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还勉强逃脱袍袆的攻击，但这一次，她的手臂还是被袍袆活生生地掰断了。她的肩膀凹下去了一块，那是早前被弄脱臼的肩膀。左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身旁。由于左手失去了力量，左刀被丢在了一旁。汪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酒杯。在意识到自己在紧张之后，他嘲弄地笑了笑自己无意识中暴露的情感，又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喝下了一整杯酒。

尖锐的疼痛猛地袭来，法墨调整呼吸，跳出袍袆的攻击范围。在一呼一吸之间，她向上使劲一拔，复位了自己的肩膀。

好在，疼痛也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法墨心想。只能使用驭兽了，但由于一直在密集地攻击，以及尝试召唤墨临，自己残存的体力和精神力已经不多了。

望着对面毫发无伤甚至越来越痴狂的袍袆，方才面对伏豹阁凶手那令她窒息的自卑感又一次如浪潮般袭向绝望的她。她真是不明白，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十年磨一剑，却只能眼睁睁被仇人戏弄，最后落得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撕碎的下场吗。

凭什么？就凭我的女子之躯，就凭与男子力量之悬殊，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吗？

法墨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恨，她缓缓站起身来，拿起了仅剩的铁刀。那杀了自己父母的刀拿在手里已经无比沉重了，但她还是紧紧地握着，甚至不知是出于耗尽的体力，还是出于愤怒，法墨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

汪莲将这光景尽收眼底，他笑了，这才是他认识的仇法墨。

眼看着袍袆又迅速拉近和她的距离，法墨呼出一口浊气，她不由自主回忆起在司晨山上地尘扬向她传授武功的场景。

自己蒙着眼睛站在竹林里，在悉悉碎碎的风吹竹叶声中，地尘扬像鬼魅一般向她发动未知的攻击。

他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靠近，道：

“人类是过于依靠视觉的动物，这是最常见的破绽。”

“人的双眼能看到真相，也能看到精心营造的幻觉。”

法墨看着眼前的袍袆，向前投掷了铁刀。

袍袆看到法墨黔驴技穷的模样，内心嘲笑这虚浮无力的“最后一击”，甚至不稀罕格挡，直接让刀滑过自己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刀插入比武台后面的菩提树上，站在树下的梵伽蓄势待发，准备上场救人。

法墨的视线渐渐模糊，竹林里，地尘扬仿佛在耳边道：

“……上策为一击必胜，即蛰伏如豹，出其不意，一击击杀；若不能一击取胜，便取中策，即从八方施展密而虚的伪攻，直至找其破绽一击必杀；若伪攻不成，下策便是逃。”

她满身是汗，眼前一片漆黑，站在原地格挡了地尘扬突如其来的一击，问：“若遇见血海仇人，不能使用下策，那下下策是什么呢？”

地尘扬停止了攻击，摘下了法墨眼前蒙着的布，语重心长道：

“无下下策，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会消失？“我”会消“失”？

一声虎啸，红金色的猛兽突如其来一口咬断地尘扬的脖子，一双黄绿色的兽眼注视着法墨。

眼睛的主人道：

【“失”即是得，得即是“失”。无即是有，有即是无。】

【无下下策，“我”会站在世界之巅，睥睨众生。】

袍袆的拳头已经突破了法墨的胸腔。法墨听到自己肋骨发出碎裂的声音，她闭上眼睛。这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以至于她一瞬间失去了自我。她的眼中一片虚无，却看到了另一幅景象，自己仿佛不是仇法墨，只是周围众观者中的一员，戏谑地观看着这不清楚自己斤两的女流之辈即将被殴打至死的惨状。

【无即则有，物极必反。】

法墨浑身气血翻涌，刺骨的疼痛让她全身的感官无比敏锐，她的呼吸如大浪拍岸，神识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一点。法墨凌空而起，迎风飞扬的长发仿佛千百只毒蛇的信子。

她大喝道：

“十里飞禽听令！”

周围的树丛发出沙沙的声音，起初十分微弱，但那声音逐渐放大，直逼皇宫。

众人还对这异常的自然现象感到不解，只见从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飞起数百只山鸟，齐齐往袍袆的方向夺去。

“杀！”

地动山摇引得袍袆重心不稳，差点栽倒在地，然这可怜的嗜血徒还未做好迎接自己命运的准备。

众鸟团团围住袍袆，群鸟的嚎叫尖利刺骨，在场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不过半晌，众鸟散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汪莲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化成了碎片。

准备上前营救法墨的梵伽跌靠在菩提树上。

法墨的胸腔凹下去一大块。由于耗尽气力，她的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双膝跪地。

白色的袍子早已被鲜血再一次染红。血花在法墨的身上绽放。她艰难地拖动着残破的身体，用右手拾起了先前丢在地上的铁刀，用刀尖支撑着身体，蹒跚地走下了比武台。

看台鸦雀无声。银面甚至忘记了宣布结果。这名银面也过了好几年刀尖舔血的生活，在法墨穿过他身旁时，他却下意识向后躲去。

汪莲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的瞳孔由于战栗和兴奋震颤着，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无一不叫嚣着想得到法墨的渴望。他用颤抖的双手抚上侍女的小臂，将她拉入自己眼前。他颤抖着对着侍女道：“快！快去向庵砂部要人！还有，去把袍袆的尸身收好！” 紧接着又招来一个银面侍卫，道：“孤要知道仇法墨在地尘扬处闭关的这几年发生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