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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御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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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皇城,一如既往平静。

朝上朝下皆无大事发生,即便是御王孙御赋的到来,也没有给这一滩死水搅起半分波澜。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唯有一人例外。

朱三友。

这还要从御王孙这位少年的性格说起。

御赋是一个很傲娇的少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他行事从来不模棱两可,虚与委蛇。

当然,就御赋的身份而言,他也不必与谁虚与委蛇。

外姓五王各有封地,各自在封地里为政,不必上缴税收,在规定范围内甚至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

简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不造反,随你喜欢。

依照惯例,外姓五王唯一要向朝廷负责的就是每年例行的述职,大概就是将这一年里发生的大事汇报一下。

不过这种事大家心里清楚,我过往说之,你过往听之。

真有大事,也不会出现在述职里。

就像颖川,每年派到皇城里述职的人,从来没说过他们在朝廷里藏有谋士,也没说过他们有意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能说的,都好听着呢。

这次御王孙过来述职,依着周皇的意思,御赋来皇城之后并未随礼部安排下榻到驿站,而是直接住到逍遥王朱三友的府邸。

俗语有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御赋称得起贵客,可到底是在别人府里,最起码的面子是要给的。

但是御赋,没给。

逍遥王府后院的醉翁亭里,朱三友与一少年临面盘膝而坐。

中间搁有一楸木棋盘,两侧摆放黑白两盒象牙棋子。

对弈之初,朱三友对自己的棋艺有非常深刻的了解,我能行。

“贤侄,不必与本王客气,也不要有负担,输赢之事本王看的很淡。”朱三友觉得以他这段时间与自家皇兄切磋的结果来看,他也不是没有可能赢。

当然,日落之前若是败在眼前少年手里,他也欣然。

毕竟眼前少年在七年前曾与温去病三战平棋,是个高手。

“皇叔,请。”

一袭深邃宝石蓝的锦袍,裁剪得体,精致大气的滚边刺绣,流光华溢。

锦袍用的是上等丝线,其间会以银丝挽成细小的结扣儿,细小到若不是仔细抚揉则没有任何凹凸的感觉,如此精心的设计,使得少年身上的锦袍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时尔闪出眩目的,如玉珠般的光芒。

华丽高雅,贵气逼人。

少年墨发以宝蓝玉冠束起,额前浮动的垂发将其眉心正中隐隐显露的暗紫胎纹遮掩其间,那道暗紫胎纹形似火焰,在少年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会有明显的深浅变化。

少年俊白,五官精致,尤其那双眼,大而有神,配上一双斜飞剑眉,难以形容的傲娇霸气,跟无所谓的所向披靡。

眼前少年,正是御王的孙儿,御赋。

“那本王可就先走了。”

黑子起,落。

一盘棋局,这样开始……

未待太阳落山,胜负已分。

精确点儿说,棋局开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嗯,以这个速度推算,太阳落山之前朱三友能再来个九十九盘输棋,加上刚刚输的那一盘,刚好凑成整数。

此时醉翁亭里,朱三友整个人都是蒙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换句话说在他眼里,这般棋局还没开始。

轻、敌、啊!

“重来。”朱三友强自镇定之后,要回被御赋杀掉的黑子。

御赋抬头,斜飞剑眉微挑,“皇叔初学,不必急躁。”

朱三友原本没急躁,听到这句话之后急躁了。

他初学?

他大半辈子的光阴都搭在棋艺上!

“贤侄莫骄傲,刚刚本王只是在试探你,这次来真的。”朱三友没等御赋开口,直接抬手落子。

御赋对棋道的领悟与温去病不同,棋场如战场,每一局都该全力以赴。

于是朱三友很快输掉了第二盘。

速度仍然快到没用一盏茶的功夫。

其实御赋觉得如果朱三友不是想那么久的话,应该还能更快些。

“不对不对!本王刚刚那两盘状态不对,第三盘!”朱三友有些慌了,以他对自己的认知,结果不该这样。

御赋本着尊重对手的原则,跟对朱三友真有可能还没有把状态调整过来的幻想,并未拒绝。

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第四盘跟第五盘,然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在朱三友请求重新开始第六盘对弈的时候,御赋说了一句周皇跟温去病明明知道却一直都没敢说出来的话。

“皇叔,你这智商有很严重的问题啊。”

御赋指着棋盘,眼睛本来就很大,现在被他瞪的越发圆,“你看不出来这里已经是侄儿的领域了?浪费黑子是做什么?这一步走的有什么意义?你会下棋吗!”

