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托if线，陆信存活）
“为什么袭击林将军？”
画面中的男人眼眶凹陷，轮廓瘦削，从皮肤到发色再到五官都长得十分大众，属于扔进人堆里下一秒就找不着的那种，男人的眼皮疲惫地低垂着，听到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反应，一双呆滞的瞳孔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托马斯的声音继续从画面外响起，但这次的问题却巧妙地换了个称谓:“为什么袭击林静恒？”
男人眼皮轻轻一动，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句什么，屏幕中央立即展现出脑电波的读取结果，男人说的话是——“不能发现。”
托马斯的声音继续:“不能让他发现你们的存在？”
男人恢复了呆滞状态，脑电波读取结果重归空白。
“我明白了，所以要是他死了，就不会发现了是吧，”托马斯没心没肺地“豁”了一声：“你们可真是逻辑鬼才啊！”
泊松的声音紧随其后:“这倒是挺符合芯片对大脑的程序化改造。”
紧接着，声音与画面全部定格。
这段不到两分钟的视频来自于白银三对芯片人的审讯记录，在所有对芯片人的审讯里，这是唯一有价值的两分钟，而这也正是林静恒直接杀到托马斯办公室，因白银三的失误而动怒的原因。
林静恒从实验室走回办公室的路上，脑海里一路回放着这段仅仅只有四句话的片段，隐约觉得这里面藏着某根很关键的线索，可任凭他探本穷源就是宛如水中捞月，摸不出来。
打断这团思绪的是承影，人形的承影从机甲收发站一路寻了过来，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了主人:“将军，拿到了。”
“嗯。”林静恒接了过来，这是他特意吩咐承影拿回来的，盒子里是一条独角兽白金项链，但如果仔细观察，这条跟第六星系展示柜里的那条又有些细微的差别——这是他循着记忆一点一点画出来，请店家按着他的画稿定做的。
一打开，一张硬质卡片就滑了出来，林静恒迅速捏住，翻过来看了一下，大概是他没有给承影交代这是给谁的，店员误以为这是一份送给爱人的礼物，卡片上的内容一些表白爱语，让人看了有些哭笑不得。
承影提醒:“小陆先生正在您的办公室。”
“嗯？”
承影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林静恒合上礼盒，十分意外:“他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谁招惹他了？”
十分钟后，林静恒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一道绿色的荧光就晃了过来，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那个丢人现眼的水晶球如镇塞神器般地摆在他的办公桌上，这东西放在第六星系那条玻璃球大街上很应景，可放在这儿就十分扎眼了，堂而皇之散发着足以让人患青光眼的荧光，像极了地下歌舞厅里的闪光球，还是非法运营的那种，办公室严谨的氛围被祸害得渣都不剩，林静恒怀疑再来一群人这里就可以开一个群魔乱舞的派对了。
而罪魁祸首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狗似的趴在桌子上，下巴戳着手臂，瞥见他进门，恹恹地说:“独眼鹰叔叔说，第八星系代表团不出席这届议会。”
林静恒一愣:“陆信的意思？”
陆必行恹恹地点了点头。
这一届的议会焦点无疑是军权高度集中的联盟军部和各大星系军事自治权之间的矛盾，想不用想这将会是一场空前激烈的对质，因四百三十号令而拥有合法军事自治权的第八星系的处境届时会非常微妙，可预见地会沦为被集火的目标，所以不出席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反正这么多年都申请不下来的拨款也不可能因为这次出席有什么着落。
林静恒叹了口气，调出个人终端将所有光源打开，妖艳的绿荧光被凛然的白光中和了许多，现在的办公室像个被城管部门突击检查的非法舞厅了:“你就为这事吗？”
陆必行坐直了身体，皱着眉摇了摇头:“你记得我之前给你看过的第八星系构想图吗？三个月前，第八星系政府做十年规划的时候，那边的工程部推荐了我的方案，最后被采用了，北京β星的高等学府规划得到了财政倾斜，建设也提升了日程，名字就叫星海学院，这将会是整个联盟第一所完全脱离伊甸园灌输式教育的高等学院。第一星系工程学院刚好在议会期间举办一场全星系技术交流会，这对星海学院的落成有很重要的指导意义，我托了老妈的关系提前打点好，第八星系会派二十名高工和教授过来参加，他们原本计划跟随参会代表团过来的，代表团不参会，这个难得的交流机会也泡汤了。”
林静恒听了，有些意外，之前陆必行说在第八星系工程部兼职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意外过一次了，但他还是没想到陆必行对第八星系的事能上心到这种程度，不惜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去帮他们实现和规划。
从第八星系的构想图，到初级机甲的设计图，再到星海学院的交流，这样的陆必行何尝又不是另一个领域的陆信，何况陆信在同样的年纪时还不一定有他这个亲儿子靠谱。
