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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玉面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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郇王笑口谈起,“我听说,你曾向母后进言,若我登上储君之位,定要杀了李瑨、李珏二人,万不可心慈手软。”

叶容钰心下一惊,单膝跪在郇王身前,“是,但皇后殿下已经斥责过臣了。”

“你没有错,是我母后,在大是大非面前竟还心慈手软。”

叶容钰吃惊抬头,看着郇王那张稚嫩无害的脸。

郇王稍稍严肃些,眼里亦有恳求,“我母后总想着,父皇有朝一日能看清李瑨嘴脸,然后废了他。可她却不知,父皇一直都很清楚,他的三个儿子都是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郇王双手紧攥,“容钰姐姐,我哪都不如李瑨,他个子高我一头,五岁时习百家学问,十三岁在西苑赤手搏狼,就连先皇对他也是赞叹有加。”

每说一句,都像在用刀子划破自己的胸口,可郇王就是想说下去,将自己的心戳个稀烂,“可我呢?我将《五经》背下都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不论我如何用功都比不过他。习武上就更不必说了,在十王宅时,我偷练长刀伤着腰,可我却不敢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告诉旁人,以至于每到阴天,我的腰都会有撕裂一般的疼。”

“郇王殿下,您千万别妄自菲薄。”叶容钰故作轻松,耸肩一笑,“其实,您现在的长进,圣上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李瑨,他行事愈发乖张,圣上心里亦有不满。”

“话虽如此,可就算有朝一日,父皇对李瑨不满,恐怕,他也再无废黜李瑨的余力了。”

叶容钰也收敛笑容,严肃道,“其实臣,也是这样想的。”

郇王是她看着长大的,大概因此缘故,在郇王面前,她并不像在帝后面前那般只能听从不敢劝言。

既然郇王先将想法抛出,叶容钰也就不再遮掩心中所想,坦言道,“眼下太子已定,势头越来越盛,就算圣上有意改立太子,那在前朝也会有颇多阻力。”

“所以我也想起兵。本王算过,河西军抵达潼关大概在六月初,到时若父皇一旦有恙,还请容钰姐姐将本王手书亲自交给我舅父。”

郇王怕叶容钰不肯,又解释道,“母后身边的人我都调遣不动,蔺云如今在父皇身边,他若擅自离京,恐怕会引父皇猜忌,倒不如留他在宫内,做河西军的内应。这种紧要关头,我只能指望容钰姐姐了。”

叶容钰点点头,“臣都明白,只是起兵可是大事,一旦调动平叛大军回攻长安,殿下,竹帛史籍上恐怕会记您一笔啊。”

郇王继续道,“是父皇先执意调兵,放弃西北重镇,那我又何必顾忌太多?这自古以来,为了掌权,谁又能全身后名?父皇怕是死了都想不到,我会命郭家攻入长安吧。”

话到此处,郇王心中亦有愧疚,只是他处于劣势,面临着败将惨死的局面,他必须做出决断。

“但愿河西军能早日杀退扬州叛军,但愿父皇的身体还能撑到河西军入长安。”

郇王双手合在胸前,转身朝北,深深一拜。

“还请殿下放心,臣在御前,一定侍奉好汤药。”

其实叶容钰也怕,万一平叛到关键时刻,皇帝撑不住了,若急调兵马回长安,就算赢了,也要背负骂名,到时她有何颜面面对父亲。

郇王亲自给叶容钰倒了一盏茶来,“容钰姐姐,若我能成大业,定要拔擢你的官位,让你在宫里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叶容钰轻轻点头,笑了一下。

长安下了场大雨,叶容钰回去时,淋湿了官服,当时并未在意,但到夜里就开始发烧。

宫里陆续病倒好几位领事女官,何清怀疑是宫里春疾肆虐,她忙的转不过来,就赶紧让人将料理长公主府后事的任秋兰请回了宫中。

勉强支撑过晨会,任秋兰带着太医署的人一同给叶容钰诊脉。王太医切脉后,像是叹了口气,这把任秋兰吓得不轻。

“王太医,您有话不妨直说,您这样叹气......”

王太医又叹一声,“叶尚仪,您在宫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好端端烙下心病呢?”

叶容钰未吱声,任秋兰却瞪大了眼,像是不可思议,“心病?”

“是,叶尚仪本就气血两亏,再患上心病,恐怕......”

“恐怕什么?”

任秋兰开口追问,叶容钰却只苦笑一下。

“罢了,我先开副退热的药。”王太医不好多说,在立在桌前挥笔,开了一副退热的猛方。

果然,两顿药下去,叶容钰退了烧。又过了两天,任秋兰一大早就开始神神秘秘的,晨会过后就开始忽悠叶容钰出宫。

马车行驶晃悠很慢,等到东市江边已经接近午膳时分了。

“秋兰,你到底想带我出来做什么?”叶容钰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任秋兰给她披上一件银色斗篷,拉开帽檐给她遮住半张脸,然后扶着她下了马车,“你跟我来就是,一会不用不好意思。”

踏入朱绿彩画的阁楼前,叶容钰抬头念了这高挂门前的牌匾,“芳泽馆?”随后吃惊地看了眼任秋兰。

“对,就是这。”

任秋兰扶着她迈过门槛,大堂内潮气熏蒸,脂粉气息扑面而来。

“客官,您二位这么早?”