御赋是一个耿直少年,耿直的丝毫不会顾及别人的面子,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莫说朱三友,他对自己的祖父也是这般态度。

当然,这还是朱三友第一次被人指出智商有问题,老脸一时无处安放,“本王是觉得这里……”

“这里是侄儿围剿之后的战场,皇叔就算送一百粒黑子进来也都是自投罗网,这些皇叔你都看不出来吗?”御赋颇为失望看向朱三友,“纵观侄儿所识初学者,皇叔是最能输的一个。”

御赋的声音很轻,但底气却十分足,一脸气定神闲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朱三友。

“侄儿莫要骄傲,再来一盘如何?”朱三友老脸已经憋的通红。

面对如此执着的朱三友,御赋心里忽然升出一种使命感,一种叫朱三友绝望的使命感。

他要向朱三友证明,棋术,是一种需要智慧的游戏。

于是接下来,御赋毫无保留,毫不同情的与朱三友对战七七四十九盘棋,每次斩杀朱三友用的都是新花招。

朱三友哪能招架得住,输到最后他恨不能直接进屋把自己那把一百二十斤的长刀拿出来,亲手砍了御赋。

不许悔棋,不许重走,还不许让子,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朱三友要原地爆炸的时候,御赋补刀,“皇叔你走这一步的时候过脑了吗?是你的脑子让你走的这一步?它是有多想死呢?”

朱三友直接喷血了。

或许,这就是周皇让御赋住进逍遥府的真正用意吧……

深夜,颖川临近海面的城楼上,一抹人影负手而立。

那是一位老者,不同于一般年事已高的老者,那人身强力健,高大威猛,海浪拍岸击石,海风拂面而过,冰冷潮湿的海风刮过老者脸颊,流露出几分沧桑的痕迹。

此时,黑衣人突现,禀报各方进展。

有顺,亦有不顺。

“阎王殿……”老者声音浑厚,低戈的声音中蕴含着幽幽冷意,“那个与钟一山跟温去病同行的女子,是谁?”

“回王爷,那女子姓曲叫枫袖,属下还未查到此人根底,但似乎,与寒山寨有关。”黑衣人据实禀报。

“寒山寨背靠的是谁,有消息吗?”老者迎着海风,刺骨凉意侵入肺腑,他眼中却无半分畏惧。

黑衣人摇头,“暂时没有。”

“查。”老者挥手一刻,黑衣人遁没。

城楼上,老者身上的墨色长袍猎猎作响,那声音就像是久远战场上奏响的号角,激荡起他心中的热血。

他本是王者,奈何沦落青铜,这一世,叫他如何甘心……

义郡,临街客栈。

与之前在泸州不同,今晚客栈房间足够,就算不够温去病也会想办法让它足够。

这会儿晚饭已由店小二送到二楼钟一山的房间里,四个小菜,有酒有肉。

之前赶路时,钟一山跟曲枫袖都没在乎身上受的轻微擦伤,可温去病在乎。

彼时一入客栈,他便使了银子叫店小二到镇上药堂里买了上等的金疮药跟棉纱布。

店小二得了赏钱哪敢怠慢,送饭上去的时候便将药跟棉纱也一并送进房里。

玉石桌边,温去病看到药瓶,直接拿起来走到钟一山身边,“阿山,我给你敷药!”

虽说小伤,可也擦破了拇指长的皮肉,不疼是假的。

钟一山正欲开口时,坐在床边的曲枫袖走过去,“病哥哥是男人,包扎敷药怕是不如姑娘家细微,不如让我来?”

温去病背对曲枫袖,白眼翻到天上,真是神烦。

就在曲枫袖过来想从温去病手里拿走金疮药时,某世子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曲兄娇贵,这种活儿还是男人来做更合适,再说,我早晚都是阿山的……阿山也早晚都是我的人,不宜被旁人染指。”

“病哥哥你好像很讨厌我……”曲枫袖看似委屈的表情一瞬间化作烟雾淡去,眼中笑若春桃,“不过没关系,我不讨厌你,若是一山贤弟愿意,那就由你来好了。”

床榻上,钟一山原本不在乎谁来敷药,但被曲枫袖这么一说,反倒在乎,“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你自己不方便,会牵扯到伤口很痛的!”温去病想都没想,直接走过去就要碰钟一山衣服。

旁边就站着曲枫袖,钟一山脸颊微红,“把药给我!”

