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归夷看出她的疑问，回答道：“正前方那间是会客室，左手那间也是套房，最外面那间小房间是杂物室。”

“想来您孑然一身，自然不拘泥于身外之物，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我。”

陆见卿点点头，又问：“乔小友住的是对面那间房吗？”

“我不住这儿，您的住所是万老爷安排的……”乔归夷说到这忽然停下，她没说完的话相信陆见卿会懂。

万盛海安排她住的这个地方。

陆见卿抿了抿唇，在圆桌处坐下，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侧着身沾湿手指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监视？】

乔归夷看了一眼，快步走过来拿起茶壶和茶杯，“杯子怕是积了灰，我去给您洗洗。”

“不必。”陆见卿拦住她，“你自去便是。”

乔归夷的态度说明一件事，要么房间里有监控，要么她也不确定是否有。

但看乔归夷慌张的动作，陆见卿猜测她这段时间遭到了万盛海非人的虐待，以至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陆见卿不由得想，这般瑟缩胆怯的乔归夷，会不顾自身安危，给宁知芜传递消息么？

待乔归夷走后，陆见卿没有对房间进行探索，既然这里大概率存在监控，那依照陆观南一向洒脱的性格来看，她是不会在意诸如房间物品、陈设之类的东西。

陆见卿洗净茶具，泡了一壶浓茶，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直到茶水见底，也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想来今夜应是风平浪静的一晚，便没有过多纠结，洗漱完合衣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浓茶提神的作用散去，才缓缓进入浅度睡眠。

因为睡眠浅的缘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陆见卿就会被惊醒，闭着眼感觉无事后又陷入睡眠。

连续多次被惊醒后，陆见卿精神状态明显下滑，在最后一次被惊醒，神经过了临界值，到此时才真正熟睡过去。

忽然一声“咔哒”声响起，睡眠中的陆见卿皱了皱眉，眼皮子还没睁开，整个人依旧在昏睡中，但是耳朵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声异响。

又是一声“咔哒”声，这一次的声音明显比上一次接近，这种声音像是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掉落一支笔，声音虽然很小，但足够引人注目。

陆见卿脑子里很粘稠，状态有些像是鬼压床，即全身无法动弹，却能感知到周围动静。

咔哒、咔哒……

声音越发频繁，距离也越来越近。

陆见卿眼前一片暗沉，面对这突如其来又诡异的声音，出了一身冷汗，她想挣扎着动一动四肢，可连睁眼都做不到。

突然，她感觉那个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狞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更像是有人呼吸的声音。

这种滋味不好受，仿佛有一个人站在她床边，弯下腰低下头，头颅无意识转动，不停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发笑。

陆见卿强行抬起手，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手臂僵硬，动作宛若木偶。

用尽全力搭上床头柜，陆见卿咬牙，奋力一挥，夜灯应声而倒，巨大的声响打破迷幻泡影。

这声巨响解除了陆见卿身上的桎梏，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停喘着粗气，瞪大眼睛仔细查看四周。

看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房间空洞又安静，好似之前的种种不安都是错觉。

陆见卿静坐着，拍了拍头，把脑子里的混沌拍散，手脚稍微回了一点劲，她开灯下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鬼压床学名是睡眠瘫痪症，应该是神经紧绷加之没有睡好导致的，陆见卿咽下一大口水，深深地呼了几口气，才把之前那种难受的感觉驱散。

果然在敌人的地盘上，就算床垫软得能陷进去，也是没办法睡安稳的。

陆见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水杯，目光落在摇晃水面。

忽然又传来一声阴冷的笑声，陆见卿快速抬起头四处张望，周遭窗明几净，灯光亮堂，瞧不出一点怪异之处。

陆见卿转了一下眼眸，站起身把整间套房都看了一遍，连柜子也不放过，还是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皱起眉，暗想是不是外面的声音，或是风吹落叶或是虫鸣鸟叫，陆见卿怀疑自己是不是紧张过了头，导致出现幻听。

“咯咯、咯咯……”

类似磨牙的声音复又传来，这一次陆见卿听得更仔细，她不自觉咽了咽喉咙，眼睛看向门外。

声音很微弱，但足够让人绷紧神经。

拿起刚才翻过柜子里的手电筒，和洗衣机旁的晾衣杆，陆见卿悄悄挪到门边，握住门把手。

然后迅速拧开房门，挥动晾衣杆指向门外。

门外没有人。

打开手电筒扫了两圈，还是什么都没有。

绝不是幻听，陆见卿坚信。

她皱起眉，一步步往门外走，入眼处是对面那套房子，房间窗帘遮得很死，用手电照过去只能看到死气沉沉的密闭空间。

陆见卿拧了拧手腕，把晾衣杆攥得很紧，走到对面那间房门口，附耳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咯咯、咯咯……”

