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兰卡着时间，将茧房的数据系统恢复原样。

这一秒他觉得自己很蠢。

假使蛇海是真的，早就有人疯了。

斯兰披上大衣，他走出长廊的阴影，人造月光将他的脸映照得毫无血色。守卫看到斯兰疾驰而去，倏忽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看到斯兰这幅神情了。

空中交通不比地下好多少，那圈环绕天空城的超导轻轨里乌泱泱下来一堆军人——他们刚从地下监狱回来。

长官将胳膊挂在车窗外，点了根烟，安静等着人群让开他即将进行超速的通道。

他一般不抽烟，偶尔兑点私心进去，烟瘾就会犯。

烟味经中转体到达他的五感，斯兰的脑子里全是那个人。

身边有个实力不菲的同伴，他就不至于独身面对。虽然那个人胆子小还笨，但只要美杜莎未现身，雾都的小怪他应该都能对付。就是不知道，那把弩他还会不会用。

想到这，斯兰忽然被轻轻逗笑了。

列车门即将关闭，斯兰碾熄了烟，然而隔着未尽的烟雾瞧过去，斯兰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个熟面孔。对方三两步走到车前，斯兰砸了两下喇叭，却没制止住对方上车。

斯兰：“滚下去。不然撞死你。”

对方嘻嘻笑道：“我会更先弄死你。”他拨弄着锈红色军装上的银链，趴向前座，恍然说，“假人啊，我刚还好奇来着，你不是忙着在垃圾星球里回收垃圾吗，居然有空回来。你叫什么来着，哦——启明者，启明者大驾光临，我们监察3所有失远迎。”

车内系统立马热情回应：“达修先生，好久不见！”

达修刚要打招呼，斯兰却把系统拍成静音，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达修一身金属挂件撞得叮当响，那身军装被花里胡哨的东西占满，看上去倒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军人。

“你又去了地下城。”斯兰用了肯定句。

达修说：“手下缺人，没办法。我们3所的待遇可不比你这种国王亲儿子好。还是你有歧视，亲爱的王子殿下，他们可都是误入歧途的天才，刑满过后却只能在地下跟染病老鼠抢吃的，我做个好人——”

斯兰骤然砸了方向盘：“听好了，我不关心你和谁结伍，罪犯还是精神病。但你要是管不好手底下的红蜘蛛，我会把所有人都杀了。”

达修乐于见得他这幅模样：“瞧瞧！你现在多能耐啊，想你当初……”他说到当初，忽然不笑了，挂满寒霜，他声音残忍，“当初你他妈就该杀了我，而不是等到现在，我养的蜘蛛已经长大了——”

他这句话像是某种信号，斯兰一手把着方向盘，却反手抓过达修的前襟，将人拉拽到跟前。

斯兰目不斜视开着车，声音却冷如冰窟：“你做的？”

达修毫不掩饰：“是，没错。你为什么生气，是我的蛇咬死人了吗？它们只蚕食了几座烂房子而已，顺手做个垃圾清理。”达修观察斯兰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是兴奋过度，“美杜莎真是美妙的造物，你玩过模拟浩劫的游戏么？哦不，你只玩贪吃蛇。不过都一样，它们都是电子机械宠物而已。这为什么能激怒你？让我好好想想……”

斯兰将车驱使到平地上，下了车。他绕到后方，将后座上的人拽了出来。

而达修完全不理会斯兰沉寂的暴怒，他被拉出车门的那一刻还在着迷地陈述：“……啊，我知道了，是他啊，你找到他了，是——”

斯兰抓过他的头发，往车窗上一撞。

“我猜对了是不是！”达修的鼻血流到嘴唇，“那个杂｜种——”

他话没说完，斯兰提着他的脑袋又是一撞，玻璃“砰”地爆开，斯兰面无表情，他手臂肌肉崩起，摁着达修的后颈不放，那力道恐怖，竟真的动了杀心！

然而就在这时，达修忽然侧头，反拧过斯兰胳膊，同为军人，他力道不弱，却不敌这假人一只胳膊。

斯兰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钳住他的手，将人摁在车前盖。

“我｜操｜你｜妈！”达修的鼻血流满下颌，他在兴奋中缓过神，压根不是斯兰的对手，“说到你痛处了……垃圾堆里出、出来的杂｜种。”

斯兰手臂力道加重，反捏住达修的喉咙，往车前盖上又是一砸。他神情毫无波澜，眼神沉得可怕。

达修不怕头破血流，也不怕斯兰真的搞死他。他的眼睛里灌满了从额头上淌下来的血，对着斯兰狞笑：“那个死人是……你……你的父亲也是……”