温去病再想执意时,钟一山眼神变了……

没遇到钟一山之前,温去病自认没有人能像穆挽风那样吓到他。

穆挽风离开之后,世上便无人能吓到他。

现在,这个人又出现了。

看到钟一山瞪眼,温去病极不情愿将手里药瓶交过去,连带白纱也一并搁到床上,“那你小心。”

“曲兄也受伤了,桌上还有一瓶药,曲兄先拿回去,待一山收拾一番便帮你敷药。”钟一山转眸看向曲枫袖。

“好啊,那我等你!”曲枫袖笑道。

“阿山都是自己敷的!”温去病瞪眼看向曲枫袖,“再说阿山受伤了,你怎么好意思!”

床榻上,钟一山瞧着温去病对曲枫袖的态度,原是想劝几句,话到嘴边,又有些迟疑。

“也是。”曲枫袖走到桌边时拿起剩下那瓶药和白纱,“一山贤弟要敷药了,病哥哥你不出来吗?”

温去病瞪向曲枫袖,扭头时钟一山也在瞪他。

于是某世子便在有恃无恐跟瞬间萌怂的两个状态间,完美切换。

百般无奈,温去病只能跟着曲枫袖一起离开房间。

房门处,曲枫袖唤住温去病,笑靥如花,“一山贤弟受伤了不能帮我敷药,病哥哥你没受伤,帮我敷药如何?”

温去病翻过去两个白眼,“不行。”

曲枫袖颇有些失落的样子,楚楚动人,“我以为自己能得到肯定答案……”

“肯定不行。”温去病满足了曲枫袖的愿望。

三人各自回屋,又在半盏茶的功夫后回到钟一山房间吃饭,再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明日午时之前,便到景城……

皇城,靠近鱼市的一间破旧宅院里,灯火微燃。

流刃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他在好奇颖川第三位谋士是谁的同时,又十分惋惜苏仕的陨落。

在大周朝廷里蛰伏将近二十年的苏仕,一朝启用,却又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这一生,意味着什么?

先是徐长卿,后是苏仕,他们都是当世才杰,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智慧,然而他们用生命搭建的,也不过是别人踏在脚下,一步一步走向辉煌的阶梯。

想着想着,流刃忽然想到了自己。

他跟那些谋士,又有什么区别……

房间北墙突然传出动静,流刃警觉,目落之处出现一道暗门。

他带着无比的好奇看向暗门里那抹身影,直到那身影显现,他大惊。

怎么会是?

“流刃?”自暗门里走出来的,是魏时意。

如果有谁能够于高处俯瞰自玄武大街至鱼市这片民宅,就会发现此时流刃所处的这间宅院与魏府虽不属于一片宅区,但若背对背的看,距离并不远。

而这间破旧宅院早在十年前便被魏时意托人买了下来,十年来一直无人居住。

“属下在。”流刃拱手时,眼中震惊未退。

魏时意缓步走出暗门,行至桌边落座,“想必老夫不说,你也知道我是谁。”

“属下知道……”流刃犹豫片刻,“属下有一事不明。”

魏时意一身褐色儒袍,面容平静,“老夫临朝投选雀羽,自有不得已的苦衷,苏大人临死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如魏时意猜测,流刃的确在苏仕出事之前去过天牢,他想救苏仕出来,却被苏仕拒绝。

随后,他亲眼看到苏仕被一个轻而易举走出牢房的死刑犯用刀捅死。

“苏仕临死之前只是盯着桌上那个破碗大笑,一直笑。”此时回想,流刃总觉有些诡异。

魏时意点头,“当日鬼市出事,老夫便知苏大人很有可能暴露,而以老夫猜测,迫使他亮出身份的始作俑者一定会乘胜追击,果不其然,朝堂上,苏大人成为众矢之的。”

流刃站在一侧,默声不语。

对于流刃来说,不随意误解是他作为一个聆听者的本分。

“其实苏大人亮不亮出身份,结果都是一样,他算计顿无羡在前,朱裴麒就算不当场解决他,也会在天牢里让苏大人不明不白的死。”魏时意音落时,眼中稍显落寞。

“主人的意思是,天牢里那出戏是朱裴麒的杰作?”流刃微震,“即便他已经知道苏仕是颖川王的人?”