迎上来一位四十岁模样的妇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粉紫色罗衣缝着金线,袖口都点缀着一整圈珍珠,真是满身富贵不吝啬展示。

任秋兰从袖里扔出一袋钱,“烦劳掌柜看着安排。”说完后,又凑到掌柜耳边嘱咐了几句。

掌柜掂量下钱袋,笑容更甚,“看来两位是好酒好菜美人全都要了?”

一听美人,叶容钰心里就开始打鼓。可是钱都付了,她又不好驳秋兰的面子。

“容钰,走吧。”任秋兰像是对这地方很熟,顺带介绍了起来,“这芳泽馆是个好地方,这边接待女客,另一头接待男客,馆里雇了打手百十号人,除非日后官服出令查抄,否则绝不会叫男客为得猎奇进来。”

叶容钰干咳两声,“秋兰,先说好,我就来吃顿饭,我可还病着......”

雅间宽阔,能远眺街景。任秋兰撤回撑杆关上窗,扶着叶容钰跪坐在窗边。

“容钰,你别多想,咱们在这吃顿饭,看看好看的郎君,你若是有喜欢的我就常陪你过来。”

正这么说着,三个身着单色长袍的面首相继进屋内摆盘上菜,这些都是任秋兰平日里最喜欢的扮相。不多时,又进来一男子,身穿宽袖绯袍,披着黑斗篷,头带一梁冠,腰间还挂着佩刀。

叶容钰看到这面首后目瞪口呆,用手指着问,“秋兰,他......”

“你就说,像不像?”

秋兰一挥手,便让这面首坐到叶容钰身侧,夹菜倒酒,伺候周全。

“身姿能模仿个七八分。”容貌缺两三分。至于神情气质,故作阴鸷,实在是做作了些。

“需不需要我退下?”任秋兰试探问。

叶容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的身体可经不起人折腾了。”

任秋兰吃惊问,“蔺将军竟有这好本事?”

“啊?”叶容钰差点拖着病体跳起来,“你误会了,我......秋兰,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我确实不是因蔺将军而伤神。”

“那是所为何事?”

叶容钰低头苦笑,连喝两杯酒解闷。

皇帝赐死亲姐姐,肆意对官吏宫人动用酷刑,太子叫杀朝廷命官,还企图纳弟媳为妃。宫里的事,每一件,都能达到让人脑里一炸的程度。

可她但凡敢提一点异议,就要面临着殿前失宠的下场。还有答应郇王去送信这件事,日后就算郇王继承大统,皇后得知此事后也必不会谢她,更大的可能是去惩罚她这脱控的属下。

可她要想摆脱李瑨,保住官位,就必须走这一步。

见叶容钰不答,任秋兰还当是难以启齿,只劝慰道,“咱们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另寻一个听话懂事的,能哄你开心,你病好的快些,也好......”

“秋兰,你有心事?”

任秋兰先是摇了摇头,再又点了点头。

“其实长公主府上有些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可你前些天病着,我就没好说。”

“说来听听吧。”

叶容钰一边听,一边动起筷。芳泽馆菜品清淡开胃,她想多吃些,身体好了,精神才能好。任秋兰倒是没了胃口,嘬两下筷子后,斟酌着将事情说了出来。

“公主府有针工巧妇四百人,都是负责给长公主制衣裙的,还有制珍宝又有一百余人,这些人没处打发,内侍省推脱,让我看着安排。”

叶容钰放下筷,盘算了一阵。

共四百人,这比六尚女官还多,若充为尚宫局宫女,恐怕她们心有不甘,也的确屈才。

叶容钰问道,“若是给钱放归,内侍省是否乐意出钱?”

“内给事的意思是,内侍省公廨田都几乎成了汪将军私产,所以他们也没公费。长公主府的钱都是要入圣上内库的。就算一人二十贯钱打发放归,那也需要八千贯钱,不论是开那个局的库,各位令丞恐怕都不会乐意。”任秋兰忍不住抱怨,“可那些就算一人二十贯,恐怕也很难把她们都打发了。”

叶容钰指尖敲击着桌面,她是万不想这些人入宫,四百余人,且不谈开销,到了宫里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要善后。

任秋兰也知这件事难办,“我和办差内侍商定,给内侍省两位少监和您也就各留六百贯的轻货,内给事与胡尚宫各留五百贯。就算各位大人开恩不要这些,那也不够给府上巧妇发放归钱。”

叶容钰总算想到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这样,等命妇朝谒时,问问这些各公侯府的夫人,京中这么多高门大户,一家要上一二十,四五个的,总能打发走两三百。剩下的,往什么王府、郡王府还有少阳院去送。”

任秋兰听此也算舒了口气,“好歹也算给她们找了去处,不至于在京城内惹是生非。”

“是啊,主要我最近也不想宫里有什么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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