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陈幕醒了。”

“祝融呢？”

“祝融还没醒，但是首座在那里。”

林识祁想了想，人道主义占了上风，“我先去陈幕那边看看。”

人与系统之力难以比拟，但数年的发展，人终究有了暂时收押法则之主的能力。

陈幕就被关押在这种地方。

或许比起牢狱，叫它囚笼更加合适，约三米高的圆柱形玻璃里面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又从顶部与四面挂上五个长长的黑色锁链，紧紧缠绕住了里面人的四肢与脖颈，就这样悬吊在中央。

——如果席封在这里，就会微妙地发现，这个囚笼与【薛定谔猫的狂欢】能量场中陈幕溺毙几个研究人员的装置有着九分的相似。

原本垂着的头，在听见林识祁进来的脚步声后，缓缓抬起。

陈幕盯着他，扬起了唇角，“瞧瞧我闻到了什么——愧疚的味道。”

“啊——，”他倏地笑了，锁链因为震颤哗啦作响，像是猎人捕猎的信号，“林识祁，林队长，你在愧疚什么？”

他拖长着腔调，故作惊讶的调笑，“你该不会是愧疚没有把厌柯刀带给紫罗兰吧？”

“还是说，我们拥有着慈悲与自然之心的林队长，在愧疚没能亲手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陈幕。”

林识祁忍不住看过去，他清楚地知道，陈幕在激怒他。那双纯净澈然的眼睛，真诚是假的，只有此刻的残忍与欲望才是对方真实面目。

他闭了闭眼，直到冷静，“情绪之主，以情绪为食，获得的情绪越多，你的实力就越强。你在监I禁所这么久，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个专门为法则之主铸造的囚笼。”

“陈幕，”林识祁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似警告，又似提醒，“不要白费力气了。”

陈幕直直地望进林识祁的眼底，似乎能够看见藏于深处的碧绿色花纹，那是法则主给予自己信徒的印记，如野兽圈地，猎狗护食。

但是陈幕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在他自愿放弃权柄之后，他就没有了看穿信徒所属的能力。

片刻，他拉平了嘴角，眉眼恹恹，“林识祁，你和安格尔真是如出一辙的讨厌。”

安格尔·埃索托·紫罗兰，正是林识祁法则主的全名。

林识祁顿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声音低沉，“不要对吾主不敬。”

直呼法则主的名讳，是大不敬。

陈幕一愣，片刻诧异地看向他，带着荒谬，“林识祁，我叫你一声林队，只是我想。如果不是我想——”

他态度傲倨，纵然被禁锢，也似极了高坐于神座之上，冰冷地垂眼注视着下面的人，“你应该尊称我一声，【潘多拉】法则主。”

人类之贪婪，欲望之无底，其名【潘多拉】。

对紫罗兰不敬？

能够不蔑视她，叫她的名字都当是潘多拉心善！

傲慢是所有法则主的底色，看着陈幕与其他法则主别无二致的神色，将记忆割裂，林识祁恍然，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情绪之主。

陈幕，是法则之主。

他把自己来时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只留客观的恭敬，如陈幕所说，微微垂头，“潘多拉法则主。”

说了一声，林识祁转身就走。

陈幕迷惑，他看着脚步匆匆的男人，“你来这，就是聆听我的名讳？”

林识祁停住脚步，当然不是。

说来可笑，他是来看陈幕的状态的。他知道陈幕对那位疑似虚界首席执行官的能量体相当在意，觉得对方的死可能会让陈幕难过，甚至可能接受不了。

身为对方的前任队长，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看。

但是，在看到对方毫不掩饰的傲倨后，他后知后觉，对方是法则主，法则主怎么会有难受这种情绪？

林识祁喉咙间滚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是他想当然了。

这些当然不能说，林识祁沉默良久，“我是来看你，知不知道那位通缉令榜首死了。”

陈幕似笑非笑，“这些，我刚醒就有人说过了。”

“想来落井下石？林队长，你慢了一步。”

这种轻慢的态度？

林识祁转过身，目光闪了闪，落在陈幕身上，“你似乎，并不相信对方已经死了？”

陈幕嗤笑一声：

“虚界之主，永不会死。”

林识祁怔住。

“以前也有蠢货说他死了，但是他最后不是好好地出现了？反而是那些肆意传播流言的，灰都不剩。”

“你们没有亲眼看见他死，那他就是失踪。左右不过又是几百年，我等得起。”

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还没抓住，就被陈幕后面的话打断，林识祁不觉得对方是在自欺欺人，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为什么。

情不自禁地皱起眉，还没说话，只见陈幕侧了侧首，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至极的食物，近乎叹咏地开口，“嫉妒的味道——沉重浇盖在不甘中，又被秘密掩藏，极度的占有欲，故深藏宝藏，直到有一天，这份宝藏被人分去。”

林识祁：“？”

