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然将信将疑地掏出手机，又将信将疑地盯了他两眼，就要走到病房外去打电话。
趁着她往外走，邓霄飞速地背叛了昨天夜里才放出的大话，在心里大声地呼唤系统。
-在吗在吗！快点出来，有事找你！
【请说。】
听到音调平平的电子音，邓霄居然有点感动，幸好这系统没有听信他的大话去休眠，系统界也要评劳模的吗？
-我要你立刻、马上跟王院长谈谢桥的收养手续，我要谢桥留在我身边。
【没有问题。】
系统答应得太过爽快，让邓霄不禁开始担心可行性的问题。
-谁来收养？
【我可以黑进系统，编造假身份。】
邓霄放下心来，又感到囊中羞涩。
-我身上可以用什么换？
【事态紧急，没有赊账业务，会有特殊情况下的特殊手段，收养手续明日送到，明日当天收取代价，请见谅。】
听到事情能办而且不需要赊账邓霄就松了口气，只要能把谢桥留在身边，不管什么代价，他都能眼皮不眨地交出去。
他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多活的每一秒钟，都是由于谢桥而得到的额外的馈赠，失去什么他都有心理准备。
谢桥眼睛盯着他，第一次带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不相信。
邓霄只能笑着一遍遍地跟他确认：“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谢桥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你开不开心？”
谢桥眼睛垂下去，又很快地抬起来，似乎是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牵强地笑了笑，第一次对邓霄很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我很高兴。”
王院长的手机一直占线，王柔然拨了快十分钟的电话，才终于拨通，然后这通电话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居然是真的。”王柔然握着手机走了进来，冲着邓霄道：“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收养他？”
邓霄笑了笑，但由于客观条件在这里摆着，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就是自己想要收养的，但又不想让谢桥误会要收养他的另有其人，只能对王柔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拜托我家里人了。”
王柔然虽然还是有些疑惑，比如既然你一早就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刚才又为什么提那种自己想要收养谢桥的问题，但还没来得及问，护工阿姨就发了很多条微信过来，让她回去的时候捎些肠胃药，有两个孩子吃坏肚子了。
她立马回复了护工，说自己马上带药回去。
王柔然走之后，邓霄一把拽过椅子，把下巴搁在椅背上反着跨坐，叫道：“谢桥。”
谢桥应他：“嗯。”
“谢桥。”
“嗯？”
“谢桥！”
谢桥不解：“怎么了？”
邓霄笑，第一次发现这孩子的脾气居然这么好，可能是因为真的高兴了吧。
想到这里他就又有些伤心，原来小谢桥这么容易就能信赖一个人啊。
谢桥见他不答，一种成为习惯的面无表情几乎要下意识地爬上面容，被邓霄一把按在眉心，“以后我就是照顾你的人了。”
谢桥不语，半晌才“嗯”了一声。
“我也是第一次照顾人，之前就照顾过我自己，可惜还没照顾得有多好。”
何止是照顾得不好，他上辈子直接胃癌了，邓霄腹诽了一句，才接着说道：“但是我照顾你，一定比照顾我自己还要上心。可我这个人不是很聪明，心思也不够细腻，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用这样珍惜的语气对他说过话，谢桥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邓霄心头思绪万千，可他怎么理，都还理不清楚，他揪了揪头发：“总之，以后有我在，我罩着你。”
我希望你快快乐乐地长大，顺顺利利地过完一生。
虽然我没有体会过多少活着的美好，我甚至失败到连活着都没有做到，但我还是，非常非常希望你可以。
如果生活真的残酷到要付出天大的代价才能结出果子，我也希望品尝的那个人是你。
这天晚上邓霄让谢桥选外卖，谢桥接过手机很认真地挑着。
邓霄就搬了椅子，坐在一边，托腮看着手机上的商家页面被划过一页又一页。
