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霍沉思的回答，秦院长点点头。

“对，这个装置确实是种植植物用的。而829项目如你所说，也是为了能在没有植物的土地上去种植植物。那沉思，你还记得，829项目要将植物种在什么地方吗？”

霍沉思道：“这个我还是记得的，是玥球，对吧？”

秦院长点头：“对。我知道你们都认为829项目组是一个面子工程，没什么实质性产出，只是帝国为了彰显国力、唤醒情怀而创建的。其实这么想也没什么错，二十多年前，829项目最初被成立的时候，确实是出于因为这个原因。”

萧云沿静静听着。

玥球是帝球的卫星，也是他们每天抬头向上看就能看到的月亮。

一千年前，在人类还仅仅困在帝球一个小星球，没有将足迹遍布到宇宙各个星球的时候，人们对于玥球的研究颇多，而且大部分研究都基本上只限于玥球，并没有涉及到其他星球。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技术发展日新月异，面对茫茫宇宙中那么多更有研究价值的星球，玥球很快对学界没有了那么大的吸引力。

再后来，为了维护帝球的生态环境，也为了人类文明能够更持久地延续下去，人类找到了除帝球以外的新的宜居地，然后不断地从帝球迁往其他宜居星球。

新的宜居星球很好，吃好穿好睡嘛嘛香，但是跟帝球不同的是，新的星球旁大多没有玥球一样的卫星。

据不完全统计，现在整个宇宙中的人类，只有21%见过真正的月亮，其中14%是帝国子民，剩下7%则是来帝国旅游的人，所以玥球就像华美宫殿里的宝石，寄托了一段历史，一段情怀……却被历史遗失在了岁月的沙滩上，被风化成了一颗仅仅就是好看点儿的小石头。

她美丽的光辉无法唤起人们如古人一般的千万思绪，也具化不成夜晚路边照着离人归家的灯塔了。

在这个情况下，帝国推出了“玥球种花计划”，其目的就很显然了。

那就是来一波回忆杀，唤起各个星系的人对古老家乡的回忆，顺便还带些小小的炫耀：你们看，我让往常没有生命的玥球上面都开了花，这从整个人类文明的意义上来讲，也是非常很厉害的！

事实上，当时帝国也成功了，要不是后来枫西战争爆发抢了829项目的噱头，那几年的新闻头条就都应该是这个项目。

但是，做这个的圈内人都知道，这种项目没什么应用价值，就算在贫瘠的星球上能种植物又怎么地，难道还能供应给整个星系吗？

那运输费得多贵？

而且种植物的存活率还不一定高，这是个赔本买卖。

所以，这种没什么用、但说上去好听的项目，就被帝国学术圈内的人叫做面子工程①。

面子工程，就是那些光花经费、不图回报、但是说出去贼有面子的绣花枕头项目。

秦院长的这番话让两人有些不好意思，面子工程这种说法都是他们私底下偷偷说的，在明面上大家当然要说是为了人类文明意义延续blabla，两人都没想到秦院长居然知道这种说法。

秦院长却很坦然，又问两人道：“既然你们都清楚829项目是做什么的，那你们知道829项目要在玥球上面种植什么植物吗？”

“这……”

霍沉思卡壳了。

萧云沿没说话。

好一会儿的静默之后，秦院长才摇摇头道，“没关系，不知道才是正常的。那我现在告诉你。这个装置是要栽种崖上月。”

“崖上月？”

霍沉思惊讶道，就在这时，“滴”的一声，左边屏幕转绿了。

霍沉思原本看着秦院长，见到这一幕楞了一下。

因为他不知道829项目组要种植的植物，所以他的屏幕才会转绿。

可是萧云沿的没有转绿。

霍沉思和秦院长都看向萧云沿，萧云沿下意识挠头，虽然确实早就猜到829项目组要种的是什么了，但是这么骤然被人看着也有点尴尬……

秦院长见状笑了笑道：“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让我们回到正题吧，你们知道崖上月吗？”

“这个很难不知道吧老师……这可是咱们帝国的国花啊。”

霍沉思道，“因为崖上月可以在开花后发光，咱帝国的开国皇帝不就是凭崖上月才在山洞里熬了整整两年吗？后来就被奉为帝国的国花了，寓意是永不放弃的进取精神。”

