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只增不减,司机在小区门口停车,从旁拿出一把折叠伞。
“小区不让进,小伙子你要伞不要?”
许凛感激道:“谢谢您。”
“一百。”
“你明天会崴脚。”
许凛推门下车,将完全浸湿的羽绒服挡在头上。
沉甸甸的羽绒衣袖挡住视野,不住地往下滴水,许凛一路小跑,被狂风吹出了s型路线。
许凛一口气没叹完,撞到了别人的胸口,头顶的暴雨消失。
好有弹性,是祝丞风。
体温与残留的香水味近在咫尺,许凛还以为祝丞风早就睡觉了,心虚地低着头,雨水从鼻尖滴落。
绞尽脑汁地想了两秒,决定先发制人。
许凛抬起头,担忧焦急:“你怎么跑出来了?多冷啊,生病了我会心疼的,快点回去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祝丞风冷漠道。
许凛抿了抿嘴,无辜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果然没那么好糊弄。
“到底干什么去了?”
“走太远了,迷路了。”
许凛学会用手机后第一件事就是搜索穿越的案例,一无所获,他知道实话实说会被当成真的精神病。
“你为什么每——”
不等祝丞风说完,许凛一把拉起他的手,向公寓的方向跑去。
风吹开发丝,祝丞风眼中闪过路灯的亮光,下意识把伞移到许凛头顶,握紧了掌心另一只冰凉湿漉漉的手。
别再淋雨,小心摔倒,穿外套……
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时,祝丞风怔了半秒,勉强跟上许凛的脚步。
伞没有拿开,手也没松。
“回去再说,雨太大了。”许凛跑着说,“给我打伞干什么?我已经湿透了。”
“我乐意。”祝丞风回。
雨幕厚重模糊,两双凌乱脚步砸进积水,水花四溅。
-
许凛洗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擦着头发出来,落地窗外暴雨如注,遥远天边泛着白色。
天亮了啊。
新一年的第一缕晨光。
“新年快乐。”他对祝丞风说。
祝丞风递给他一杯姜茶,浅黄的液体冒出辛辣味道,
一看就知道没加糖。
“谢谢哥。”许凛笑笑。
抿了一口差点喷出来,勉强维持微笑。
“到底去哪了?真的不愿意告诉我?”祝丞风问,看上去退让不少,好像只要许凛摇头他就不会再问。
许凛双手捧着茶杯,指尖被烫得微红,他低头沉吟片刻。
“我去给你买新年礼物的,店铺都关门了,然后走着走着迷路了。”
祝丞风一愣,信以为真地垂下眼。
要互送新年礼物?
以前没送过。
不知道许凛喜欢什么,其实送不送也……
很重要吗?
祝丞风和朋友间只送生日礼物,其他零零碎碎的节日全当不存在,因为多数都会安排演出。
“你……要回礼吗?喜欢什么?”祝丞风问。
许凛没想到他信得这么快,还想得这么远。
没送呢。
“不用麻烦,我天天住在你家鸠占鹊巢。”许凛看向他,眼神钩子似的。
“亲我一下就行。”
祝丞风的脸瞬间黑了,有点咬牙切齿:“别、恩将仇报。”
不知道为什么,许凛觉得他黑脸的样子挺可爱。
像前世的大黄狗,又有点像不禁逗的小孩。
其实许凛小时候也觉得没分寸的大人特别讨厌。
但长大了才明白他们的乐趣。
“好吧,那晚安,我再睡一觉。”说完,许凛迅雷不及掩耳地踮脚。
亲了祝丞风的脸颊。
不算完整的亲吻,只是用嘴唇碰了一下,蜻蜓点水。
偷袭后,祝丞风死机了一样愣住。
嘴唇微张,眼神发直,一动不动,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快滴血的红色。
可爱。
许凛想。
但空气比他预想的凝固许多,只剩稀里哗啦的暴雨声,仿佛下一秒屋子内也会刮起狂风骤雨。
祝丞风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怎么了,心里有东西碎了似的,不知道是失去贞洁的羞耻,还是理性。
不能打人。
不骂街。
……操。
“风哥,都是男——”
许凛说了几个字,被祝丞风用轻得像鹅毛的声音打断,带冰霜的鹅毛。
“滚回去睡你的觉。”
许凛不说话了。
不敢说,这次玩过了,真生气了。
“信不信我是同性恋由你,不管我是不是,我都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祝丞风克制住怒意,深呼吸,回到卧室关上门。
随着门板闭合的啪嗒声,许凛为难地嘶了口气。
怎么办。
赔礼道歉一条龙……恐怕行不通。
显然祝丞风一时半会儿不会理他,许凛决定先睡一觉再慢慢想办法。
还是疑惑。
又不是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许凛掐点半小时后用微信发了句“对不起”,放下手机,秒睡。
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梦。
许凛很久没做过噩梦以外的梦,平淡的梦境都没有,非要跳出个鬼影吓他一下。
今天例外,他最后梦见自己喝着没加糖的姜茶,祝丞风坐在身侧说:“我得走了。”
“去哪?”