邓霄忽然伸出手，捂住了屏幕。
谢桥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
邓霄：“我们出去吃吧。”
谢桥：“？”
“我们偷偷溜出去，反正没两天也该出院了，就当提前庆祝。”
邓霄越想越觉得该出去，看着谢桥没有动作，就自作主张地打开衣橱，替他挑了一套衣服出来，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哥请你吃好吃的。”
谢桥十分不同意：“昨天护士还骂你刀口没好好养着。”
“养着呢，好得不得了。”邓霄掀开病号服，给他看那圈纱布，“你看，没事了。”
谢桥一看，今天的纱布上确实干干净净，没有像前天那样渗出淡淡的粉色，再加上被邓霄一直催促，他只能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待会出门别紧张，别让护士认出来。不然又该骂人了。”邓霄临出门前嘱咐道。
谢桥没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邓霄吸了一口气，推门出去。
由于谢桥前期着着实实没有配合医生护士们的工作，导致这一层有很多护士都认识他，但是这孩子——邓霄低头看了他一眼——居然面色十分镇定，跟急匆匆迎面跑过去的护士擦肩而过时连眼风都没漏一个。
啧，十分嚣张啊。
不愧是未来的谢影帝。
等他们从电梯里走出来，来到住院大楼外时，邓霄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
陵市的秋夜十分舒服，清凉的夜风不干燥也不寒冷，饱含着草木香，让人很容易就忘记烦心事。
谢桥喜欢吃面，但是邓霄觉得今天好不容易溜出来，不能还只是吃面，于是决定带着他去吃火锅。
他们打车去了明湖附近的商圈，这里比医院那一带要热闹得多，人群熙熙攘攘，湖边的夜市也都开出来了，灯光模模糊糊地映在湖面上，摇曳得十分漂亮。
两人走进一家木质招牌字体可爱的火锅店，刚一推开门，鼎沸的人声的就轰炸着他们的耳朵。
邓霄低头看了一眼，怕谢桥会不适应这样人多的环境，然而谢桥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正在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
年轻的服务员带着他们往里走，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二位来得时间很巧，这个二人桌刚空出来，后面三四个人的都得继续等。”她把他们引着坐下，端过来一大壶大麦茶，嘱咐道：“烫，小朋友别碰，姐姐给你倒。”
然而谢桥没理会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邓霄倒了一杯。
动作稳稳当当的。
邓霄冲他眨眨眼，谢桥这才面向服务员，“谢谢姐姐。”
“哎，不谢不谢。我又没做什么。”年轻的服务员摆了摆手，看着谢桥的脸蛋，笑道：“这小朋友长得真好看，太可爱了。”
然而谢桥道完谢就拿着杯子开始慢慢喝水，倒是邓霄很自豪地回道：“是吧，我也觉得我弟弟很可爱。”
他一夸完，谢桥的鼻子都快埋到杯子里去了。
邓霄看着好笑，于是真的笑了笑，温和道：“就是孩子脸皮薄。”说完，他扫了菜单出来，鉴于俩人都是伤员，汤底没有要招牌辣锅，点了店里的招牌猪肚鸡锅底。
这家店食材推上来得很快，猪肚鸡的锅底也熬得稠稠的，像牛奶一样，谢桥很喜欢这个锅底，对羊肉卷和牛肉卷倒是没什么兴趣，邓霄只能多给他煮了两份面。
看着谢桥一丝不苟地吃着面，邓霄叹了口气，说道：“把碗伸过来。”然后给他添了一漏勺的虾滑和鱼片。
邓霄有些无奈地道：“你不吃肉，以后怎么长得高。”
后来谢桥的性格越来越乖戾，会不会跟这孩子饮食习惯有关系？除了排骨什么肉都不爱吃，少了多少生活的乐趣，这心情怎么会明媚啊。
在心里进行了极有偏见且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推测之后，邓霄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下了一大勺的肥牛卷，倒进谢桥的小碗里，不由分说道：“全都吃掉。”
谢桥皱起小小的眉头：“我要饱了。”
邓霄哄着他：“不给你加了，你把碗里的吃掉。吃完了待会我们去明湖边上玩。”
他说完这句话，谢桥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明湖。
湖边灯光明亮，游人如织，无论老少，附近的市民喜欢拖家带口在绕湖行道上散步。
谢桥重新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