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还没进入跑道呢?
楚一帆脸上的笑容不减,轻声细语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也许不够好,但我们的团队并不是投资小白。有在金融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第一代移民,更有港澳台二代、三代的爱国华侨。我们只是还没能把地缘政治、历史传统、以及国际竞争统合在一起的思想体系。”
“楚地孤舟同志,金融就是地缘政治、历史传统、还有国际竞争。就算是星巴克卖咖啡,沃尔玛卖菜,也得有国际战略分析报告呀。”
“那些战略专家不了解中国。”
“好好地做一个有五千年历史文化的秦岭,不好么?”
“秦岭文化不到三千年。”
程如是瞪:“好好地做一个有三千年历史文化的秦岭,不好么?”
“两千七百八十八年。更精准。”
“你找茬吵架是不是?”
轰!
波音飞机带着呼啸起飞。
程如是伸手抱住头,紧紧地闭上眼睛,弯腰顶在前座上。
楚一帆伸了伸手,又缩回去:“别怕。波音飞机的质量是全世界最好的。”
呯!
程如是握紧拳头狠砸自己的头部。
这是,头痛?
楚一帆伸手抓住程如是后脑的风池穴,同时用两根指头掐手上的合谷。
程如是感觉到头痛瞬间缓解。
她咬紧牙关,用力地顶着前排座椅。紧紧地闭着双眼。
楚一帆拉下挡板,为她挡住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飞机终于停止爬升,恢复水平飞行。
程如是全身虚脱似的靠进椅背中,张大鼻翼艰难地吸气。
楚一帆从背包里掏出瓶装水递给她。
哦。
是被她拒绝的那一瓶。
程如是斜眼看,没有伸手接。
“乖。”楚一帆劝。
程如是如同听到指令的机器人,不受控制地抬手接过。
楚一帆顺手为她拧开盖子。
她凑到嘴边喝一口。
楚一帆又为她盖上,并细心地拧三圈,停下。
程如是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水瓶,思绪混乱,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电动汽车的发动机跟传统的汽油和柴油是完全不同的。”
楚一帆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块酒心巧克力糖递给她。
程如是接过来拨开,咬碎,喝下酒心:“这意味着欧洲和日本要放弃他们过去几十年、上百年积累的发动机技术。奔驰宝马、丰田本田,都会很抗拒。”
“弯道超车。”
“所有试图弯道超车的,都翻了。”程如是冷哼一声,“就算是让你超车,也是为了压制其他选手。”
压制,其他选手?
楚一帆对空姐招手,然后转头问:“喝点什么?”
程如是抓起小瓶白葡萄酒,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楚一帆掏出钱包来刷开,并示意留下三瓶。然后,又要了两罐啤酒。
酒精窜上大脑,剧烈的疼痛终于得到缓解。
程如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空瓶子丢进前面的袋子里。
楚一帆放下已经抓起的第二瓶,没有拧盖子:“头痛?”
程如是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没试过中药?”
程如是摇头。
“我妈妈也经常头痛。她是因为雌激素不稳定。你也是么?”
点头。
“法门寺的老和尚给她开中药,吃半年就好了。等到了日本,我就给她打电话。”
“你要联系东南亚、拉丁美洲、非洲。坚决反对节能减排。还要组织学者,证明目前大气中的碳排放都是英国工业革命造成的。”
“什么?”
“打桥牌么?”
“不打。”
“给对手看一套牌,自己的手里再藏一套牌。邓爷爷最喜欢的游戏。”
邓、邓爷爷?
楚一帆的嘴角抽搐几下,心中十分确定,虽然相差不到五岁,但代沟还是有的。
“我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程如是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楚一帆只好自己说下去:“美国人和欧洲人,都是很善良的。”
“那是因为你站的地方对。”
楚一帆愣,转头,用困惑的双眼望着程如是。
“Don’t stay in between the man and his money.”
楚一帆恍然大悟,笑道:“地球够大,容得下一百二十亿人口。而我们,还不到七十亿。”
程如是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的脸:“You ARE the money.”
楚一帆愣住。
“你,就是他们的钱。”程如是坐直了身体解释,“除非愿意爬在地上让人家牵着走。一旦站起来,你就一定会站在他们,和他们的钱之间。”
“你说话,好极端。”
“你知道什么是资本么?”
“当然。远山就是资本。”
“那你知道什么是资本家么?”