声音忽然增大，给人的阴森感骤升。

这间屋子住的是谁？

乔归夷只说对面是套房，并没有说对面住着人，况且万盛海又怎么会给她安排在一个大半夜发出噪音的人的对面，按理来说应该尽量清净，不打扰到她才是。

陆见卿思索片刻，开口对里面的人说：“里面住的何人？半夜扰人清梦，请安静些。”

门内并无回应，陆见卿抬头看月，月亮朦朦胧胧，发着雾气一般的光，是俗称的“毛月亮”。

周遭路灯尽灭，唯一的光源是她手上的手电，在古朴的四合院里显得格外阴森。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陆见卿想着忍过今晚，等到明天天亮再说这事，无非是些渗人的声音，不去细想便是。

想毕，陆见卿转身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门内传出一声叩门声。

陆见卿当即皱起眉，暗想这人真是奇怪，不说话反倒敲门，他人在门内，敲门难道是想让自己给他开门不成。

没心思理会，陆见卿踏出一步，刚走了两步，却听见房里的人开口说话。

“请进。”

说话声很含糊，像是夹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听声音根本分辨不出性别，就连说出来的那两个字，还是陆见卿分析过后，才确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见卿望向门扉，从房门的缝隙里看不到丝毫光源，里面的人压根没有开灯，“不必了，你能安静些就好。”

回应陆见卿的依旧是叩门声，一下、两下、三下……

间隔均匀，在黑暗中敲得人心里发毛。

饶是陆见卿这种大胆也被他搅得后背一凉。

“神神叨叨。”陆见卿扔下这句话便要走，然而门内的人又说了一句，把她定在原地，长久没有缓过神来，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心脏也突突直跳。

那个人说：“师父。”

陆见卿恨不能把门盯出一个洞，握着晾衣杆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你是谁？”

谁会喊她师父？

“来、来……”门内的人发出怪声，然后就是咔哒声、咯咯声，一遍又一遍。

这个声音十分奇怪，明明音量很低，不仔细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却又很炸耳，像是贴着耳朵耳语一般。

陆见卿往后倒退了两步，现在的情况超出她的认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离这鬼地方远点。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的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观察这间屋子，以及屋子里奇怪的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陆见卿的预期，正当她凝神之际，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房间里飞快蹿出来一个人影，而陆见卿的手电，恰好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脸上。

那是一张惨白狰狞的脸，脸皮松垮地搭在脸上，眼珠浑浊毫无生气，他出来的瞬间咧嘴笑了一下，嘴角当即留下两道裂痕。

那个人的速度很快，迎面冲过来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像是地下管道发酵的臭味，又像是臭鸡蛋的味道。

陆见卿被那张怪脸吓得一哆嗦，然后就被拽着手腕拖进房间，期间可能就短短一两秒，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身处房间之中。

但凡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的人，估计已经被吓晕过去，可陆见卿经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心理素质早已练得十分强大，纵使猛然被吓得愣了一下，也很快就清醒过来。

刚才那张脸，分明是万淮州！

“万淮州！”陆见卿愠怒，发狠甩开那只干瘪的手，把他甩到地上，“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房间里没有丝毫灯光，黑洞洞一片，陆见卿现在也不敢举起手电照过去。

万淮州那张脸实在太恐怖，她不想再吓自己第二次。

可万淮州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在地上爬着，一步步爬到陆见卿脚边，嘴里不停重复，“师父、师父……”

陆见卿没有理会，她现在只想从这间房里出去，直到地上那个人带着哭腔，发出粘稠且刺耳的声音说道：“师父，我是净空啊，你忘了我吗？”

仔细听清他所说的话，陆见卿神色一怔，心底如有鼓点密集敲打，顿时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说你是谁？”

“我是陆净空，是你唯一的徒儿，你不记得了吗？”

简直荒谬！

陆见卿搞不懂万盛海意欲何为，把她认成陆观南，又叫自己的亲孙子扮演陆净空，他到底想做什么？

“万盛海叫你来试探我？可见他并非真心求药！”陆见卿咬牙切齿，为万盛海搞的这一出愤怒不已。

那人听完，不仅没有承认，反而用力攥着陆见卿的裤腿，从喉咙里发出嘶吼。

“光绪四年，您在洞庭湖畔捡到我，为我取名净空，意为净澈碧空；光绪九年，我正式拜入您的门下，您说此生只收我一个徒弟，说我不再是孤儿，有您疼我。师父，你都忘了吗？！”

“师父，您为什么抛下我，您不疼净空了吗，净空念了您一辈子，您说我们师徒要永远在一起的！”

大段独白令陆见卿惊愕，她僵硬地低头去看陆净空，他的表情十分痛苦，眼角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整张脸扭曲至极，眼珠堪堪悬挂在眼眶处，呈现出一种怪异又割裂的观感。

骇人到令人恐惧的脸，陆见卿猛然回想起在地宫里，李湛峰曾说，他见过招魂术。

难不成，有人把陆净空的孤魂招到了万淮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