而且也比他靠谱，林静恒忍不住回忆了一下，在陆必行的这个年纪，他第一次达到了链接十大名剑的精神力要求，陆信知道后惊喜得像只手舞足蹈的大猩猩，当天就把他带到十大名剑的军工基地极力推销湛卢的好朋友赤霄，而他还在故作淡定地请求陆信不要整天去白银要塞找他显得他像个靠后台的少爷兵。
现在想来，他可不就是个靠后台的少爷兵么。
陆必行忽然说:“哥，其实第八星系真正需要的是话语权，高层面的资源调配是无论多少个四百三十号令都带不来的，不是吗？”
“这不是现阶段就能改变的事，”林静恒揉了揉他的头发:“别说第八星系，就是其他星系，也是每天殚精竭虑地想办法从联盟中央的手里抢蛋糕，韦德总长当时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不是你该操心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
“哥，其实我想…”
陆必行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门禁识别访客的提示声打断了，紧接着，洛德推门而进:“将军。”
洛德一进门，不由得愣了一下，显然也被这个极度不符合林将军审美的水晶球闪到了。
多得了敞亮的灯光，他很快看清了里面精致的构造——如梦似幻的微缩童话世界里，陆必行亲昵地搭着林静恒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笑着什么，俨然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但如果仔细点，其实能发现林静恒虽然没什么表情，眉宇却舒展开来，肩膀被拉拽得微微倾斜，侧着头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更多的是一种带着纵容的无奈。
洛德微微一怔，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发现，陆必行和林静恒总是比一般的兄弟要亲密，至少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跟杨氏双胞胎完全不是一个画风。这两个人之间就好像有一个共同筑就的坚固堡垒，里面只有他们两人，别人走不进去，也无法窥探，而军队里那些玩笑一般的传言又给这层亲密增添了许多暧昧色彩。
在陆必行来白银要塞之前，洛德甚至都不知道林静恒还有那样一副面孔，跟他一开始接触的那个冰冷的，威严的，不苟言笑的长官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他那时才知道，原来这个行峻言厉的男人偶尔也会有无可奈何的笑容，气急败坏的情绪，温柔舒展的神态。
而且一路以来他也不是没看出来陆必行对林静恒那些毫不掩饰的爱意表达，比他热烈，比他张扬，比他有恃无恐，比他无所顾忌。
如果人的情感能自由控制，洛德不止一次地想，那他一定不会选择去倾慕这样一个注定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的人。
可人的感情又不是外在的肢体，又怎么能自由控制呢？也许先辈们就是看透了人类就是这样一种脆弱而可怜的生物，连可悲的情感都不能控制的自由意志还不如舍弃，所以伊甸园才会应运诞生吧。
由于洛德愣得太明显，整一副被闪瞎的愕然表情，林静恒额角青筋都跳了跳，感觉整个白银要塞的威严都要被玩意从□□扯到了脚踝，在把这破球扔出去之前，只好人模狗样地维持了上司的庄重:“什么事？”
洛德回过神，迅速收拢心绪捡回自己的任务，将一个薄薄的电子屏递给他:“将军，元帅办公室发来军委特函，说考虑白银要塞事务繁忙，军委已另行选定参会代表，您不必出席十天后的第262届联盟议会。”
林静恒接了过来，在函件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林，递回给洛德，又见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吗？”
洛德原地迟疑了一会，担忧地开口:“将军，我听说您受伤了。”
“哦，没什么，”林静恒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点浅淡的笑意:“这个别跟元帅汇报。”
洛德在这个罕见的笑容中愣了一瞬，欲言又止，不好过度关心，而且林静恒显然也不需要多余的关心，只好一颔首，识趣地退下:“那我先出去了。”
林静恒惜字如金地一点头。
洛德带上门的前一瞬，目光从林静恒的背影收回，却无意中撞上了陆必行看过来的视线，心照不宣的情敌两人顿时都有些微妙的尴尬。
陆必行率先笑了笑——他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把水晶球放这纯粹只是想逗一逗林静恒，看到洛德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无意之举很有宣示主权的意味。他向来很会以己推人，连他都能看出洛德对林静恒的心思不一般，洛德性格内敛，心思只会比他更为细腻敏感，自然也很清楚他对林静恒的非分之想，陆必行设身处地转换成对方的视角，都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膈应。
洛德礼貌地回以微笑，带上门快步离开了。