就是现在！

达修抬脚后踹，斯兰果然没有躲！斯兰不防，身体晚了一步，手中有一瞬间撤去力道，但就是这一瞬被达修抓住了机会。

达修挣开桎梏，却没逃，而是挥拳迎上。斯兰侧身避过，一脚踹在达修腹部，踹得后者五脏六腑都移位！谁知达修却不知痛，借着力绊住斯兰的腿，将斯兰拉下滚落在地。

斯兰在倒地瞬间抬臂，狠撞达修面门，而后火速起身，反手摁死了达修的脖子。

达修忽然止住动作，他在斯兰阴沉的目光中咆哮道：“杀啊！你杀！”达修脖颈边陡然多了一道激光，他却继续煽动道，“你赶紧弄死我，你他妈今天不杀了我，我会搞死你身边所有人。”

斯兰踩中达修的手臂，又加重力道，将其踩断。

斯兰就势蹲身，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根烟。斯兰收了激光，好整以暇地欣赏达修的痛苦：“晚上好达修，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达修为断臂付出了耻辱的泪水，有那么一瞬间，疼痛几乎压过了他的意识，让他不得不露出像失败品一样的表情。

但渐渐地，达修笑起来，不再感受疼痛，他开始记忆这种痛感。“你已经长大了斯兰，你得开始学会承受我的怒火。”他在几乎晕厥的临界点，用癫狂、愤怒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你的报复！”

手电的光齐刷刷聚过来，警卫飞车围满了他们二人：“丢掉武器！长官！”

斯兰举起双手，皮靴从达修的断手上碾过。他扔掉手指上的激光戒，看着达修被抬上救援车，说：“我会接受任何处理。在这之前，让我见残。”

就在这时，持枪的警卫退让出一条通道，一个跛腿的身影出现在斯兰背后，他杵着拐杖，开口却是说不尽的苦恼：“……我已经来了。”

保镖西装墨镜，推来了轮椅，却被残拒绝了。他的左腿在基因灾难时代中病变坏死，完全丧失行动功能，但他从不坐轮椅，今天纯粹是因为赶得太急。

“真不容易。”斯兰被警卫拥着上了警车，没带半分感情地说，“你没事就好。”

他这句“没事”一语双关，残听懂了弦外之音：“我恐怕无法将这句话理解为对亲人的关心吧。要是将关联锁设置成截然相反的模式，现在我发疯你会更开心一点。”

关联锁实际上是一对阴阳芯片，制造初衷是为了士兵出野外时，能互相感应搭档的生命体征是否出现异常。但如今有了更先进的侦擦系统后，这种古老的产品便无人问津了。

残体内的芯片是阴极，他没有任何异常，意味着阳极那方没有出现生命威胁。

斯兰说：“没错。”

他风风火火来这么一趟只有两个目的，一是确定美杜莎的存在，二是需要确认残体内的芯片没有产生任何异常刺激。

残很费力坐到斯兰对面。旋浆急速运作，风浪铲起地皮的草渣。

残望着急救飞车远去，将目光落回斯兰曲折角度怪异的手指，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万般无奈：“即便是中转体，痛感也是相通的。你和达修每次见面都要打一架，你们都长大了，禁闭屋已经丧失了它的威慑作用……”

话虽如此，残仍旧示意车上的士兵放下武器。斯兰却拱手露出双腕，自愿佩戴上电子锁铐。

这种电子锁铐不仅可以束缚躯体，还能控制斯兰的植入眼。在锁铐的限定时间内，无论斯兰是否结束同轨，他睁眼都会在监狱，或是什么别的监|禁|所，类似于意识流放。

他做事从不顾及后果，但也从不逃避后果。这就是残拿斯兰没办法的原因。

残制止了为斯兰上锁铐的警卫：“暂停掉启明者除通讯以外的所有权限，流放至地下城一个月，作为这次事件的惩罚。”

警卫神色一凛，随即露出担忧的神情，低声说：“可是瞭望者......这不符合规定，法则上对此的处理只有三天监｜禁。况且，地下城半年前的大爆炸牵连颇广，前去围剿罪犯的小队生还率只有5%，这太......”

警卫话未说完，残又补充说：“但是作为补偿，惩罚将推迟至十五日后实行。有无异议？”

斯兰返回伽齿星需要三日的航行，这意味他将有十二天的时间将雾都翻个底朝天。

已经足够。

残能懂他的急迫，斯兰心都飞到雾都去了，要是真被关上三天，他指不定在第二天就暴力越狱，罪加一等。

斯兰看了残一眼，似乎想说谢谢，他启齿，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说：“我会准时返回。”

言语间，警车停在了一片地皮之上，警卫对斯兰报以同情和担忧的目光，残身为瞭望者，将斯兰抚养长大，二人如同父子却似乎有血海深仇。

他们认可启明者的能力，却无法忽略大爆炸的危险程度。

斯兰对往事只字不提，也不向外人多做解释。他摁住手柄，植入眼前浮现蓝光，斯兰当即就要断开同轨，却听残说：“兰，你有些冲昏了头，墓地到了，你为她带花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