“被按捺住的十分嫉妒，

不得不藏起来的十分不甘，

占有欲被挑衅的十分怒火。”

林识祁目光落在墙壁上，仿佛透过厚厚的墙壁看到了那个人的心底，语气甜蜜，扬起的尾音带着丝□□人沉沦的蛊惑，有种看透一切直击灵魂的震撼。

他说着，略带着惋惜，“这种情绪，比窖藏了百年的陈酿还要热烈。”

只可惜，他现在根本吃不了。

林识祁：“……”

听不懂陈幕在剖析人心的林队一脸问号。

隔壁？

隔壁有什么吗？

这是想喝酒了？

还是饿了？但是隔壁也不是食堂？

林识祁带着一肚子问题走出门。本来应该直接去领任务，回想起陈幕的话，鬼使神差地，他抬起脚迈向了隔壁。

一样的囚笼，只不过这间房间里面囚I禁的是祝融。淡蓝色的水摇曳，轻轻拂过闭目的人的深邃脸庞，宛如海洋女神轻吻着它的主宰，有种莫名的神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瞬间，林识祁觉得这股液体好像对祝融格外欢欣。

错觉吧？

祝融的能力是火，怎么会被水青睐。

意外地，顾燃也在。

“首座。”

顾燃微微颔首。

像是听见动静，林识祁看见祝融面无表情地撩起了眼皮，看清来人后又闭上了。

林识祁眉头一挑，看了看他，斟酌着用词，“我记得这个是给法则主准备的囚I笼……祝融也没什么大罪……”

都知道祝融战力极高，这直接用上法则主的囚笼，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顾燃：“很快就会有人把他带走，放在这里，只是想让他清醒清醒。”

林识祁不由想起死在第一维度空间的席封，一时默然。

确实该让祝融冷静一下，这要是普通关押能力者的监狱，估计早就被祝融掀个天翻地覆了。

“那……”林识祁迟疑，压低了声音，“席封那边的亲属？”

顾燃目光依旧停在祝融身上，“按照流程走。”

这就是要告知外界席封意外掉入能量场，不幸身亡的意思。林识祁余光瞥到了祝融身上，不断起伏的胸膛说明他情绪并不稳定，残存的衣物遮不住的地方青筋鼓起，是看一眼就明白那具身体极具力量感。

甚至身体主人正在试图凝聚力气。

至于为什么？

林识祁唏嘘地想，大概是想打破囚牢，先弄死顾燃首座，再摘掉他的脑袋吧。

可惜，这不是普通的监狱。

突然脑袋幻痛，林识祁把思绪拉回来，“可是邵城与我们合作这么久，知道了不少。他不一定会信。”

“他会的。”

身为首座，顾燃身上一举一动都浸透着令人不由自主的信服感，他说的话，做的事，没有能力者会质疑——那是日积月累的威严，也是不容置喙的金字塔尖。

弱肉强食的自然丛林法则，能力者臣服更强者。

在祝融睁开的血一般的眸子中，是足以令人心惊胆颤的滔天怒火，失去理智的野兽在无声咆哮，吞噬眼前的人，将他一点点撕碎。

铺天盖地的杀意，几欲将人溺毙。

顾燃云淡风轻地与他对视，因为周身的威严，鲜少有人知道，这位能力者首座有着一双极为标准的含情眼，即便是没有情绪，也会有种天朗气清的温柔。

当初就是这双未语先笑的眼睛，邵野才会率先放下心防。

现在这双眼睛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幽深又带着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只有细究才会发现蕴藏在深处的暗礁。

这位首座，嘴角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语调带着上位者独有的不急不缓，咬字间含着莫名的笑意，声线清然，仿佛对着邵野低语，“十几年前，邵城选择了席封。现在席封已死，只剩邵野，他不会不信。”

也不能不信。

在邵野杀人的目光中，即便林识祁知道对方不会挣脱，也有一瞬间的窒息。

唯有顾燃还是轻松地继续，“邵城是个聪明的商人。席封，只会是意外身亡。”

“顾、燃。”

囚笼里面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如砂砾刮划般嘶哑，随着唇舌移动间，猩红涌出，又在淡蓝色中缓缓融化，这是失声后又声带撕裂，喉咙间带出的血。

一字一句带着干涩的刺痛，犹如千斤，又仿佛呕出心头血的诅咒，

“……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顾燃看着他，倏地笑了，笑容里面是一种浓稠到无法辨别的情绪，诡异又带着邪气。

片刻，他轻轻道：“祝融，你还记得景希珩说过的话吗？”

月夜之下，那位假冒司马柘诡异的人的笑在此刻与顾燃重合——

“……将会成为他杀死席封最好的利刃……”

“……杀死席封……最好的利刃……”

恍恍惚惚中，顾燃的话似从天边而来，又似地狱中的低语，“你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猜。”

话语一落，邵野的眼睛瞬间通红。

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申上了榜，开始疯狂赶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