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灿野看向裴宁的时候,闪电的白光正好照在裴宁的脸上。
因为侧着周灿野看不到裴宁完整的脸,只能看到一小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闪电的白光太强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裴宁的脸上毫无血丝,露出来的那一部分脸色白的像纸,又近乎透明。
周灿野当时心里想,裴宁现在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陌生的样子。
裴宁姿势没动,只是动了动自己的嘴巴:“……裴宁吧。”
声音也很小,要不是周灿野一直盯着,可能都不能发现裴宁刚才出声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裴宁声音提高了一些,又说:“你等我一下。”
裴宁转身回到了客厅,从柜子里边拿了一个白色的箱子重新回到厨房。
一个医药箱。
席南简打开箱子,从里边拿出了一包棉棒和碘酒。
开封后,沾好药水。
裴宁动作小心翼翼,开始处理周灿野的伤口。
周灿野掌心的血肉因为干涸与拉环的边缘连在一起。
裴宁抓起周灿野受伤的手,轻柔地拿开那枚已经和周灿野体温一样的拉环。
周灿野在裴宁的动作间没有反抗,也没有再提问。
他的脑子很乱。
他想问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自己现在要问什么。
裴宁一边认真地替周灿野清理伤口,一边说:“就叫裴宁吧,毕竟,这个世界还有一个许宁。”
周灿野问:“你和许宁真的就是一个人?那许宁知道你就是另一个他吗?”
伤口处理干净。
裴宁打开一块大的方形云南白药创可贴,小心贴好:“算是一个人,许宁不知道。”
周灿野问裴宁:“什么叫算是?”
“嗯,我经历过现在许宁经历的一切,但是,许宁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裴宁安静地收着医药箱。
周灿野还是不能理解:“那你 ……为什么可以做裴宁,你这算是穿越?”
将医药箱合上放在一旁,裴宁从周灿野的另一只手里拿过他的烟盒,从里边拿了两支烟学着刚才周灿野点烟的动作,点着身边的天然气,点烟。
这件事情,裴宁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现在要说,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从哪里说起呢?
裴宁安静地措辞,偶尔抽两下烟。
周灿野看着身边的人,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裴宁。
裴宁现在的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充满秘密,又无人可诉的孤独人。
一个陶瓷娃娃。
四周光滑。
没人可以融进裴宁的世界。
即使现在周灿野和裴宁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区区几十厘米,周灿野却觉得裴宁离自己千里万里。
咫尺天涯。
周灿野融不到裴宁的世界。
原来,他从来都不了解裴宁。
裴宁就像是一个被控制在孤岛上的旅客,他的四面为海,他没有离开的工具。
裴宁只有一样东西。
裴宁只有他自己。
战场也看着,想着,原来自己也不在他的身边。
周灿野就安静等着。
等裴宁开口。
第一根烟的最后一口烟吐出之后,裴宁说:“我是七年后的许宁,我从七年后而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成了裴宁。
裴宁就像是别人口中的精英人士,而我和他几乎可以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成长环境不同,学历不同,兴趣爱好也不一样。”
裴宁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根本不可能待在原本裴宁所熟悉的环境里,如果待在那里,我想,不出半天我就会露馅儿,所有人都会觉得裴宁被鬼上身了,我只能离开俗语裴宁的一切,最大限度的减少接触。
那天在银行看到你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万分幸运,听到你打电话说战队要招新领队的时候,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毕竟我也只会永登巅峰。”
周灿野听到这的时候心里就像是别人拿棉花塞住了血管,他的心有点儿堵得慌。
裴宁在所有人面前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是这些话里边,裴宁或多或少带了几分自卑还有无奈。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去战队,我当领队,后来当教练。”裴宁用简单的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重生生活。
这两大段话,裴宁说完没有用了两分钟,所有的情节都是简单带过。
而且裴宁说的节奏很快,没有给周灿野思考的时间。
裴宁安静地等着周灿野的下一个提问,