陆必行透过层层叠叠的半透墙目送着洛德一路远去的身影，突然问:“哥，你知道洛德的全名吗？”
林静恒的表情有些茫然:“洛德不是全名吗？”
“呃……好吧。”陆必行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纠正道，“其实人家叫安德鲁布兰登洛德。”
“嗯？所以呢？”
陆必行摇摇头:“没什么。”
来自沃托的少爷兵们每个都这么长的名字，对于认人只要有个代号，更多的时候连代号都没有，只是随便一指“你”来“你”去的林将军来说，能记住两个字确实已经很仁至义尽了，洛德搞不好还是托了他母亲是林静恒老师的福才有的这个待遇。
于是陆必行想了想，很是恃宠而骄地凑近他问:“那如果是我的名字这么长，你会记得住吗？”
林静恒莫名其妙，越发觉得这家伙难以理喻，连撒娇都开始撒得毫无征兆了:“你没事干了吗？赶紧把这破玩意打包发回沃托，否则要不你变成太空垃圾，要不它变成太空垃圾！”
“那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我也要回家一趟。”
林静恒下意识一点头，点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也？”
“我又不傻，”陆必行很没正行地往椅子靠背一摊，两手垫住后脑勺，不等他问，主动交代:“你和老陆有一条秘密通讯频道。”
林静恒意外地撩起眼皮看他:“唔？觉悟挺高啊，黑进去的？”
“我用得着黑吗？”陆必行懒洋洋地说:“在第六星系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军工基地的资料交回给韦德总长，这一定是老陆授意的，而你接管第六星系防务是议会指令，议会指令不同于军委，任务期间所有军务都是直接上传到直属于议会的军务监察部，如果用正规的联络渠道，军工基地的事必然会捅到联盟中央，所以你们一定有一条私下的频道。”
林静恒:“所以呢？”
“军委有高层泄密，职级至少中将以上，老陆特地通过亲卫长联络还用了这么正式的军委特函，就是为了混淆视线，或者说，在确认泄密者，总之你们私下一定有别的方案，”陆必行收起了吊儿郎当，表情严肃了起来:“这个人选可不多啊，你说老陆会伤心吗？”
林静恒想了想，没接话。他觉得陆信可能不会太伤心，更多的应该是无力感。
虽然陆信一路以来都走得很顺，但到底也不是第一天在中央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雨大浪没见过，他费尽心血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才把军委高层换了一轮，为此得罪了无数利益集团，军委也因此失去了一些珍贵话语权，结果不到几年，人心又开始生变，内耗往复循环。又或许人心根本就没有生变，人心从来就是如此。
陆信可能会因此而理解伍尔夫老元帅当年其实并不是力不从心，而是早就知道这些错综复杂层层嵌套的利益链根本就无法理清也无法斩断，与其吃力不讨好地得罪一大票人，还不如供着一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就当是议席维护费。
一个军委尚且如此，可见一斑，从军委到整个联盟政府，中央的根系已经腐坏到什么程度。
林静恒面对着陆必行放松地靠在桌子边，光线从他身后打过来，向来凌厉的五官在逆光之下柔和了许多，水晶球的莹光在那深灰的发丝和轮廓边沿勾勒出一层柔和的亮线，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都莫名温柔了不少。当然，不排除是陆必行的八百层滤镜在作祟。
陆必行出神地看了他一会，撞上他忽然抬眸看过来的视线，心里一动，忽然说:“哥，再过两天我就二十岁生日了。”
林静恒皱起眉:“没那么快能回去，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
“我不是说这个，”陆必行忽然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林静恒被他期期艾艾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哪茬，下意识想问一句答应过什么，然后就被个人终端忽如其来的一声提示音打断了，他看了一眼，随后耳廓浮起一圈淡蓝色的虚影，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屁股都没坐热又皱着眉走了。
“怎么又走了。”
陆必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讪讪地捡回被他扔到地上的盒子，将那个被林将军嫌弃的水晶球重新打包好带走，临走还顺手拍了拍墙壁:“走了承影，你的主人好忙啊，湛卢不在，你肯定很寂寞吧，我回去把它带回来，让你有个说话的伴！”
“敬谢不敏了，我和他话不投机。”承影的声音从墙壁里发出，一路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平时凉薄嚣张的机械声此刻听起来居然有些莫名的惆怅:“但我非常希望他能一并承包林府的家政服务，林府即将修缮完成，我不想被装在洗衣机上。”
陆必行脚步一顿，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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