楚一帆无语。
“你知道资本家,是靠剥削劳动力赚钱的么?马克思一百五十年前说的。”
楚一帆呆呆地愣了好半天,才小声咕哝:“一百四十九年。”
“什么?”程如是愤怒地提高了声音。
“冷、冷静。过于激动容易引发头痛。”楚一帆柔声细语地劝说,生怕程如是爆燃。
程如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抓起一瓶白葡萄酒。
楚一帆伸手为她拧开盖子。
翻眼睛,白他。
仰脖子。
咕嘟嘟。
咕嘟嘟。
咕嘟嘟。
楚一帆一把抢下酒瓶,边盖盖子边唠叨:“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是一下子喝死了,我找谁去?”
酒精上头,程如是有些迷糊。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关心自己不要多喝酒,还是,怕他自己找不到免费的老师?
我真傻。
程如是长长且美丽的睫毛啪啪地碰在一起打架。
“话还没说完呢……”楚一帆皱起眉头,“你是真能喝,还是真不能喝呀?”
“喂!”
“喂!”
眼巴巴地看着程如是无可救药地睡过去,楚一帆边挪动身体做回到27A边低声嘟囔:“白瞎我这两张票了。”
睁开眼,从下方看到楚一帆带着优美弧线的下颌。
程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腿上,横躺在三张座椅上睡得很舒服。
摸?
还是不摸?
好美的弧线。
不摸?
还是摸?
楚一帆的手臂动了动,似乎是被她压麻了。
程如是坐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三张薄毯,一张一张,平整地铺在楚一帆的身上。
空姐端着一个小框在黑暗中移动,掏出一个小面包递向程如是。
如是摇了摇手。
“我要一个。”楚一帆的嗓音沙哑,刚刚睡醒的声音含糊不清。
程如是接过,递给他。
“有水么?”她问。
空姐从篮子里掏出小瓶水,递给她。
她顺手拧开盖子,塞进楚一帆空着的那只手里。
楚一帆仰起头来咕嘟嘟喝下半瓶:“我,去一下洗手间。”
看起来,他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手脚都有些僵硬。
在他的身体从她的身体前侧身而过的时候,程如是小声地说:“谢谢。”
楚一帆笑笑,走向后面。
程如是望着被他掀开、侧铺在27B座位上的薄毯看了一会儿,还是抽出最外面的那一张,盖在自己的身上。
楚一帆走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盒意大利面:“你没吃饭。”
“谢谢。”
“马可波罗从我家乡偷走的。”
程如是愣了一下:“你家是哪儿?”
“西安。”一帆笑笑,“你哪?”
“杭州。马可波罗从我们家偷走的东西最多。”
“我好想去一趟灵隐寺。”
程如是皱眉望着他。
“济公。游本昌。”
“哈。”程如是干笑一声,“杭州是中国最美丽的城市,你只想看游本昌?”
“我妈总叨咕。我那才几岁呀?能认识游本昌手里拿着的糖葫芦就不错了。”
“济公,在宋朝,吃糖葫芦?”
“没有么?”
“没有。”程如是摇头,“谁给你起名字叫楚一帆的?谁跟你说你的名字是楚地孤舟一叶帆的?”
“我怎么知道?我原来名字叫楚大勇。忘记是哪一年了,我妈妈回来就疯了一样地给我改名字。”
“楚大勇,不适合你。楚一帆挺好的。”
楚一帆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地叹了口气:“名字太秀气。搞得我长得也秀气。要是叫大勇,说不定能长个方脸。”
程如是不再继续话题,从心灵层面封闭听觉,专心致志地吃意大利面。
楚一帆似乎还在唠唠叨叨地抱怨自己的长相太容易被人家记住,想要贴假胡子。
不过,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吃面的幸福感觉之中,没听到、没听到、完全没听到。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楚一帆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程如是笑着点头,顺便又塞一口面条,表示嘴里占满了,不能回答。
“我问你该不该竞标。”
咦?
竞标什么?
假胡子?
于是,笑眯眯,笑眯眯。
咕嘟。
下咽。
拿起水瓶,递给楚一帆。
楚一帆气愤愤地拧开盖子:“人家投标,都是投核聚变的。只有我,傻乎乎地去投电车。部长不得骂死我?”
“你可以请律师。”
楚一帆没搭上线:“告部长骂人?”
“请纽约律师团,花钱,看看他们敢不敢接你的案子。”
楚一帆抱着肩膀想了很久,微微点头:“对。他们肯定有国际收购的案例。”
“上万件。”
“氢能源呢?你为什么不提氢能源?”
“氢能源日本已经研究几十年了。他们不产油。”
楚一帆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她,怎么知道日本研究氢能源已经有几十年了?
他,点头点的,是不是太用力了?
“请您系好安全带。我们将在东京羽田机场降落。”
扩音器中传来日本空姐软若米团子的声音。
“请收好小桌板,系好安全带。我们将在东京羽田机场降落。”
作者有话要说:日本金融业对远山垂涎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