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室里。

萧云沿进入房间的一分钟前。

霍沉思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的人。

穿着西装，带着眼镜，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这种穿搭，基本上只有都市白领才会穿。

但是他的老师是个另类，他老师就喜欢这么穿，而且据说已经这么穿了二十多年了，从没变过。

“老师，你一会儿要做什么？给我们两个讲机密吗？然后看我们的脑波？”

霍沉思低下头抠着面前的设备，他面前是一个头戴式头盔。

霍沉思琢磨着它的构造，暗暗地想面前这个东西如果是自己的话该怎么组装，以及在市面上能卖多少钱。

“不，不讲机密。我会给你们讲故事。”

秦院长的声音很和蔼，又有种徐徐图之的感觉。

霍沉思放下设备，挠挠下巴，“讲故事？”

“对。”

鬓发微白的教授问：“你那个朋友，喜欢听故事吗？”

“……”

霍沉思还真不知道，他又没给董飞青讲过什么故事。

秦院长见霍沉思答不上来，笑笑，“那他喜欢看书吗？”

“这倒是挺喜欢的。”

霍沉思对于这个问题很快给出了答案，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很明显，“说起来也挺奇怪的，董飞青刚进项目组那阵，正事不急着干，每天却喜欢从线上图书馆订期刊看，就好像进项目组就是为了看期刊一样，每天半夜都熬夜看，不睡觉。”

秦院长点点头。

时间在等待的时候最漫长，有个老师在这儿，霍沉思也不太好插科打诨，只好默默地拨弄手上的头盔。

这个头盔比刚才戴的那个要厚一点，线也多的多，几乎是用各种颜色标明的线织成了一顶帽子，布料都没见到了。

就在霍沉思感觉自己等了能有一整个世纪的时侯，门终于被拉开了。

萧云沿走进来一抬头，就看见霍沉思迫不及待地抬头看自己，霍沉思性子有多急他知道，萧云沿不禁有点愧疚，“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事。”

和蔼中略带一点苍老的声音响起，萧云沿侧过身，才看见身旁的教授，对上秦院长的视线，看见他两鬓处的白发，萧云沿愣了几秒。

“不要站着，坐吧。”

秦院长对他笑了笑，指了指霍沉思旁边的座位。

萧云沿依言走到霍沉思旁的座位坐下。

“你们应该都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吧。”

秦院长说话速度很慢，但是很稳，一字一句能让人听得很清楚，“讲述激活的脑波检测法，我会给你们讲一段事，来看你们对某些事情是否知情，需要你们做的很简单，戴上你们手边的那个头罩就可以了。”

霍沉思速度很快地戴上了，“好的老师。”

萧云沿也戴上了，“好的，……秦院长。”

“好。”

老教授见他们戴上后点头，“这个头罩就是脑波检测的设备，应该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如果感觉不舒服，可以跟我说。”

霍沉思扶了扶脑袋。

“感觉还行，哈哈哈，我有一种我正在被挠痒痒的感觉，有点酥酥麻麻的。”

“酥麻是正常的，因为头罩里会有微小电流渗入。”

老教授又指着桌前立着的两个屏幕道，“你们看，这里有个两个屏幕，是显示检测结果的，你们一会儿也可以看到，如果仪器检测你们知道我讲的事，这里会变成红色，而如果你们并不知道的话，这里会是绿色。”

萧云沿看了过去，那是两块手掌大小的屏幕，分别立在他和霍沉思的面前，从他的角度他能看见霍沉思面前的那块屏幕正面和背面都显示着绿色，即从或沉思的视角和从秦院长的视角都能看见绿色。

他猜想自己面前这块屏幕也是一样。

“现在显示的是绿色，是因为我们都没有看过这些设备，所以检测到了我们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吗？”

萧云沿有些疑惑，秦院长摇摇头，“不是，关于这些设备里面有个控制室，有专门负责人在里面调控，应该还没调控好。稍微等一下，因为这个设备比较复杂，所以要等一段时间，一会儿好了之后他们会通知我们。”

萧云沿点头，复杂的设备确实会有这个问题，而且更何况还是涉及到脑部的。

人类的大脑是整个自然界最精密、也最复杂的一件工艺品，稍有不慎，意图操控它、检测它的设备就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等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萧云沿和霍沉思面前的屏幕忽然发出“滴滴——”的一声，而后变成了全黑色。

