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夕阳下，一架拉面路边摊挂起昏黄的纸灯笼。
整整一排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字：平。
六十出头的拉面师傅迅速地将四陀面丢进捞面网里，下入煮开、翻滚着大水花的不锈钢铁桶里。
“要我说，这是全日本最好的拉面！”松井个子不高，胖乎乎，近乎肥硕的身体将从意大利定制的手工西装撑得圆滚滚，灰色的宝可梦训练球。似乎只要一打开，就会跳出一只绿色的哥斯拉。
他指着灯笼上大大的“平”字介绍：“平冲原。他的祖上是我们日本的皇族。只可惜呀，五百年沧海变桑田。不过，他煮的拉面，是带着我们神圣天皇的神圣味道的。”
松井边拿起餐碟分给如是、一帆、和托尼：“酱油，神圣的皇家酱油，可以随便使用。芥末，神圣的皇家芥末，也是随便使用的。但，请不要浪费。日本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岛国，我们的所有资源，都是靠飞机和轮船运来的。”
拉面老板将煮好的面取出来，加入汤料和配料，一碗接着一碗地端给他们。
“吃！一定要趁热吃。要吃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才能吃出日本拉面的与众不同。”
程如是笑着端起碗，拿起筷子，低头，吃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松井边立时兴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一定要这个样子！热气要呼出来，冷气要嗦进去，拉面才会有弹性！”
楚一帆笑着弯下腰，把头凑到拉面碗上，也吃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托尼略显尴尬，但还是笑着学。只是他拿筷子的手总是不停地打滑，拉面溅起的汤液偶尔洒出来，他都要拿过一张餐巾纸去擦拭。
“看起来我是要多加练习了。”托尼笑着嘲笑自己的笨手笨脚。
“哎呀，多多来日本，多多练习。”松井边圆乎乎的胖脸笑开了花，“加一些酱油。神圣的日本天皇也在吃的，平冲原酱油。在加芥末，神圣的日本天皇也在用的，平冲原芥末。”
他边说，边吃，并且控制着吃面的速度。等半碗面条下肚，吃面的速度都放慢下来，才颇有节奏地开口：“日本的面条，全部都是日本生产的。加工的技巧、煮面的技巧、酿制酱油的技巧，也都全部是我们日本人摸索出来的。你们看，这么多人口，挤在这样狭小的岛屿上，保持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的地位这么多年，是我们大和民族精神的体现。”
看到客人们都停下筷子来望着自己，松井边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什么才是大和民族的静神呢？是海洋，是风暴，是神灵赐给我们的。氢能源。”
他指着没吃完的面汤，瞪圆了眼睛介绍：“这里美味的汤，是我们的能源。把汤分解成水，就是世界的能源。你们看到温度地球了么？南极冰盖会融化，海水会淹没我们。但，只是淹没我们日本么？不。你们中国人的上海也会被淹没。你们美国人的加利福尼亚州，整个都会被淹没。怎样阻止灾难？就是氢能源。全世界的科学家都知道，谁掌握氢能源，谁就能掌握未来。”
楚一帆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程如是。
却看到她专心致志地吃面。
再看看托尼，托尼瞪圆了两只灰蓝色的眼睛跟筷子打架。
看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尽职尽责的中间人。
“技术上，还是很困难的。”
“光电、风电，都可以分解氢能源。都是零污染的。”松井边把脸凑到楚一帆的耳朵旁边，压低了声音，“美国的页岩油即将进入大规模开采阶段。能源自给自足，甚至有剩余产品出口。但，欧洲没有石油。日本没有石油。中国的页岩油埋藏得很深，开发费用远远高于从俄罗斯进口。这样的大国未来，掌握在谁的手里？”
楚一帆低头吃面。
“美国和俄罗斯。”松井边轻声说，“掌握能源，就掌握世界。”
“超过一半的专利，都掌握在丰田汽车的手里。”楚一帆放下筷子来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投资一个注定无法占据领先地位的行业？”
“丰田汽车都是在中国制造的。我们日本，跟你们中国，从唐朝开始就是一家人。我们的名字，都是汉字。鉴真和尚，你知道吧？围棋、抹茶，就连我们吃的拉面，都是唐朝的。我们比你们中国人更加尊重唐朝文化。我们才是唐朝文化的继承人。”
楚一帆望着他，微笑倾听。
