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冷念朝秦忘点了点头，然后就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秦忘为自己刚刚的表现失笑，他重新戴上了眼镜接着处理工作。

第二天早上八点，冷念准时到达福利院。

找朵朵一事不能拖延，但也不能耽误福利院本身的日程安排，既然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是周年庆典，他现在需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他看了一下以往的安排，基本上是在这天准备晚会表演，还会给恰好在这天生日的孩子庆祝生日。

冷念翻开档案本筛查了一下，那天有五个孩子生日，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叫佩莉的女孩还是十周岁生日，按照惯例，她可以获得一盒城邦内的特制火柴。

冷念仔细的翻看了她的档案，发现这个女孩，是个天生的哑巴。

或许正因如此，资料上记录她是一个孤僻的孩子，这和米拉那种胆怯不同，佩莉甚至对除了照顾她的女佣之外都没有一点好脸色，也没有朋友。

她没有什么喜好，给她庆祝生日，是一件难办的事。

档案上这么写道。

但冷念注意到，在那行“没什么喜好”的边上，有一行锋利夺目的字写着：喜欢蓝色。

他认出，这是秦忘的字。

冷念决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孩子，因为再过几天之后，她也到了十岁，不排除她是朵朵的可能性。

这样想着，他看了一下孩子们上课的日程安排，这会儿他们应该在三楼上绘画课。

他来到了三楼绘画室，这会儿美术老师已经讲完课，孩子们开始自己在画板上随心创作。

因为福利院的孩子们不确定因素有些多，所以上课的时候贴身照顾的女佣也会在一旁协助老师，冷念在一众人里面，自然也看到了王婆，她在帮一个女孩洗颜料笔。

“院长好。”美术老师转身，看到了进来的冷念立马打了个招呼。

冷念微微颔首，不经意地问：“佩莉在哪里？”

美术老师只当他新来还没认全这些孩子，随口说道：“她在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

“谢谢。”冷念道完谢，朝她说得方向走去。

美术老师心道果然新院长看上去冷冰冰，但确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有股莫名的亲和力，虽然他说的话不多，但和前院长那种诡异的假惺惺的关怀截然不同。

佩莉看了看窗外慢慢悠悠漂浮的云朵，又看了看自己雪白的画纸，迟迟没有下笔，老师说这节课想画什么都可以，但她提不起一点兴趣，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画什么，她扫了一眼周围画花朵、蘑菇、小草的其他人，讪讪地垂下头。

“佩莉，你的蓝色裙子很好看。”一道清亮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很钟爱的蓝色连衣裙，又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她认出了来人是他们的新院长。

其实她很喜欢蓝色，也很爱穿蓝色的连衣裙，但她很少对此做出过什么反应，只不过在福利院发衣服的时候，她都会凭借那点“不好惹”的孤僻，率先选择蓝色的衣服，但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到她这一点。

这会儿听见有人夸赞她钟爱的裙子，她的内心无法按捺的升起一点小雀跃。

她好像突然，知道自己想画什么了。

思及此，她放下画笔，朝着冷念伸出自己的右手握成拳，大拇指竖起向前弯曲了两下。

这是手语里面“谢谢”的意思，好在冷念以前和秦忘去福利院的时候因为那里也有一些聋哑小孩，所以学了些简单的基础手语，现在还没完全忘干净。

冷念做了一个“不客气”的手势。

佩莉这会儿的心情很明媚，没有在意身旁还有人，就拿起画笔画了起来。

冷念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过了一会儿，冷念看出她画了一个穿蓝裙的小女孩的背影。

他坐在最后一排抬头，看着和孩子一起画画笑得开怀的王婆，突然有那么一刻，希望这个世界是真的。

一天的时间飞逝，晚上八点二十，冷念准备收拾东西回庄园，五分钟后，他收拾完毕，准备离开办公室。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冷念下意识的以为是福利院的下课铃，但转念一想不对，福利院晚上没有下课铃。

他奇怪地想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发觉这个铃声无孔不入，甚至一度让冷念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铃声响了两下之后，又响起了一阵歌声，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世界终将沉睡

星星眨眼不再说话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月亮长出小花

睡梦中发芽

……”

这下冷念真的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了，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歌声。

“院长，今天是月半，这是维洛斯城邦的传统。”福利院管事看到了在楼梯口脸色有些凝重很困惑的冷念，解释道。

“传统？”冷念差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是的，院长。”管事点点头：“维洛斯城邦每个月十五号晚上八点二十五分就会响起这首晚安曲。”

冷念再问：“为何有这个传统？”

管事温和一笑：“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的传统，院长可以亲自询问维洛斯大人原因，因为我们也不清楚缘由，或许维洛斯大人会为您解答。”

冷念诧异地点了点头，怀着疑惑回到了庄园。

回到庄园的时候，歌声已经停了，它响了整整五分钟。

秦忘今天没有待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书，冷念一进来就看到了他。

“原来城邦还有这种传统吗？”冷念看向秦忘，开门见山地问道。

秦忘闻言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刚刚响起的晚安曲。

“是，这个传统在我出生以前就有了，我也不清楚原因，怎么了？”秦忘回答。

冷念回想起刚刚管事说的话，看来这个传统是匣子世界里自带的，秦忘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他多虑了，这只是这个世界的一种设定罢了。

“没事，就是感觉挺新奇的。”冷念眨了眨眼。

秦忘笑了一下起身，说：“跟我来。”