秦院长问两人：“你们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两人点头。

秦院长颔首，而后似乎按下了桌子上的某个按钮，两块屏幕发出“嘟嘟”的两声。

“想必你们还记得刚才那两位审讯员跟你们说的话，那份前两天在项目组里无故出现的数据，其实是二十多年前军研所丢失的一份数据。”

秦院长沉沉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眼镜布，将眼镜拿下来，慢慢地擦着镜片，“而它消失的时候，正好是枫西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枫西战争，你们肯定都听过。”

就在这时，“滴”的一声。

两人面前的屏幕处转成了红色。

萧云沿观察着这方屏幕，心想，这个设备还挺灵敏的，能很快地对当前语境给予反馈。

就像秦院长刚刚说的这番话，因为他们两个都事先听过，所以很快转成了红色。

“关于背景，我们就先聊到这里。我们现在聊聊让你们到这里来的那份数据。”

秦院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从座椅背后拿出一个电脑包来。

他从里面取出电脑，打开操作了一会儿，然后将电脑翻转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电脑屏幕上赫然就是那份数据。

秦院长将电脑往霍沉思处推了推，抬起头来询问地看着霍沉思：“沉思，来，你给我讲讲，这个装置是做什么的？”

霍沉思看了一眼那电脑，没有犹豫地直接道：“老师，我觉得这是一个栽种植物的仪器。”

萧云沿看着两人的动作，秦院长和霍沉思显然对彼此很熟悉，秦院长问得很自然，霍沉思回答的也很快。

秦院长听到答案后颔首，“你展开讲讲。”

霍沉思听后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指向了电脑上的装置设计。

“老师，我专业虽然不是学机械设计的，但是这个装置很明显，这些零件是为筛查、并输送营养物质而设计的，比如这里有过滤网和电力管控装置，还有一个酸碱度调测器，应该是要给植物输送营养物质。”

秦院长问：“那照你这么说，为什么这个装置不是用来收集土壤物质，而是要栽种植物用的呢？”

霍沉思思索了一下，手指上移，点着图中装置的上半部分。

“因为这里有灯。其实仔细看一下就知道，这个灯不是我们在星际采集物质时用的照明灯，而是像我们星球上种植大棚里养蔬菜的那种补光灯，因为两者各种设置的参数都不一样。”

霍沉思想了一下又道，“而且829项目组的目标不就是在贫瘠星球的土地上去种东西吗？采集土壤这种工作应该属于宇宙探索计划的一部分，而宇宙探索计划……不是在几十年前就搁置了吗。”

很久以前，帝国曾经有一段时间疯狂鼓吹“宇宙探索计划”——即宇宙中有很多未被发现的能源物质，一旦为己所用，那将是巨大的财富！

但是随着各类研究的碰壁，这项计划也最终被证明，探索宇宙，只是人类幻想的泡沫。

既然宇宙中的物质生成都要几万亿年的时间，人类又如何能奢望用短短几十年，以及区区几十亿资金，就完全解读它所蕴含的资源秘密？

这些东西在人生的尺度上，是大多数人可望不可及的庞然大物，但在历史长河的尺度中，它们就是毫不起眼的一粒沙。

没有人愿意终其一生，只为解读一些没有结果的谜团，也没有人愿意投入庞大的资金，换来的只是研究报告上一句“没有任何市场价值”！

追求真理与探索未知，需要很漫长很漫长的十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但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用有限的生命，去豪赌一场也许没有结果的探索。

就算有这种傻子，但也大概率没钱，要知道探索真理可是很昂贵的，一个小小的探测设备都要一个普通人至少好几年的工资。

如果未来有能完全解锁宇宙秘密的那一天，那么社会一定到了一个非常富足的阶段，人们愿意牺牲一些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利益去换取未来可能的福利，政府也有足够的资金支持科学家去探索真理。

而就现阶段的帝国而言，大部分人的吃穿都得不到保障，后来甚至还燃起了战火，民不聊生，叫苦不迭，就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去追求更高的理想呢？

真是闲得慌。

所以宇宙探索计划在几十年前火了一阵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场人类虚空幻想的飞灰，被其他更能切实带来利益的科研项目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