“我们两个国家，隔着一个狭窄的海湾。你们在大连洗衣服的水，会流到我们的长崎、福冈、鹿儿岛。我们在长崎、福岛、鹿儿岛洗衣服的水，也会流到你们的大连和青岛。神圣的邓先生宣布改革开放的第一时间，就是我们日本人，免费送给你们东芝电视的。我们日本一半以上的生活用品，都是中国制造的。”
看到楚一帆依旧默不作声，松井边不由自主地转了转眼珠子。他边笑着收回倾斜着、压迫着楚一帆身体空间的姿态和动作，换上相对柔软、亲切、没有攻击性的宝可梦大圆球姿态。
“前面正好有围棋会。渡边五段和岸田五段都会出席，跟爱好者们下指导棋。”他笑眯眯地拿出一千五百日元来交给拉面店老板，“吃过用日本小麦制作的拉面，就应该去看看中国制造的围棋，喝中国制造的抹茶。一衣带水。”
“围棋会，谁都可以参加么？”楚一帆边走边问。
“是的，是的。围棋，是我们大和民族的精神源泉。要知道，西洋棋已经被电脑攻克了。但围棋，却是专属于人类的游戏。围棋选手，要有对势的精准判断。要有对地盘的争夺。要有掌控全局的计算能力。就像是投资，看准未来只是第一步，走向未来才是根本。要有对的棋子，下在对的位置。”
SOFT BANK
越靠近围棋会场，飘动的旗帜便越加地多起来。
“软，银行？”楚一帆微微一愣。
“软件，银行。”松井边笑着介绍，“孙正义创办的。他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家伙，他认为随着电脑的普及，人们像存钱那样储存软件。但现在，他是一个投资银行。喜欢投资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你能雇佣外星人造一个月亮，他肯定会感兴趣的。”
围棋会场中有西装革履的绅士，也有穿着普通的大爷大妈，还有严肃认真的小孩子，端坐在棋盘前面，严肃认真地计算着棋子。
松井有意将楚一帆引到岸田五段的指导棋局前面。
看到岸田五段坐在八张桌子围起来的空间中，一个人与八名围棋爱好者同时对弈的场面，楚一帆不由得停下脚步，认真地揣摩棋局。
松井边肥胖的脸上，那亲切、谦卑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抿起薄薄的嘴唇略一思索，便重新挂上笑容，把脸转向程如是：“程小姐是楚先生的秘书？”
程如是摇头：“我是托尼先生的助理。”
很显然，搞错了。松井边脸上的笑容不减：“但，我看到楚先生每一次说决定性的话语之前，都会用眼睛看一看你。”
“因为我总是反对他的看法。”
松井边愣了愣，呵呵呵呵地笑起来：“被这样美丽的女士针锋相对，心里的确会很不舒服。”
不等如是回答，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桌子问：“下围棋么？”
“不太会。”
“没关系。我们只是打发时间，等楚先生看棋。”
坐下去打开棋盒，看到程如是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枚围棋，松井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围棋，要用食指和中指来拿！
这个丫头难道就不会看看其他人拿棋子的姿态么？
因为你长得漂亮，就以为自己无论用什么姿态拿围棋，都会很好看么？
不！
食指和中指！
食指和中指！
才是围棋的正确打开方式。
松井边笑着举起手里的围棋，啪地一声拍在棋盘上，故意啪出重重的声响。
黑色鹅卵石精心打磨的棋子落在榧木雕刻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是一颗棋子、一颗棋子，认真地下着。
松井边高傲的嘴角随着她落下的每一个字，而一点一点地下沉、消失。
“程小姐的围棋技术，很高超啊。”
程如是正要落下的棋子停顿在空中，她抬起头来疑惑地问：“很好么？这是我第一次下。”
松井边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两下。勉强咽下一口尴尬，才微笑点头：“如果能在年轻那么几岁，你肯定能成为世界国手。”
“不会的。”程如是头也不抬地回答，“学围棋很费时间，也很费钱。”
“我愿意资助你。”松井边不着痕迹地笑着，“我有一个五百万美元的围棋基金，专门资助有天赋的年轻人。你虽然年纪大了点，错过成为世界强者的机会。但，一位美丽的职业选手，对推广围棋也会起到卓越的贡献。”
“你是在贿赂我。”
“不不不，我们只是在纯粹地谈围棋。”
“丰田章男先生的野心太大了。以为单凭他自己就能把氢能源汽车推广到全世界。奔驰车厂和宝马车厂会在欧洲阻击他，福特和通用会在美国阻击他。只有中国，十四亿人口大国的中国，是没有能力阻击他的空白市场。”
啪。
程如是突然把棋子放在棋盘大片空白当中，最空的一个位置。
松井一愣：“这是，什么？”
“超脑！”一个刚巧路过桌边的欧洲青年惊叫起来，“AI。”
作者有话要说：围棋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