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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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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莺小拇指勾了一下手心,定下心神,抬起手,按在脖颈上少年耍狠却在悄然颤抖的手。

“我确定。”

江莺咬字清晰地回答,甚至又靠近他一点,低喃:“我可以用小鸟的秘密与你交换小疯狗的过往。”

她像一个在蛊惑凡人的神魔,无声无息之间牵动疯狂之人的劣心。

李北盯着她,良久没有反应,好一会儿,才泄气似的松开手,掐住江莺的腰,让她坐在身上,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头埋在她的颈中。

少年炙热呼吸喷洒下来,江莺瑟缩一下,稳住没动,抬手轻抚他的背,好似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屋子里唯一的光线是从门缝里透来的,缓缓流淌的时间在静默中溜走。

江莺不着急,也不催促,安静的等待。

她明白,这是一个契机,一个酒后心防最弱的时机,错过这次,竹竿还不知道疯成什么样。

不知道过去多久,室内温暖,江莺强撑精神。

李北根本不知道从哪开始说,思索很久,撕裂一般的声音才在江莺的耳畔响起,锤击在她的耳膜上。

“我外公一个是教书先生,外婆一个是熬过饥荒的贤妻良母,我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听奶奶说,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美人,追她的人能排几条街。甚至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堵在我外婆家的门口耍流氓,只为等着见我妈一面,好献殷勤。”

江莺低下眸,安静地聆听。

停了几分钟,李北突然呼吸加重几分,有些失控,抱紧怀中人缓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但我妈有一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小就答应要嫁给他,满心满眼都是他。那会那人,学习好,会弹吉,会唱歌,尤其是一支长笛吹的极绝,跟我妈那手古琴可以说是琴瑟相搭。两家人是邻居,彼此多年交情,十分看好两个孩子,顺理成章的那人与我妈结婚。只不过遇上时代变迁,人心膨胀,那人高考失败,心高气傲,不愿进厂,更不想困于一隅。婚后,那人便提出离开家乡,说是跟朋友投资,结果惨遭欺骗,负债累累。我妈不舍年少爱人被搓磨,便下学来江城,两个人过过一段彼此温馨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些,要还债,但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后来我妈为那人生下一个孩子,原以为一家人可以安稳过日子。没想到那人心有不甘,做着一夜暴富痴心妄想的梦,被人引诱参与赌博,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赌徒无度,酗酒不制,寻衅滋事,养小三打小孩,全然变了一个人。”

许多事情,都是奶奶在世的时候,常念叨给他听的血泪往事。

一遍又一遍,惋惜又悲恨。

那些年间,奶奶常坐在门口,边择菜,边说:“早知道是这样,当年生下来就该把他掐死。”

所有人都想不通。

为什么一个饱读诗书,温柔尔雅的人会变成一个失心酒疯,恶赌家暴的魔鬼。

赌与酒,成为李志高到死都离不开的东西。

对年少爱人拳脚交加,气死自小教导他的先生,在葬礼上大喊大叫。

这一切都找不到一个罪魁祸首。

李北眼底翻涌着红,克制着愤懑,说:“我外婆是个尊夫的女人,从小就告诉我妈,以夫为天,夫唱妇随。我妈坚强,但感情上分不清,大事上胆小。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对李志高提出离婚,同时,因为这个决定,死在李志高的刀下。”

听他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听到他的无力,江莺心里闷疼得一塌糊涂,抱着李北,眼里弥漫一层水色,觉得这世间上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脆弱。

“江莺,我想不通,想不明白,为什么杀妻家暴赌博的人只判十年,他不是应该死在牢里,烂在牢里,永生永世见不得光吗?”李北颤着嗓子兀自悲凉一笑,“不知道我外公外婆曾经是否后悔将我妈教育成一个以夫为天,失去自我的人。”

江莺侧脸亲了亲他的耳尖,低声唤了他一句:“李北。”

李北把她抱的更紧了,浑身的骨节都在抖嗦,无处可发的怒气,对这个世界充满不理解,想要大声质问,为什么,凭什么。

可是问出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回答。

只有潮热的报道,踏破门槛的调查,似乎没有人真的在关心事件本身。

过多的细碎小事,好像每一件都应该说,但又没什么区别。

甚至,轮到讲关于他的事,李北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这些事他都难以启齿,从未诉说。

应该从最开始告诉她吗?

那她会害怕吗?

李北悲眦尽裂,身体紧绷。

他该怎么说,怎么倾诉,怎么痛斥不公?

是说看见崔眉挨打,想要保护母亲,结果自不量力被李志高吊起来用鞭子抽打到昏迷,因此连累母亲跟着一起挨打?

是说每次李志高酒醒之后都会痛哭流涕跪下祈求崔眉原谅,是说每一次崔眉都会原谅李志高,希望他能悔改?

还是说那个把家一次又一次砸烂找钱去赌的魔鬼一样的父亲?还是说他的父亲在他的生日那天,捅了母亲二十七刀,最后只判了区区十年,出狱后像个恶鬼一样追着他?还是说他害怕李志高,害怕到不行?

还是说所有人都站在制高点的窃窃私语,还是说不管亲戚、朋友、官方都无穷无尽的劝解?还是恶骂那些不知他人苦高高在上的人?

又或者是说,他无数次被李志高按在地上,用棒棍,拳头打得满脸满身的血?是说他被李志高用皮带抽的满地打滚,像条死鱼一样挣扎,最后被打个半死,只能跪着求饶,说:“爸爸,我错了。”?