“就算不是朱裴麒,另外一个人也不会让他活着看到第二日的太阳。”魏时意双手握在一处,搭在桌边,“苏大人以顿星云为饵欲杀顿无羡,结果顿星云安然无恙,死的反倒是顿无羡跟苏大人,你是不是已经猜到那个暗中与苏大人对招的人,是谁了。”

“钟一山。”流刃不智慧,但胜在他知情。

魏时意点头,颇为感慨,“没想到折损颖川两位谋士的人,居然是一个刚从太学院走出来的少年。”

流刃也没想到。

“至于苏大人为何会在临死之前笑,当是他猜到继他之后出场的人,是老夫。”

魏时意没等流刃质疑,继续道,“当日太史馆,苏大人曾与老夫讨喝雾山小隐,一共只

有煮三次的量,老夫舍不得,便挑他不在的时候喝了两次,那晚老夫算到鬼市可能会出意外,曾飞鸽传书给苏大人,叫他放弃,可惜……”

流刃心下微沉,这种操作犯规。

“可惜苏大人没听老夫的话……鬼市大火那晚,老夫将最后一点雾山小隐烘干后磨成粉末,在天牢里以冷水冲泡给苏大人。”魏时意停顿片刻,看向流刃,“我猜到他会死,才会把雾山小隐带给他,而他,必然猜到,我猜到了什么……”

流刃听的并不十分明了,但他隐约能明白魏时意想要表达的意思。

“苏仕已死,颖川密信的内容是,第三位谋士启用。”流刃低声道。

魏时意点头,“老夫也收到密信,所以才会约你。”

“主人有何吩咐?”流刃拱手。

“御王孙来皇城这件事,是我们挑拨御王与朝廷的大好时机,近段时间你且多观察御赋行踪,无论他去哪里都要记录下来,你每晚只需将记录的内容搁到这张桌上,老夫自会来取。”魏时意沉声开口。

“属下领命!”流刃想了想,眼中闪出一抹忧色,“钟一山那边……”

“钟一山恐怕是,很难从景城回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钟一山三人同行,终至景城。

城外排着一条入城长队,钟一山三人各自勒紧马缰,翻身下马。

这会儿温去病直接拉着马缰走到曲枫袖身边,双手叩在一起,表情十分决绝,“后会无期。”

看到温去病这般,钟一山上前一步拉他过来,“还没入城,再说,青山绿水,未必不见。”

虽然钟一山心里依旧对温去病有那么一丢丢的保护意识,但平心而论,倘若曲枫袖脾气真如当年的穆挽风,温去病可能已经不在了。

可以很直白的说,曲枫袖的脾气,救了嘴欠的温去病。

“病哥哥不说,枫袖也要跟两位告别,我家在郊外别苑,就不入城了。”曲枫袖抻了抻马缰,双手叩起,“一山贤弟说的不错,青山绿水,他朝再见。”

“既是如此,一山也不强留曲兄,他朝再见。”钟一山拱手还礼,声音清冽,俊眸亮若星辰。

眼见曲枫袖看过来,温去病立时把眼睛别开。

“病哥哥可要好好照顾一山贤弟,这么好的如意郎君可是很容易会被别人盯上的。”不待温去病怼回来,曲枫袖已然翻身上马,“后会有期!”

直到那抹扬长而去的身影淡出视线,钟一山方才转身排到入城长队里,温去病自是跟在旁边。

“终于走了!”温去病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一样。

钟一山扭头看过去,“曲姑娘在的时候,你好像很紧张,怎么,你是不是暗暗的喜欢她?”

“天地良心,我想暗暗的杀了她!”温去病这句话跟求生欲没有关系,他是发自内心。

面对如此真诚的温去病,钟一山只是笑笑,不禁意抬头时,分明看到城门上漆黑又显沧桑的‘景城’二字。

终于到了。

他倒想见识见识,能把父兄逼到绝境的对手,长什么样……

入城巡检是规矩,此时站在钟一山前面的还有二十几个人,原本一直很快的速度突然停下来,前面紧接着传来一阵吵嚷声。

城门处,一队镖师正护着镖车想要入城,因为着急,他们随手就把站在前面的两个人给拨椤到边儿上。

十几个镖师,各个健壮粗犷,威武雄壮。

换作别人,天还没黑早一刻晚一刻都没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换成伍庸,就不行。

抛开尊严不要,怀里揣着的一千两差旅费必须要!