许凛知道自己在梦境,以为祝丞风下一秒会爆成碎肉或者变成白骨。
“陈燃他们约我出去吃火锅。”
“不带我?”许凛问。
“再敢随便动手动脚,以后去哪都不带你。”
反正是梦境,许凛笑眯眯道:“就要亲你,真可爱,嘬嘬嘬。”
醒来时,窗外依旧低压阴沉,暴雨变成淅淅沥沥的水珠,混着雪花。
比雪天更冷。
许凛揉着眼打开手机,看到群聊界面,忽然背脊一凉。
时间是半小时前,聊天内容分外熟悉。
陈燃:[走不走?庆功宴,雪天配火锅]
江泉:[走]
祝丞风:[走,许凛在睡觉,叫不醒算了]
这句下面,陈燃刷了六七个呼唤的表情包,许凛咽了咽,鼓起勇气点开最后那条。
自己发出去的时长一秒的语音。
“嘬嘬嘬。”
轻声逗狗似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卧室内,许凛无力地干笑一下,把那条语音记录删除。
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发出去过。
窗外传来烟花绽放的噼啪声,绚丽色彩给雨夹雪的天气染上一抹亮色。
许凛坐在无光的室内,瞳孔中闪着烟花的颜色。
愣神着看了许久,许凛换了身厚衣服,推门离开。
先在路边买了盒烟花,又买两串糖葫芦,最后蹲守在距离火锅店不远的河边。
给祝丞风私发消息。
[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对面不回,许凛隔了五分钟,清了清嗓子按下语音键,正式道:“有正事找你。”
祝丞风:[说]
[要当面说,你吃完火锅来河边]
对面不再回复,但十分钟后,许凛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冷酷,低气压,仿佛过来讨债的。
“什么事?”祝丞风看着他。
许凛递给他一串糖葫芦。
把木棍塞进他手心,另一只手拢住祝丞风的手指,才勉强让他拿着那根糖葫芦。
许凛蹲下,点燃地上的烟花引信。
滋滋滋的细响,两人依旧沉默。
嘭。
一束耀眼的火花从地面呲出来,无声闪烁在祝丞风面无表情的脸上。
“……”祝丞风绷着嘴角。
“新年快乐。”许凛也沐浴着烟花光芒。
“对不起,真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祝丞风又绷了两秒,淡淡说:“你发誓。”
许凛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放在额角:“发誓,再亲你我全家死光。”
不对,他全家已经死光了。
“断子绝孙。”许凛改口。
祝丞风没说话。
“拉钩?”许凛伸出小拇指,在祝丞风面前勾了两下空气。
“走了,陈燃和江泉在等你喝酒。”祝丞风说。
烟花刚好结束,余烬有气无力地喷出最后几颗火星,彻底黯淡。
许凛举着糖葫芦的双手背在身后,紧紧跟在祝丞风身侧,探头问:
“不生气了吧?原谅我了?”
祝丞风偏头躲开,默默加快步伐。
许凛也加速。
结冰的河水边满是烟火气的小摊,两个人越走越快,快要变成小跑。
祝丞风冰封的表情逐渐融化,最后透着忍笑的意思。
显然也在想“妈的怎么跑起来了”。
许凛笑着,刚要开口却喉咙一痒,弓身咳嗽起来。
他拽住祝丞风的袖口:“咳……想赛跑,可以直接跟我说。”
一只手附上他的额头。
“又发烧了?”祝丞风问。
许凛自己也摸了摸,确实有点烫,但比起无聊的吃药睡觉,他更想喝酒。
“其实还好。”
祝丞风看出他眼中对聚餐的渴望:“回公寓,以后有的是机会聚餐。”
“那……你说你原谅我了。”
一阵寒风吹开许凛的碎发,眼角因为咳嗽泛红。
居然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祝丞风嘴巴张了张,是一个音没发出来。
“说完咱们回家。”许凛看着他,“说。”
祝丞风一愣,被许凛的话触动了神经,不知具体是“咱们”这个词还是“家”。
他从不称呼那间屋子为“家”。
“我,原谅你。”祝丞风声音不高,被身侧略过车辆的引擎声淹没大半。
“再说一次呗。”
“原谅你了。”
“还想听。”
祝丞风解下围巾,以一种绞杀的形式缠在许凛脖子上。
“脑子烧坏了,赶紧回去,喘气儿都是烫的。”
被这么一勒,许凛笑容还没来得及卸下就闷闷咳了两声,忽然发现祝丞风的鼻头重影了。
完蛋好像真烧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存稿呢存稿被谁偷走了(撕扯头发)(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