冷念跟在秦忘的身后，不知道对方要带他去哪里，他跟着秦忘来到庄园顶楼，发现这里，有一个小型钟楼，大概只有两米高，伫立在顶楼的正中间，冷念之前一直没有过多在意。

因为这个小钟楼不如其他的钟楼一样威严甚至高耸入云，外观看上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有一个巨大的钟表，悬挂运转在钟楼的正面。

“晚安曲就是在这里发出的，整个城邦的居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秦忘靠在天台的扶手：“从我出生前它就在运转、放歌，从未间断过，而且完全不需要我们人为操作。”

冷念看着那个封闭的钟楼，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得到的木匣子，或许也是一样封闭着。

“或许，它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孩子们在睡梦里不孤单。”秦忘又说。

冷念看着秦忘的侧脸，天上的月亮像是落入了对方的眼睛。

“也许。”冷念惜字如金。

秦忘突然被冷念这副冷淡的样子逗笑：“嗯，也许。”

他抬头看着广阔的天空，从未觉得，庄园的夜空的星星像这一刻那么闪烁过。

三天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冷念和三天前一样叫管事把新来的那批女佣一个个叫了过来，这次最后一位轮到的是王婆。

“王婆，有什么发现吗？”冷念看着王婆，这次王婆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焦急了，不过对方还是习惯性的皱着眉头。

“先生，都有些像……”王婆犹豫着说出口，像是有些懊恼自己没能找到朵朵。

冷念的声音很淡，但有抚平人心的作用：“没事，您别着急。”

“哦，哦对了先生。”王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大腿：“前天晚上响起的那歌，是我之前一直哄朵朵睡觉的时候唱的，没想到能在这听见，但又不太一样……”

冷念神色一凌：“哪里不一样？”

王婆回想了一下说：“我一般唱的时候，会重复‘宝贝’两次，朵朵喜欢。”

“不过说来也奇怪呢，这歌是我以前为了哄朵朵瞎编的，我听其他人说，孩子们都会唱呢……”

“我知道了。”冷念心里有了些想法：“对了，朵朵平时挑食吗，或者说有什么喜欢的颜色？”

王婆一听冷念问起来就有些絮絮叨叨停不下来的意思：“嗐，朵朵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些挑食，她啊就是不爱吃蔬菜，说是做梦梦到蔬菜变成大妖怪要吃了她，不过吃了那么多肉也没见长高呢……”

王婆想到了朵朵，笑得温柔：“喜欢的颜色啊，她喜欢粉红色呢，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就爱那种什么芭比娃娃嘛……”

说到后面王婆自觉说了太多，她日渐苍老的眼睛有些红。

“先生，真的谢谢你，虽然、虽然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朵朵，但我还是很开心能见到‘朵朵们’的。”

冷念没有说话，他起身拍了拍王婆的背，等对方重新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王婆收拾好心情之后，和冷念告别。

冷念心里的猜测，再一次被推翻了，不过他有了新的想法。

“唱诗班？”秦忘看着冷念思索了一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是之前周年庆没有过的，不过，如果你想要让他们都参与，这件事，不容易。”

“我决定试一试。”冷念态度很坚决。

秦忘：“既然你是院长，那当然全权交给你负责，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不过我明天也会去福利院。”

“好。”

冷念连夜写了一份策划案，第二天吩咐管事，让福利院的音乐老师和女佣们一起教孩子们唱城邦的晚安曲，并通知他们关于此次周年庆的唱诗班活动。

“院长，孩子们都会唱这首晚安曲。”管事第一次没忍住向冷念提出“质疑”。

“嗯，我知道。”冷念又递给管事一大叠纸，管事看出上面是晚安曲的歌词，乍一眼看过去没任何不同。

“按照这个歌词教。”冷念淡声开口：“记得嘱咐他们，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孩子。”

管事接过那叠纸，终于看出了不同，冷念给他的这个歌词每一句“亲爱的宝贝”，“宝贝”一词重复了两遍。

“是。”虽然管事不知道冷念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更改，但还是领命离开了。

福利院的音乐老师罗杰接到了通知，甚至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这是上头的命令，他也没法反驳，反正福利院基本上的小孩都还算乖，这也没什么难的，就这样照着做了，也没在意管事带的那句额外的话。

下午一点半，冷念来到二楼的音乐室，巧得是他刚好在楼梯口遇到了说要来福利院的秦忘。

冷念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秦忘微微一笑，和他并肩走进了音乐室。

福利院一共有四十六个孩子，不过好在音乐室够大，音乐老师给他们排好了位置之后也没有觉得空间很拥挤。

不过冷念一口气又看到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脸聚在一块，还是不免有些头皮发麻，不过站在孩子们边上一脸和蔼笑容的王婆，倒是看上去完全习惯了。

“1，2，3……22，23。”

“罗杰，怎么少了一个孩子？”

站在冷念身边的秦忘直视着站在白板前的音乐老师，声音有些少见的严肃。

冷念闻言，自己也在心里数了数，少了一个女孩，但他根本不知道少了谁，毕竟在他眼里，女孩们长得一模一样。

“佩莉呢？”

秦忘掷地有声地问出口，语气甚至算得上在质问。

冷念猛得看向有些心虚的罗杰。

罗杰接受着两道视线的审视，顿时有点冰火两重天。

冷念记得自己明明白白嘱咐过，不能漏掉任何一个孩子，他看向罗杰的眼神冷得如坠冰窖。

尽管，佩莉是个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大家猜猜到底谁是朵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