早一步进城,怀里的银子就彻底安全了。

天知道他们这一路是怎么飞过来的。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到后面排着!”为首镖头见毕运推着伍庸重新挡在他们面前,立时握住腰间砍刀恐吓。

毕运跟伍庸谁都没说话,前面挑着担子的猎户正在过检,下一个便轮到他们俩。

“滚开!”镖头见其不给自己面子,怒气冲冲上前,正想动手时整个人飞了起来。

毕运动作太快,以致于同行镖师根本没看清自家镖头是怎么被人甩出去的。

单单是甩出去已经很能震慑人心,偏偏那镖师边飞边口吐白沫,落地时白沫吐的越发明显。

可惜,眼拙的镖师们根本没发现他们镖头在顷刻之间被人下了毒,也根本没有遇上高手的觉悟,立时将毕运跟伍庸围起来,“敢惹龙行镖局,你们是不想活了!”

其中一镖师拔剑相向,挡住去路。

这会儿,前面那个猎户已经入城,伍庸二话没说,直接将那些镖师丢给毕运,自己转动轮椅朝城门而去。

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在伍庸身残志坚转着轮椅就要到达城门时,眼前忽的一闪,一抹白色身影赫然闪到城门处,先他一步过检。

那是一抹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背影,温去病啊!

眼见温去病就要入城,伍庸正欲大喝,忽觉喉咙一紧,待他反应,身上几处穴道都被温去病封得死死的。

于是,伍庸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温去病从他面前,大摇大摆的,先他一步,走进城门。

“伍先生?”在其身侧,钟一山惊讶开口。

与此同时,毕运已然放倒围攻过去的十几个镖师。

钟一山不知内情,但他注意到温去病在伍庸身上动了手脚,只不过,他当作没看见。

相比之下,毕运知道内情,他也注意到自家主子刚刚对伍庸做了什么。

于是毕运二话不说,行至伍庸身侧时‘啪’的为其解开穴道,继而看向钟一山,“钟二公子,好巧。”

钟一山朝毕运笑笑,再看伍庸时,伍庸已然转回身,走向那群镖师。

是的,伍庸主动让那群镖师把他带走了。

理由是,他想给镖局一个交代。

毕运自然要跟伍庸一起去,钟一山则与温去病入景城……

冬天的寒山,纵然湿冷,依旧郁郁葱葱。

自山脚下通往山上的路有很多条,能顺利走进寒山寨的就只有那么几条,而且那几条路上皆设有暗号,允许你对不上暗号,但不允许对不上暗号的人再往前走。

此时,寒山寨的大门外,曲红袖正穿着一身对襟的绣着繁复花纹的窄袖短袄站在那里,下身是一条长至脚踝的苗疆百褶裙,图案花纹在中原六国都十分少见。

终于,在曲红袖望眼欲穿时,一抹碧色身影淡入视线。

看到那抹身影时,曲红袖猛然举起双臂摇摆,胳膊上的银制臂环随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银河哥哥!”

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曲红袖脸上笑意渐渐收敛,且在碧色身影行至面前时,曲红袖已然转喜为怒,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只盯着眼前男子,小嘴撅的老高。

“哟,这是谁惹到咱们的袖袖了?”男子伸手想要抚摸曲红袖额角时,被其恨恨拨开,“银河哥哥,你把自己画成这副鬼样子,是不是又去山下勾搭那些可怜的小哥哥喽?”

曲银河,寒山寨的大当家。

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叫曲枫袖。

“胡说,分明是他们来勾搭我。”任由曲红袖怎么躲,曲银河还是把手抚到她脑袋瓜上,揉乱原本好好的青丝刘海儿。

“切!”

曲红袖狠狠摇头,之后跟上曲银河走进山寨的脚步,“就你这副狐狸精的样子,你就只需要站在大街上,那些可怜的小哥哥们就会主动扑过去给你送银子!银河哥哥,你这样玩弄那些小哥哥的感情,真的很坏喽!”