秦院长点点头，然后把电脑来朝着两人。

只见屏幕上是一张乍一看上去没什么，却越看越有意境的图。

图片背景是漆黑夜色，一轮月亮挂在图片右上方，左边是依稀可见狰狞轮廓的崖壁，崖壁中间蜿蜒出一茎花株。

花株婉转地伸展枝桠，枝桠尽头有几朵花开在了屏幕中央，那是几朵淡黄色的小花，吐着珍珠白的芯子。

夜色里没有光，但是小花的花瓣上却隐隐发出荧光。

细细凝神来看，它们宛若星子在温柔闪烁。

确实挺好看的，萧云沿心想，开花后发光的植物虽然不少，能在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生存的却只有崖上月，这么一想，崖上月确实还挺适合作为在玥球上试栽种的样本的。

看着这张图，萧云沿脑子里忽然幻想出一幅场景，在无垠宇宙的背景下，贫瘠坚硬的玥球表面，一株小花闪着淡淡荧光，透过半透明的装置向世界伸展花瓣……

瓣叶蔓开，光点飞扬。

很梦幻，很轻灵。

“滴滴”两声，两人面前的屏幕都转红了，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崖上月。

“其实想想，这个项目还是有点意义的。崖上月是帝国的国花，玥球是陪伴D球上千亿年的卫星，如果崖上月能在玥球上绽放，那一定是石破天惊的消息，毕竟现在宇宙里的人，几千年前都是从帝国星球走出去的。”

霍沉思看着图片嘟囔道，“但也就仅限于有意义而已，我搞不懂帝国现在为什么还要做这个项目，明明战后重建都没什么钱了。”

秦院长笑了笑，转向萧云沿问：“你怎么想？”

“我……”

萧云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只是在想，最开始提出这个项目的人，可能也不是想彰显国力，只是比较喜欢种花罢了。”

毕竟崖上月确实还挺好看的，要是真在玥球里能种成功的话，那也挺漂亮。

秦院长笑了笑，没说话。

“滴”的一声，霍沉思前面的屏幕又转绿了。

霍沉思没管屏幕，他看了会儿崖上月，然后转头问秦院长道：“老师，那您那个装置设计数据在二十年前失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说真的，我觉得这就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装置了，它难道有什么其他价值吗？”

室内一时间变得安静，过了一会儿，秦院长的声音才响起。

“不，与你想的恰恰相反，它非常有价值。”

霍沉思一头雾水，“比如什么价值？老师，这个装置的作用不就是用来种花吗，难道还能干别的？”

秦院长摇了摇头。

“有时候，你所看到的事物只是冰山一角，很多事情都掩埋在水下，无法得知。这个装置的影响很多，……比如引发了一场战争，又最终把这场战争终结。”

“……”

霍沉思笑容有点僵硬，“老师，你又开玩笑了。”

“不，我没开玩笑。”

秦院长没有看萧云沿和霍沉思，他看着两人面前的屏幕，左边那边还是绿的，而右边也还是红的，“沉思，枫西战争，就是被这个装置的项目引发的。”

霍沉思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慢慢没了。

秦院长继续道：“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份数据，就要你们来这里做这种涉密测试？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只是经手过这份数据，情报处就要求让你们两个来做最高级别的脑波测试。我可以告诉你，自这个检测方法被发明的几年以来，这个房间被打开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而你们，就是这十次当中的一次。”

霍沉思慢慢变得表情怔愣，室内一下子又静了下来，没人说话，像一潭死水一样，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萧云沿大概能理解为什么霍沉思情绪起伏这么大，跟慕归一样，霍沉思也是一个孤儿，但从某种意义上他比慕归还要惨一点，因为当时他的母亲被炮弹炸伤，却没有完全死亡。

据说霍沉思当时只差两百帝国币，就能凑到救他母亲的钱，但他最终还是没那个钱，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

霍沉思不是一个爱卖惨的人，这些事他还是从项目组的人那里听来的，但其实霍沉思的经历也不算罕见，因为现如今帝国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有很多人都遭遇了跟慕归、霍沉思同样的事情，幼年丧父母，孤身一人长大。

战争是一阵狂风，卷起的每个沙砾，都足以毁灭一个人的一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痛恨战争。

萧云沿收回视线，低下头来。

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块屏幕还是红色的，让他想瞒都瞒不住。

霍沉思显然也看到了那块屏幕，他看向身边坐着的萧云沿，“董飞青，你……你早就知道这些？”

“……”

萧云沿的背后渗出了汗。

秦院长却在这时候开口了，“云沿，抬头看我。”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萧云沿抬起了头。

原因无他，在四年前，秦院长就经常这么呼唤他。

然而，直到抬起头来，萧云沿才反应过来刚才秦院称呼自己什么！

他慌忙地低下头去。

却已经晚了。

秦院长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

“云沿，真的是你。你最终还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现在的学术圈里没有这个名词，这个名词是本文瞎创的。=.=

我喜欢的主线要慢慢展开了~激动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