还是说每一次崔眉都因为他的一个不小心被打,是落在他们母子身上的皮带,是女人求饶哭求的惨叫,是女人经常挂着青紫的脸皮,是医院拍出的骨折CT,是无尽的辱骂,是逃不掉的噩梦,是所有人的和稀泥,而他是那个稀泥的中心点。

还是说奶奶在世,门被讨债的砸烂无数次?还是说奶奶去世以后,他独自一个人面对债务的无力,因为没钱而导致饥寒交迫的窘迫?于是为了活着深陷泥坑?

又或者是说,他第一次跟人打架就生出疯狂的死意。

渴望有一天能捅李志高二十七刀,祭奠那个死去的可怜女人,然后被车撞飞,像个垃圾一样死掉,结束肮脏不堪的一生。

结果呢,他怕了,没能杀掉李志高。

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跑了。

或许,还是告诉她,心中无法承受的困兽,日日夜夜折磨他的不甘,对所有一切的厌恶。

难道是表现的像个可怜鬼一样,低诉他对这个世界怨恨,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

凌乱的思绪,神经痛的恶心。

李北头痛欲裂,梳理不出来一条线,那些细碎黑暗如同深渊的影子,让他往下坠。

无数只黑手拉住他,无数的人在他的耳畔说让他逃。

可是他能逃到哪去?

因为逃跑,导致母亲惨死,又因为逃跑,导致江莺被李志高看见。

从始至终,他都没做对一件事。

注定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江莺哽咽着说:“李北,别说了。”

少年嘴里一遍一遍狰狞可怖地质问,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像是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无可适从地歇斯底里地呜咽嘶吼,分不清楚身在何处。

江莺心疼到身体发麻,红着眼,颤巍捧着少年汗津津的脸,以吻封住他唇间的痛苦过往。

暗光里,一切都变得混沌。

少年被温柔地止住破碎不堪的声音,无数的话语咽下去,僵直的躯体突然有了反应,扣住她的后脑,加深由她开始的浅吻。

过度的求生,让时间过去太久,久到有人来敲门。

李北才从艰难的记忆里抽离,松开江莺被啃咬渗血的唇,指腹撇开她鬓角发丝,脸色惨白冷厌,力竭不堪,嗓音变得疲惫寂寥:“江莺,疯狗的故事是糟糕、腐烂、溃败、发霉的变质东西,不好听,听过就忘了吧。”

江莺呼吸不顺畅,攀附在李北的怀里喘息。

闻言,沉默良久,抱住他,脸贴在他的心口,听着起伏不稳的心跳。

“幸好,”她含糊地说,“幸好。”

李北微怔:“什么?”

“幸好你没有在遇见我之前放弃。”

“幸好你坚持过来了。”

“幸好,幸好,你现在在我身边。”

江莺字字哽咽,坐直身体,认真地凝着少年愣愣的神情,露出一个笑,努力地告诉他。

“真好,李北,你有在好好地长大。”

“李北,你得知道,不是没有人爱你。你妈妈一直都在努力的爱你,她从小的教育使她成为攀附他人的菟丝花,但是她永远都会挡在你的身前,不管是皮带,鞭子,还是恶犬,魔鬼,她都在保护你。”

“你妈妈一定很欣慰,她的小北在很好的生活。”

江莺凑过去,抵上他的额头,小声说:“小疯狗,你真的特别棒。”

李北眼底含着猩红,一潭死水地湖面,被女孩儿庆幸的语气吹起波澜。

他闭上眼,说:“是吗?”

江莺随他一起闭上眼,轻嗯一声,软声回应:“李北,你很厉害,很棒。”

“你不惧怕疯狗吗。”

“为什么要怕?”

“他不正常。”

“没有,他很正常。”

“他想杀人。”

“那是那人活该,是我也会想杀了他。”

李北没有得到所想的厌恶,短促地笑了下,胸膛震颤。

“疯狗的绳子好握吗。”

江莺停顿一下,才回:“一般人拿不住,但没办法,我不是一般人。”

李北问:“你是哪般人。”

江莺笑了:“疯狗的主人。”

时间缓慢流逝,无关窗外风雪,李北舒展紧锁的身体,滚烫的皮肤灼热空气。

江莺猛地反应过来,推开他下床,拿出退烧药,喂到李北的嘴边,弯着眼笑道:“小狗,张嘴。”

“……”

半响。

李北无声一笑,张嘴吞下药。

又凑过去,将下巴放在她的手心。

他低声:“汪。”

江莺:“……”

她佯装无事,拍拍李北的头,随即收回手,捂住嘴轻咳一声,压住翘起的嘴角。

脸颊滚烫无比。

臭!竹!竿!

不对。

是,臭!小!狗!

吃完退烧药,李北昏昏欲睡,强撑着眸子盯着江莺,像一只嗜血累极的疯狗,在求主人多抚摸它。

江莺沉吟良久,在他深邃的眼神中,脱掉羽绒服外套,穿着校服躺在李北的身边。

“现在可以睡了吧。”

“嗯。”

李北眸子不易察觉地暗了下,伸手抱紧她,閡眼陷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沉睡中。

纷杂的思绪轻飘飘地落下,一切都变得虚无。

李北想,他终将会在噩梦中醒来。

这么多年,他独自行走在荒地上,漫无目的,迫切想寻个地方结束这无趣悲惨的一生,却误见神明。

神明给他一抹阳光,从此人间处处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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