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未来是悲惨的死亡，你会对他说什么？

鸣上悠不知道。

告知死讯是件严肃而困难的事，尤其对方还是个年轻的高中生。如果他来自未来尚未到来之时、这份信息能成为某种警示，那倒勉勉强强；可是，鸣上悠甚至不能确定眼前的灰原雄是活着的。

如果，假设……

逛了咒术高专一圈、觉得学校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灰原雄飘回鸣上悠面前，注意到对方出神的表情，问：“怎么了？”

鸣上悠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在想之后要去哪。”

“去哪啊……我有想去的地方，不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你想去哪？”

“我想回家看看。”

“……我知道了。”

“感谢～！”

鸣上悠注视着灰原雄兴奋握拳的样子，问：“灰原，你现在有想起来你之前在做什么吗？”

“啊？你是说来到这边之前吗？”

灰原雄挠挠头：“我想想啊，应该是在睡觉吧，我隐约记得当时我没什么感觉……就是，眼前一片漆黑。非要说的话，还有点……冷？”

说着，灰原雄的语速慢了下来。某种幽暗深邃的冷冽攀上他的脊椎，灰原雄突然打了个寒颤。四周的温度似乎在下降，周身的血液也似凝固一般……四肢变得湿冷……

“灰原。”

灰原雄猛地回神。他低下头，看见鸣上悠握住他的手。奇迹般的，对方的体温传递过来，驱散了他方才感受到的寒意。

“想不起来就算了。”鸣上悠温和地说，“我会带你回家的，只是需要些准备；下午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吧。你想去什么地方玩吗？”

“啊、哦。”灰原雄愣了愣神，“随便？鸣上你对现在的东京更了解吧，我跟着你走就好了。”

像是转移话题一般，灰原雄提起别的话题：“说起来，不知道夏油前辈在哪儿呢。家入前辈说他在实现梦想，我猜是在为了保护一般民众而努力吧。”

鸣上悠：“……”

鸣上悠回想了下家入硝子的表现，觉得事情可能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偏差。不过事情总要往好的方面想，鸣上悠问：“夏油先生平时一般会做什么？”

“锻炼，和五条前辈一起玩闹，帮助他人，做委托。”

在灰原雄的回忆里夏油杰可以说是模范标杆，实力强劲助人为乐，又有些少年人特有的顽皮。鸣上悠心想之前的担忧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随口问：“夏油先生长什么样呢？”

“唔，夏油前辈长的有点像……菩萨？”灰原雄摸着下巴，“福耳，黑色头发，额前有撮刘海，眉毛细长，眼睛的话应该是丹凤眼吧，虽然有点小……等等，不能用这种失礼的说法，忘掉我刚才说的吧鸣上！我想想，还有就是，戴着耳钉。”

鸣上悠按照灰原雄的描述在心中构建着夏油杰的形象。传说中的夏油前辈模样渐渐清晰，鸣上悠凝神一想……

这形象，好像，有点眼熟？

此前在打工的甜品店里碰到过的袈裟男子的形象蹦了出来，对上了几乎所有描述。

鸣上悠不确定地说：“我好像见过夏油先生一面。”

“真的吗？在哪在哪？”

“有段时间了，是在甜品店里遇到的。当时夏油先生带着两位女生一起来买甜品。”

“这样吗。应该是在做保护类的任务？”灰原雄感叹着，“夏油前辈光是看着就很可靠了吧？”

鸣上悠回忆着当时的体会。如果那位就是夏油杰的话……对方给他的感觉，可不像一位和善的咒术师啊。

灰原雄很快就从之前的异常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兴致勃勃地期待起接下来的见闻。鸣上悠根据他不超过一个月的现代东京生活经验为灰原雄列出了数个地点，灰原雄选择全都要。出发前他问鸣上悠会不会太麻烦，鸣上悠回答没关系，就当锻炼身体了。

两人从偏僻的郊外回到热闹的都市中心。一路上行人渐渐变多，尽管灰原雄没有实体，但还是下意识地飘高了不少，毕竟“被别人穿过自己感觉好奇怪”。

“咦，原来那家寿司店不在了，我还挺喜欢那家的。”灰原雄一边飘一边打量四周，“变成拉面馆了啊……路边的店变了好多。”

