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一侧用砖石垒起的两个矮墩，架着两片胶合板，搭建成一张简易餐桌。
巴德尔那边摆放着他们自己带来的食物。
莫拉库这边摆放着悍马车里面拿出来的食物。
“美元是我们最大的困难。”巴德尔直接了当地向楚一帆提出要求，“我们希望能够做到本币互换。”
楚一帆拿起一粒熏骆驼干，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我们的确可以通过一些渠道获得美元，但，中国需要的原油很多。而且是常年需要的。”
“规避美元风险，有很多其他的办法。”楚一帆低着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骆驼干。
“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以物易物。”
“那么多商品，折算起来很不方便的。”
楚一帆直截了当地回答：“伊朗货币的使用范围过度局限，贵国的经济政策也缺乏增长的说服力。尤其你们的铀浓缩已经超过了20%，随时都会引发国际世界的制裁。掌握大量里亚尔，对我们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承担的风险。”
“以物易物最终很容易回到美元结算。”
楚一帆没有接话。
对方应该十分清楚，本币结算不是一场会议或者几场会议就能敲定的。那要几年，甚至十几年不间断的贸易往来才能最终达成。
像巴德尔这样的经济学者，不可能不知道。
他应该只是提一个未来构想，一步一步地实现。
万万没想到，巴德尔竟然直接把脸转向了程如是：“先知，您跟他说。”
程如是呆。
我跟楚一帆说，也决定不了国家的政策呀。
想了想，决定诚实回答：“他只是一位普通的国家公务员。没有那个权限。”
“伟大的先知，您不能直接向中国相关的负责人降下神谕么？就像您在金字塔里面向犹太人展示的那样？”
程如是想了又想才回答：“一个十四亿人口的国家，是不能依赖神谕去发展的。”
巴德尔的脸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
轰！
轰！
轰！
三架F22几乎是贴着院墙掠过，咆哮着冲向预定的轰炸点。
程如是指了指头顶：“难道，这不是每天都会上演的场景么？”
“伟大的安拉要我们经过生活的磨练。”莫库拉皱起眉头来望着巴德尔，“亲爱的巴德尔叔叔，您为什么这样焦急地依赖先知来解决麻烦呢？要知道，摩西带着他的子民在旷野里游荡了五十年。”
巴德尔深深地吸一口气。
正襟危坐。
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以物易物，很难在短期内做出规模。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停止核浓缩。”程如是隔着一层黑布十分严肃地开口，“核浓缩不等于核弹。制造核弹不等于能够发射核弹。发射核弹更加无法与胜利画上等号。北朝鲜，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巴德尔的肩膀一下子垮掉。
楚一帆劝：“伊朗不是伊拉克。萨达姆在海湾战争中强行吞并一个主权国家，挑战世界秩序。他的野心导致最终的灭亡。但，伊朗并没有侵略其他国家的野心。挑战伊朗的政权，就是挑战国际秩序。”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国际秩序，我尊贵的中国客人。”巴德尔白了他一眼，“美国就是打你，你能怎样？指望埃塞俄比亚来出兵保护你么？还是指望英国、法国、德国？或者，俄罗斯，去跟美国面对面地开战？还是，你们中国，能够站出来帮助我们？”
楚一帆认认真真地摇头：“正义，不是一天就能建立起来的。但，一天不去努力构建正义的框架，就永远不会得到正义。”
“可是，就发生在您脚下的叙利亚战争，已经有四十万无辜的□□死去了。”
“地球从来没有这么小过，小到中国可以帮助伊朗。但，这只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甚至算不上白驹过隙的一瞬。”
“蒙古人攻陷巴格达的时候，屠杀了八十万手无寸铁的□□兄弟，还把穆斯台绥木包在地毯里，万马踩踏而死。那并不是因为中国人没有去抵抗蒙古，而是因为我们太弱，他们太强。”莫拉库轻声地说，“有时候，和谈，需要智慧。”
“与罗马和谈，无异于与虎谋皮。”
“打败罗马，花费了我们一千五百年。”
巴德尔沉默很久才回答：“我们是怀着极大的希望来见先知的。”
“你们指望先知恳求沙尘暴，一下子把敌人都埋在下面么？可兰经里面有过这样的记载么？”
“只是，只是本币互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何况是□□世界最大的国家与东方世界最大的国家之间的交往。”
巴德尔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莫库拉的这句话。而是用半期盼、半疑惑的目光望向程如是。
程如是安静地回望：“平静你的心，就能拥有智慧。”