曲银河任由曲红袖在旁边叽叽喳喳,大步流星走向忠义堂。

“银河哥哥你等等我嘛!”曲红袖一路小跑跟进正堂,“对喽,你不是说这次下山是去会钟一山吗?”

“没错。”曲银河行至主位,转身时单手扬起肩披的碧色长袍,动作行云流水,神情淡雅如风,眼前的曲银河哪还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绝世少年郎。

“那你看到他没有?”曲红袖好奇颠跑到曲银河旁边,弯腰趴过去,手臂搥着桌面,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一眨,其中一条腿就跟抽了似在在地上踢来踢去。

曲银河瞧着曲红袖的样子,深深叹息,“像你这种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相的女人,是不会有男人肯要你的。”

“才不会咧,只要我想……”曲红袖说话时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攥成小拳头,“哪个男人能逃出本姑娘的手掌心!”

曲银河以手抚额,“用蛊虫操纵人心,你得到的不是爱情。”

“爱情是啥子东西咧?”曲红袖瞪大眼睛看向曲银河,十分不解道。

对于这个话题,曲银河以为自己足够发言权,“看到山下那些臭男人为本寨主要死要活的样子没有?”

曲红袖狠狠点头,“听说最近又死了几个哟!”

曲红袖中原话说的不是很好,基本该在重音的地方全都是轻音。

“那就是爱情。”曲银河一本正经看向曲红袖,“如果有哪个男人肯为你死,你就得到爱情了。”

“那还不简单!”曲红袖腾的站起身,抬手间,一只白色虫子赫然出现在她指间。

曲银河抚额,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不对耶!银河哥哥既然是去见钟一山,为啥子还把脸画成这副鬼样子?难不成钟一山好美人儿?”曲红袖用蹩脚的方言锲而不舍打听着钟一山的情况。

“钟一山不喜欢女人,不过本寨主知道与钟一山同行有一个男子,便想着……”

“哦!银河哥哥想从钟一山手里抢男人,你常说攻敌先攻帅,攻人先攻心,钟一山没了男人,就算让他到景城也没心思攻打咱们寒山寨喽!”曲红袖颇这傲气的撅撅嘴,随后朝山寨外面瞧瞧,“那个男人咧,银河哥哥你没把他带回来?”

想到温去病,曲银河脸色颇有些感慨,“男扮女装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个憨|批,那个男人多看我一眼都没有。”

曲红袖听到之后,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睁的老大,“真有男人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不动心滴?那他还是男人嘛!”

“如假包换。”想到温去病看钟一山时的样子,曲银河肯定道。

“那一定是银河哥哥你不如钟一山长的美!”曲红袖翻起眼珠,“真不知道钟一山得长成一副啥神仙样子。”

曲银河很费解,“为什么他是神仙样子,我就是鬼样子?”

“你是男滴,却每天变来变去搞得不男不女,那就是鬼!”曲红袖中原话说的不地道,三观却是非常正,“我想起来喽,银河哥哥这次出去招摇用的啥名字?”

“曲枫袖。”曲银河很诚实。

曲红袖突然甩手,两只白色小飞蛊倏然射向曲银河。

以曲银河的武功,那两只小飞蛊就是过来送死。

果不其然,小飞蛊还没沾到曲银河碧色长袍,就已经被弹指间的凌厉阻在半空,轰然化成粉末。

“小飞蛊也是蛊,是你精心养出来的,要珍爱生命。”曲银河惋惜道。

曲红袖双手叉腰,气鼓鼓瞪向曲银河,“为啥子又用袖!袖是我的名字!”

“苗疆蛊主给你起的名字可不叫曲红袖,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自己叫什么?”

曲银河笑着看向曲红袖,正要说时被其打断,“反正以后不许用袖,听到没有!”