灰原雄下意识地将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十年前相对比。他能从不少地方窥见过去的影子，就好似时光从未流逝；但或细微或明显的差别又时刻提醒他，现在不是过往。

“抹茶拉面，还有这种料理？”灰原雄看着面馆门口的广告牌，震撼道，“虽然没听说过，但说不定意外的好吃？可惜我现在尝不到。”

灰原雄说着开始怂恿鸣上悠：“等下午饭试试这个？从图片上看还不错。”

“好。”鸣上悠连料理X都吃过，抹茶拉面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现在稍微有些早。不如我们先去看场电影？”

于是两人坐在了电影院。他们挑选的电影是一部超级英雄片的续作，灰原雄看过第一部，那时他的妹妹热衷于此、曾拉着他科普了关于超级英雄的一百个冷知识。

“你有妹妹？”在电影放映前、影厅内尚能说话时，鸣上悠小声问灰原雄。坐在他旁边的人瞄了他一眼，见到他佩戴的蓝牙耳机后移开了视线，尽管耳机里其实什么都没放。

“对。”灰原雄像靠在栏杆上般双手扶在前座椅背上，“很漂亮、很聪明，大胆又可爱。虽然有时太闹腾太固执会让人有点头疼……哎、说得我好想见她。”

鸣上悠望着他：“听起来很好。”

“是吧？我有特别特别好的家人。”灰原雄笑着转过头，“鸣上有兄弟姐妹吗？”

“我也有一个妹妹。”鸣上悠表情柔和。

两人一直闲聊到灯光暗下来。熟悉的角色，华丽的特效，劲爆的大场面，虽然剧情一如既往的老套，但还是能看个开心。

“不吃爆米花总感觉缺了什么。”电影结束后，灰原雄伸了个懒腰，不无遗憾地说。鸣上悠站起身，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的顿住了。他转头扫视一圈，脸上显出几分疑惑。

灰原雄后知后觉：“怎么了？”

“刚刚好像有人在看我们。”鸣上悠回过头，“可能是错觉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搁置在一边。他们离开电影院，来到拉面馆。午间人群愈发多了，鸣上悠好不容易才找到位置坐下，点了招牌的抹茶拉面。面端上来的时候灰原雄发出惊叹：“它看起来真的是……抹茶汤。”

灰原雄此前从没见过这种汤底。鸣上悠倒是见过类似颜色的，只是那份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

“试试看？”

“好。”鸣上悠说，“我开动了。”

抹茶拉面的味道意外的不错，至少比想象中的好不少。鸣上悠一边品尝一边和坐在对面的灰原雄描述它的味道。灰原雄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等我回去之后也试着做一下吧……到时候给七海尝尝。”

“你会做饭吗？”

“会……吧？其实我是直觉派啦。”

灰原雄爽朗道。

“那个，请问……”

一名女性的声音在此时插了进来。鸣上悠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对上她的视线。那名女性看着二十来岁，提着布包，简单打扮过，棕黑色的头发柔顺地垂下、堪堪触及肩膀。

鸣上悠第一眼便觉得对方眼熟。没等他思考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灰原雄就嗖的一下蹦起来，带着几分不确定、又高兴地喊道：“小奈！？”

刹那间，鸣上悠理解了一切：熟悉感来源于眼前女性与灰原雄长相的相似；而从灰原雄的反应来看，这位恐怕就是灰原雄的妹妹。

被称作「小奈」的女性对鸣上悠和灰原雄的想法浑然不觉。她接着问：“抱歉，我想问问你方不方便拼桌——店里的生意实在太火爆了。”

鸣上悠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点头表示同意，灰原雄则窜到女性旁边，绕着她转了起来。

“哇，小奈都长这么高了，变得好成熟。已经会化妆了啊，之前只会趁我睡着用口红在我脸上乱涂乱画来着……好像文静了不少，真的假的？”

灰原雄火力全开，像是在玩什么找茬游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灰原奈什么都听不到，就那样坐在了鸣上悠对面。在灰原雄的叨叨中，她点了份招牌拉面，而后再次向鸣上悠点头致意。