巴德尔的眼睛一下子燃气希望的光芒。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按胸：“真主至大。”
“真主至大。”
三个年轻人以庄严的姿态回礼。
开出营地很远、很远，楚一帆才小声地问：“你刚刚说的是啥呀？”
“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程如是咕哝，“到底他是安拉的仆人，还是安拉当他的仆人呀？几十岁的人了，拎不清。”
楚一帆无言以对。
莫库拉用力地点头：“说的太对了。”
“好好好，你们两个说的都对。我的核聚变，怎么办？”
“你不是问了一路的量子么？核聚变也不归我管呀。”
楚一帆急了：“没用！巴德尔那么虔诚，不远万里地来请教你。你看看你这一脸穿越的表情。说白了就是知道未来有什么用？困难还是要自己克服。”
程如是不满，瞥：“谁说的？你可以在家里等呀。躺床上睡觉。未来未来，必然会发生的才是未来。太上老君急急如敕令，所有困难都退避。”
“哎呦。信你，还不如去信个鬼。”
“姓楚的，我警告你哟，我是先知，鬼是迷信。”
“听见了听见了。”楚一帆嘀嘀咕咕地撕扯骆驼干，“哎，问个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呗？”
瞪他！
表示不满！
立眉毛！
“人民币，到底有没有进货币篮子？”
“没啥印象。”程如是摇头，“到时候才能有灵感。”
楚一帆喘粗气。低声唠叨：“哪国的先知呀？”
“不过，去美元化是全世界都在进行的。”
楚一帆一下子坐直了，兴奋地问：“为啥呀？”
“还有美国报纸，一下子就没人看了。”
“为啥呀？”
“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
“伟大的先知如是辛格，您的回答能不能不那么神棍？”
程如是翻了半天的白眼仁，也没能吓退楚一帆满脸的求知欲。只好耐下心来解释：“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的真正原因，是美国资本滥用信誉。他们的银行完全清楚自己在冒险，在用六百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金融秩序在冒险。可是，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能够揣进自己口袋里面的分红。他们钻法律的空子，钻制度的空子。以前，那都是靠着道德和信仰来维持的。也就是西方人常说的，建立在规则基础上的秩序。那个规则，要求企业家对社会负责、对道德负责、对人类社会负责。可惜，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唯利是图的世界。那个道德至上的规则，蜕变成以道德要求别人，以贪婪服务自己的堕落。”
“对！”莫库拉兴奋起来，“你们看看好莱坞的电影，吸毒、纵欲、同性恋，拿起枪来就杀人。到别的国家去搞暗杀、搞破坏、肆意轰炸，都成了美国英雄。我们禁止好莱坞电影，是绝对正确的。你们开放好莱坞电影市场，肯定会后悔到痛哭流涕！”
“这跟电影有什么关系？”
抓住两个男人吵嘴的机会，程如是当机立断地总结：“一个帝国的垮掉，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楚一帆惊愕：“剪接到帝国崩塌了？你这故事情节比电影还简单呀。”
“太复杂你听不懂。我这是为了你好。”
楚一帆翻眼珠子看车棚：“谢谢。这么瞧不起我之前，麻烦给个机会做智力测验呗？”
“你知道智力测验是可以靠着重复备考、反复练习提高的么？”
“哈！程如是，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备考、练习、复习了？”
“这就是美国垮掉的原因。”
“哎呀我的妈呀，整个美国都没通过您的考试呀？”
“苏联解体后，整个美国都没经过任何形式的考验。没有经过备考、练习、和复习。没有国际挑战，没有经济挑战，没有军事挑战。”程如是拍了拍悍马军车的外壳，“清朝就是在乾隆皇帝平定天下之后垮掉的。蒙古、大唐、汉武帝。都是因为没有外部压力，没有生存威胁，便开始展开内斗。”
楚一帆静静地望着她。
“何况，美国本来就是一个分裂的国家，有着两个分裂的党，代表着截然不同的两个产业。一个是高科技新能源，另外一个是传统产业石化能源。”程如是摘下脸上蒙着的面纱，笑，“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莫库拉看了看楚一帆满脸沉思的表情，撇嘴：“你们中国是不是没跟欧洲和美国政客打过交道？这还要先知费口舌跟你说？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提起一百二十万分的小心。知道为什么？”
楚一帆摇头。
“垂死挣扎。小心拉着你们中国当垫背。”
“为啥不拉你当垫背呀？所有的美国参议员，都收你们家钱了？”
莫库拉沉默许久，嘿嘿地笑：“我们□□是热爱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