“好,听你的。”曲银河眼中笑意渐渐退却,眼中闪过一抹深凝,“我既已回,明晚攻下钟无寒,本寨主说过,且等钟一山入景城,我自会送给他一份大礼。”

听到钟无寒三个字,曲红袖眼睛瞬间闪亮。

钟无寒,你可要小心喽……

且说自钟一山入景城之后,第一时间寻得景城里有名的风水先生,向其打听景城近几日的天气。

为什么要问风水先生,因为钟一山坚信,出来骗是要有点本事的,否则怎么混迹江湖。

就比如他家师兄,为了把谎话说的像预言,对天文地理,奇门遁甲跟五行八卦都有涉猎。

紧接着钟一山又找了几家猎户,花重金让猎户分别画了几张寒山地形图。

别问钟一山为什么不到府衙求助,相比府衙提供的地图,他相信这些猎户画的更为精准详细。

兵分两路,温去病则直接潜入景城府衙,将钟无寒跟钟勉的战势分析图偷了出来。

直到酉时,钟一山跟温去病才在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客栈汇合。

客栈天字号房间里,钟一山将从猎户那里得来的地形图摊到桌面,手中朱笔不时在地形图上勾勾抹抹。

温去病则坐在他旁边位置,端着一杯茶,“要不要喝一杯?”

“依着那位风水先生的意思,明晚寒山大雾……”钟一山接过温去病手中茶杯,视线紧盯地图。

“大雾怎么?”温去病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说出来。

“寒山寨已经困了兄长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对于被困的景城将士来说,粮草跟耐心已经磨的差不多了,而且在此之前,寒山并无浓雾。”

钟一山搁下茶杯,自地图上圈起钟无寒所在平坝,“眼下兄长被困在这里,下山之路皆被山贼堵死,这里地势险峻,山贼想要攻山不易,兄长想要突围也不易。”

“这跟大雾有什么关系?”温去病想知道钟一山的想法,自然要不断发问。

钟一山随手拿起钟无寒的战势分析笔记,“大雾是契机!”

顺着钟一山的视线,温去病分明看到钟无寒笔记里左下角有一段很小的文字。

‘腊月十七日晚,浓雾。’

腊月十七日晚,正是明晚。

“如果我猜的不错,兄长一直没有突围,等的就是明晚。”

浓雾意味着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

钟一山站在钟无寒的角度分析,景城军队的劣势在于不熟悉山中地形,一旦被山贼冲散,根本不能化整为零,各自行军,反倒会被他们各个击破,全军覆没。

所以大雾对钟无寒来说,便是他们突围的最好时机。

错过明晚大雾,他们就只有等着被困死的份儿。

对于钟一山的分析,温去病深以为然。

雾起,山贼也看不清路。

“现在的问题是,连我都能想到明晚是契机,寒山寨那位大当家也必然能想到,所以即便明晚是契机,可也是一场恶战。”钟一山随手搁下钟无寒的笔记,俊眸寒凛如霜。

就在温去病想要追问钟一山的计划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毕运推门之后,伍庸从外面转动轮椅进来,脸色不喜不怒。

“属下拜见主人。”毕运叩紧房门,转尔站到伍庸身后。

对于这样的站位,某世子很不满意。

“伍先生你没事吧?”钟一山看向伍庸,忧心问道。

伍庸摇头,“我没事。”

“之前在城门时一山见伍先生着急便没细问,先生怎么来景城了?”钟一山多半猜到原因,这会儿也是明知故问。

钟一山旁侧,温去病开始挤眉弄眼。

伍庸深吸口气,“不瞒钟二公子,是天地商盟盟主叫伍庸赶来景城,希望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钟一山恍然似的抬起头,看向毕运,“那你怎么会与伍先生一起?”

“我是……”毕运故意停顿时看向温去病,温去病眼珠一瞪,长眉朝着钟一山的方向挑了挑。

毕运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这是让自己随随便便说个小谎,“路上凑巧。”

“哦……”

就在钟一山收回视线时,毕运明显话还没说完的样子看向温去病,“属下回皇城时主人已经离开,不过属下听鲁管家说,主人扣了属下三十年的工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十年?”钟一山惊讶不已,转眸看向温去病。

温去病没看钟一山,而是与伍庸对上眼了。

毕运根本没回皇城,温去病知道这事儿必保是伍庸告诉他的。

伍庸这个大嘴巴!

“咳……这件事等明晚之后本世子再跟你解释……”有钟一山在,温去病一时不好发挥,否则就凭毕运这态度,他还能再扣三十年。

“主人恐怕不知道,暗卫这行吃的是青春饭,再过三十年属下可能就老了,到那时属下藏也藏不动,打也打不过,再没有工钱存下来,晚景凄凉,加上长年风吹雨淋又不见天日,属下就算出去要饭都有可能爬不动……”毕运说到动情处,竟隐隐有呜咽的声音传出来。

钟一山知道温去病喜欢钱,可从来没想到他会这样克扣毕运,“三十年的工钱是多少……”

“那什么,本世子是跟鲁东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扣你工钱,没有的事!”温去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在滴血。

毕运有多了解他家主子,温去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话接过去的目的,只有一个!

