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举过头顶。

他脸色因紧张和激动而泛起红晕,开口声音发着颤:“官人容禀,小人姓田名裕,家中有冤要申,这是家母所写状书,字字泣血,恳请官人过目。”

孟淳示意陈风接过状纸,在公案上铺开。看过几行,他的神色沉了下去。

堂上一时寂静无声。良久,他收起状纸,平静道:“这是另案,择日再审,眼下不必牵扯。”

阿裕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烟堤却神色未变,稳稳当当地应了句是。

那家仆听他如此说,想是他在替石家遮掩,顿时忘记自己尚是被告,得意起来,“我说这位小娘子,你能编出这么多蹊跷故事来,卖什么汤啊,不如去勾栏瓦舍里说书卖唱,那赏儿才多呢。”

孟淳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制止,忽听外头响起一个声音:“知州官人,我要状告此人持械伤人。”

他闻声望去,见一个单薄少年越众而出,走到公堂之上,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官人,此人五日前持匕首将我刺伤,我在堂外听见他声音,方才认出。仓促之间,未有状书,请官人见恕。”

他话音平静,周遭却立时一片哗然。

孟淳想不到此事还能有另案,“你听他声音,便能确定是他?”

“不仅是声音。”

涂墨微微垂目,想起那个层云黯淡的夜晚,从身后袭来的棍棒,和他闪避不及,斜斜刺入腹部的匕首。

“他伤我之时,自报家门是石家郎君的随从,告诉我,这就是与他们郎君抢人的后果。”

孟淳便问段四,“可有此事?”

段四一激灵,忙道:“没有,官人,他们是一伙的,他在胡说八道!”

涂墨抬眼,目光落在段四身上,带着嘲讽的凉意,“你不知道吧,你从开始就认错了人,你们郎君让你办的事,你根本就没有办到。”

他逼近一步,嘴角挑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今日之后,他定会知晓此事,你猜他会不会饶过你这样办事不力的蠢货?”

段四神情慌乱,脱口而出:“你不是涂墨?怎么可能!”

涂墨缓缓道:“我是涂墨,但你们要找的那个和你们郎君争抢花魁的人,真名叫做涂规。”

孟淳听出了门道,“你所说之人,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何处?”

涂墨收回目光,沉默一瞬,回道:“他是舞雩书院的学生。”

孟淳便命陈风去舞雩书院带那个叫涂规的人来。

围观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来看一个热闹,却扯出来三件案子。一刻钟后,陈风带上来一个年纪跟涂墨相仿的书生。

那书生身长面白,生着一双吊梢眼。他立在堂下,几近两股战战,“见,见过官人,小人涂规,不知小人犯,犯了何事……”

孟淳问道:“你和石家郎君石耀祖,有何过节?”

涂规茫然道:“小人没有得罪过石郎君。”

“那你是否走马章台,与人争抢花魁?”

涂规一愣,慌忙道:“那,那花魁确对小人有些意思,小人也听闻有别的恩客对她一掷千金,但小人真的不知道那是石家的郎君啊!”

“你可是化名涂墨?”

涂规抖了抖,“是,是……书院先生清高,不许学生出入秦楼楚馆,是以小人随便编了个名,随便编的……”

烟堤怎么也想不到涂墨竟是因此受伤,“呸,自己狎妓,还要败坏别人名声,让别人替你受伤,你要不要脸!”

他才注意到堂下还站着个小娘子,接着眼神一溜,看清了她旁边的涂墨,“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怔愣片刻,大怒起来:“你告我?”

“肃静!”孟淳拍响惊堂木,“涂墨,你可曾在何处治伤?”

涂墨答道:“在葫芦医馆。”

孟淳点点头,“陈风,你去葫芦医馆,询问他当日诊金。”

“是。”

“再派人去一趟舞雩书院,告诉山长,他们有个学生冒名狎妓,行事不正,人品低劣,请他定夺处置。”

“是。”

孟淳目光投向段四,“你是石耀祖的随从,石耀祖为花魁争风吃醋,要教训与他抢夺之人,但只知涂墨之名,于是你便打听到涂墨此人,而后暗中袭击,将他刺伤,是也不是?”