裴宁故意没有说的很详细,他刻意隐藏了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他想等周灿野问完一切之后,再说出这个被他埋在心底的炸弹。
他要怎么告诉周灿野自己会死。
裴宁这辈子最喜欢,最心疼,最爱的是周灿野。
同样的,这辈子,他最对不起的一样是周灿野。
裴宁因为自己的贪心,接受了周灿野的告白。
这是裴宁重生以来第一次完全顺从自己的内心。
他抗拒过,但是还是对周灿野的感情战胜了理智。
他在不了解自己未来的情况下,接受了周灿野的告白。
裴宁,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
当时的他,也渴望身边有一个人,这辈子他太冷了。
周灿野就是那个小太阳。
如果他终究会死,那他就因为自己的自私,让周灿野的初恋真的会变成一场注定的悲剧。
两个人想处的越深,裴宁就越会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感到害怕。
如果说裴宁刚开始接受周灿野的喜欢是因为喜欢,那后边他出现的恐惧,就是因为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爱生忧怖。
裴宁对两个人的感情有信心。
也正是因为有信心,他越来越害怕那个卡在未来的“死亡”。
周灿野并不知道裴宁此刻心中的想法和恐惧。
周灿野的心里一直在想着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裴宁。
虽然恋人不代表彼此之间不能有秘密,他同样给予对方有秘密的权利。
但是裴宁的这个秘密,太大了。
要让周灿野一时接受他的男朋友和他兄弟是同一个人难度太大了。
这个难度几乎就是要让他相信水和火是一种东西一样。
周灿野说:“那……在那七年里,我们两个人,就我和许宁是什么关系?”
裴宁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就笑了:“就是,真社会主义兄弟情。”
上辈子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裴宁说:“关系最好的兄弟。”
周灿野点点头。
周灿野的脑子有点乱,昨天醉酒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估计闪过了成百上千个问题,现在反而一个都想不出来了。
周灿野最后不想为难自己了。
他直接说:“裴宁,你还有什么没有和我说的吗?或者,你还有什么骗我的吗?”
让裴宁自己说吧,想说的他就自己说。
周灿野不是在挤牙膏,裴宁也不是牙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宁要不就现在说,要不就永远不要再说了。
周灿野不想逼裴宁。
但是这种自己发现惊天大秘密的情况,实在是太炸裂了,周灿野承受不了两次。
裴宁手里还有一根烟。
这根烟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抽。
周灿野说完这个问题之后,裴宁就开始在食指和拇指之间虚虚地捻着这只烟。
看着裴宁的动作,周灿野知道,裴宁还有要说的事情,现在也许是在纠结要怎么和自己说,也许是在想要不要说。
烟头的烟丝都快掉出来了,裴宁还是没有说话。
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裴宁将手里的烟瞬间握到自己的掌心。
原本就不堪重负,饱受磋磨的这一根香烟在这一刻终于扛不住了,任外力将自己变成了这般狼狈模样。
揉圆搓扁。
裴宁不能再骗了。
他已经做了一次虚伪的人,现在如果他还是不能够坦坦荡荡,那他就真的配不上周灿野。
周灿野纯粹。
那他也应该坦荡。
裴宁看着周灿野说:“七年后的十二月十一日,许宁会死。”裴宁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从自己的喉咙里往外蹦一样。
周灿野难以置信的看着裴宁。
许宁会死。
七年后。
还没等周灿野消化完这句话,裴宁又出声:“现在已经不到七年了,六年多一点。我就是在那一年死了,然后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说辞其实,对周灿野的打击很大。
周灿野的内心情绪波动一场强烈,可是越是这样,他越说不出话来。
按照曾经的轨迹。
再过六年多一点,周灿野就会失去他的好兄弟,许宁。
甚至有可能在某一年的同一天,裴宁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裴宁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在这个人身上。
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的裴宁,也已经死了。
只有这样的情况,才能让他这个孤魂野鬼,凭白地占了这副躯壳。
周灿野反复深呼吸,让自己试着稳定下来。
周灿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裴宁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睛因为激动眼眶泛红:“所以,你的意思是,许宁会死,而你……一样会死?”
说到后边几个字的时候,周灿野的嗓子都只剩下气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