“回钟二公子,属下三十年的工钱可多了!有三千两!!”毕运十分夸张伸出三根手指,眼睛泛起莹莹泪光。

钟一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十年三千两,十年一千两,一年一百两?

毕运在暗卫排行榜上第五,一年就值一百两?

据钟一山所知,戚燃身边的暗卫刀九在排行榜上第十,价钱远超毕运,一年一千两肯定过了。

“三……三千两?”钟一山有些不可置信看向温去病。

“阿山你有所不知,毕运的工钱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算,它是每年叠加,就是今年一百,明年两百,后年就是四百,依次类推……”温去病无比真诚解释。

“主人,你说的是……”

没等毕运把说话完,温去病扭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毕运已然千疮百孔,“你可以闭嘴了。”

毕运最清楚自家主人的雷区在哪儿,他基本也踩的差不多了。

一直坐在轮椅上没说话的伍庸,看到毕运三十年的工钱如此轻易讨回来,他心也动了,“温世子,之前你说……”

“本世子没说,啥也没说。”温去病已近爆炸边缘,隐隐可见两侧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应该是憋的很难受。

钟一山暂时不理他们之间的钱财帐,“既然两位也在,一山有一事相求。”

依着钟一山的意思,明晚钟无寒与寒山寨必有一仗,而他并不打算惊动景城守军,原因是,他怀疑景城守军里有奸细。

他虽与钟无寒不熟,但钟勉的本事他清楚。

即便对手再厉害,能把钟勉虏到寒山寨也必然是里应外合!

而且明晚大雾,带兵入山本就是大忌。

最重要的一点,明晚之战不在输赢,在突围。

只要钟无寒能把他手下的三千兵安全带下山,就算功成。

浓雾之下,如何能给钟无寒指出一条明路,且在同时迷惑住寒山寨的山贼,便是明晚取胜的关键。

关于这一点钟一山已有对策,奈何没有人手,于是他朝温去病借了毕运。

同时,他希望温去病能在明晚寒山寨与钟无寒对阵的时候,潜伏到寨子里查探钟勉下落。

钟一山说的很委婉,大概意思就是叫温去病量力而行,能救则救,不能救就撤回来。

而他自己清楚,如果温去病不能救,换他也是一样结果。

子时已过,钟一山嘱咐温去病三人早些休息之后,起身离开,回到自己屋子。

钟一山这一走,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的很诡异。

温去病死死盯着毕运,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长本事了啊!

知道威胁你家主子我了啊!

“主人要是没什么事,属下告退……”毕运也是被逼无奈,他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被温去病这么一扣,就像是被大风刮走的!

搁谁身上谁能忍气吞声?

只要想到毕运明日要跟钟一山呆在一起,温去病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退了毕运。

待毕运退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下温去病跟伍庸两个人。

温去病没别的,就一个要求,“能不能别跟本世子谈钱?”

“能。”

伍庸的诉求十分简单,来时差旅费给他报了……

温去病没干!

之前说好的,他若先伍庸入景城,这钱就要在欠条里扣,结果就是他先到景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伍庸呵呵了,“你自己怎么先到的景城你自己不知道吗?”

“过程重要吗?”温去病摊手,一脸的理直气壮。

见伍庸没说话,温去病凭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洗脑,洗到最后,伍庸还是没开口。

但伍庸并没有糊涂,当初温去病说好给他的那一千两差旅费并没有事先预支,所以他这么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过来,到现在,一千两没得着,还从自己本该得到的银子里扣了一千两。

这就相当于什么?

就算他先于温去病到景城,眼前这个不要脸的也肯定不会给他一千两,因为那不扣的一千两,就是给他的一千两!

虽然很绕,但伍庸想明白了!

“温世子,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就譬如……”伍庸很想煽情的告诉温去病,就譬如他们之间的友情,用钱能换吗?

只是没等伍庸把话说完,温去病就一针见血否定,“那是因为你穷。”

不得不承认,在温去病的价值观里,除了媳妇,就是钱!

至于跟伍庸的友情,等等。

友情是什么东西……

入景城的第一夜,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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