“是,是……不不,这是小人自作主张……”

“那你便是承认你是石家的家仆了?”

“小人……”段四连汗也不敢擦了,只支支吾吾,半日给不出一个回答。

孟淳示意身边的小吏将涂墨所告之案的记录拿下去,“先让他画押。”

段四哆哆嗦嗦在纸上签了姓名,按了手印。陈风恰从外面回来,禀道:“回官人,那位欧阳大夫说,他当时的诊金是十两银子。”

烟堤嘴角微动。

孟淳沉声道:“涂规,你冒涂墨之名,致使他替你受伤,本官便判你赔偿他双倍的诊金。”

涂规连连应是。

孟淳看着他的神情,徐徐补充:“三日之内,将银子送到我这里来,再由我转交给他。”

涂规愣了愣,灰着脸又应了声是。

孟淳便对烟堤三人道:“这恶仆身犯数案,本官将他先行扣押,留待查证与斟酌。你们先回去,改日再次升堂,本官自会命人告知你们。”

跨出衙门,已是傍晚。三人就近走进一家面店,点了三碗血脏面。

烟堤又掏了几文钱,请过卖小哥去买一只锦荔枝,切片呈上来。

不一会儿,先上了血脏面。现抻的一把细面,齐齐整整卧在碗中,像梳子仔细抿过似的。猪血暗赭,葱花翠绿,都浸在酱色的面汤里。

烟堤取了筷子分给涂墨和阿裕,“希砚,你既然听出那段四的声音,怎么不早说呢?”

涂墨低下眼帘,片刻,低声道:“……没有必要。”

他没办法向眼前明媚烂漫的少女解释,他只是不想招惹涂规,不想招惹草包、懦弱、卑鄙、愚蠢、无能的涂规。

阿裕不解:“那为什么又在公堂上揭发了他?”

涂墨抿了抿唇。

“小娘子,你要的锦荔枝。”方才的过卖手脚麻利地端来一个盘子,里面码着切成薄片的锦荔枝,青翠欲滴,却疙里疙瘩。

涂墨便顺势避开阿裕的问题,转而问烟堤道:“这叫做锦荔枝?”

“对,也叫苦瓜,”烟堤笑道,“吃起来很苦。”

涂墨便明白了。

烟堤把盘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只是锦荔枝性凉,你别多吃,沾点苦味就罢了。”

涂墨依言夹起一片,咬下去,浓郁的苦味霎时在唇齿间弥漫开。就着这苦,他囫囵吃下一口面。

阿裕夹了一块猪血,浓重咸香的调味盖住了猪血的腥气,只留那股荤鲜,吃在嘴里,软滑又带着嚼劲。只是他嚼着嚼着,嘴里平白多出泛苦的滋味。

“姐姐,”他叹口气,戚戚地问烟堤,“孟官人是不是打算包庇石府?”

烟堤咽下一口爽滑的面条,摇头道:“不会。”

阿裕怔了怔,眼里重新浮起一丝急切的希望,“真的吗,他真的不是在等石家的贿赂吗?”

烟堤笑道:“你可听过这位孟官人的出身?世代勋爵,堆金积玉,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石府的贿赂,他看不上的。”

而在他们讨论的石府中,管家刚刚禀报完段四被当堂扣押的事情,躬身等着示下。

石父沉吟片刻,哼笑一声,“孟淳这狐狸,一个月来我多番暗示,他既不应承,也不回绝,泥鳅似的滑不溜手。我还疑心他真是个清官,原来是想敲笔大的,果然是京城来的豪族子弟!”

石母得意道:“总算能跟他搭上线了,得让咱们耀祖在他面前露个脸,以后也好叫他照应。”

石父赞同地点点头,“那等入夜,就让耀祖去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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