“鸣上，能帮我问问小奈的情况吗？啊，不过这样会不会像是在搭讪，好像不太好。可恶，要是我能现身就好了，几秒钟也行，至少让小奈知道嘛。或者干脆，你就说你是未来的我的朋友？反正都是我，也没差啦。”

唯独“未来朋友”牌是不能打的。鸣上悠想。

搭讪就搭讪吧，也不是没做过。鸣上悠对灰原奈露出礼貌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

灰原奈矜持地点头：“我也一样。”

说完后，她像是想起什么般，补充道：“之前电影散场时，我在人群中瞄到过你一眼。”

鸣上悠：“……”

灰原雄一拍大腿：“我就说嘛，狂热粉丝怎么会不来看续作呢！”

然后刚好撞上鸣上悠和灰原雄……真是令人意外的巧合。

鸣上悠说：“你也看了那部电影？感觉怎么样？”

“换汤不换药吧。”

灰原奈说。犀利的评价让灰原雄“诶”了一声。

鸣上悠于是问道：“你觉得电影很无聊吗？”

“说不上无聊，只是多少教人疲倦。”灰原奈有问必答，“出现问题，战斗，受挫，自我审视，商讨对策，战斗，胜利。和预想中的没有区别。”

“你不喜欢这样？”

“不是不喜欢。”灰原奈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

灰原奈没有说完。她反过来问：“你怎么想？”

“我？”

鸣上悠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桌子底下戳了戳此时站到他旁边注视着自家妹妹的灰原雄，对方茫然了一瞬，随后意识到鸣上悠的意思，说：“我觉得挺好啊，皆大欢喜的结局多棒啊。过程可能有些死板吧，但无伤大雅。”

鸣上悠将他的意见转述给了灰原奈。灰原奈沉默片刻，说：“我也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事情往往不会这么顺利。”

灰原雄：“小奈是不是变悲观了一点？”

灰原奈盯着鸣上悠，又移开了视线。她撑着手、侧过头，轻声问：“说起来，你还记得吗？电影里主角的女儿也想成为超级英雄，却被父亲拒绝了。”

“我记得。”

“你怎么想？”

鸣上悠同样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灰原雄在一旁嘟囔着：“等等，这个说法——该不会小奈还在纠结吧？我是有认真拒绝过小奈当咒术师，毕竟这个职业风险太高了……她还在耿耿于怀吗？这都十年了。有点对不起啦，但我还是认为电影里父亲的劝阻是正确的。”

不对。

鸣上悠打量着灰原奈的模样。

不完全对。

灰原奈想问的，不是父亲拒绝女儿这件事对不对。

鸣上悠缓缓开口：“我想，是责任心让他做出了这种选择。”

“责任心？”灰原奈喃喃着。她看向鸣上悠，眼里翻涌着某种情感，“只是责任？这样就够了吗？”

灰原雄挠头：“要对家人的生命负责嘛。”

鸣上悠知道兄妹俩说的不是一回事。他说：“或许不只是责任。同理心，对实力的自信，又或者长久的人生追求……这些都足以促使他坚守这条道路。”

“即使他明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有可能出意外？”

灰原奈一时间近乎是在质问了：“他完全可以不当超级英雄，他对自己会面临的危险也心知肚明，那他为什么在不让女儿参与的同时，自己还要坚持当超级英雄？”

灰原雄意识到了其中的偏差。他哑然片刻，才说：“我想有能力保护你啊。”

灰原奈没有理会，她也理会不了。

“如果是你……如果换作你。”

她说。

“你也会这么做吗？”

灰原雄：当咒术师超危险的，自己当就算了妹妹还要当，万一磕碰受伤了怎么办，不行，驳回！

灰原妹妹（未成年版）：可恶啊哥哥超讨厌！危险一点无所谓啦我要打十个！

灰原妹妹（成年版）：他明明知道当咒术师这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当……！

关于灰原妹妹的描写全都是我的私设。

兄妹俩的会面在两个方案里选择了温和的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就不上压力了（

虽然离完结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假设大伙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番外写一下另一个方案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