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灿野说的艰难。

裴宁一样不好过，他胸腔里满是郁结的沉闷。

如果不是今天周灿野逼在这里，裴宁宁愿这些话他埋在肚子里一辈子。

当初周灿野告白的时候，除了裴宁没有想明白的那一小段时间。

等裴宁想明白他对周灿野的感情的那一刻起，他都在拼尽全力得去爱周灿野。

裴宁从来舍不得周灿野难受。

只要能让周灿野开心他都愿意做。

只要能替周灿野受的，裴宁没有二话。

人的感情一端连着大脑，一端连着心。

周灿野这个人早就占满了他的脑子和他的心。

裴宁的理智也好，感性也好都是和周灿野勾挂着。

殊途同归。

现在裴宁说的每一句话，对裴宁自己本人有什么影响，裴宁根本没感觉。

感觉难开口的时候已经过了，说了出来就说出来了。

他现在眼睛里只有周灿野。

周灿野是裴宁费劲心思的人，只要周灿野那边有一点风吹草动，裴宁这里都会草木皆兵。

现在周灿野的脸色苍白，眼眶发红，连眼白都因为用力而有了血丝。

裴宁的心里已经像是放在搓板上反复揉搓，他找不出来一块儿平整了。

周灿野的脸还是裴宁熟悉的样子，可是他现在的眼神裴宁却从没有见过。

有疼痛，有委屈，有心疼，还有……埋怨。

裴宁闭了闭眼睛，然后挣开，抬起自己的手摸了摸周灿野发红的眼眶：“我不知道，也许吧，不到那一天我也不知道。”

裴宁多希望自己可以长命百岁。

这样他就能陪他的小狗一辈子。

周灿野的呼吸间有了一丝烟草味，裴宁刚才抽过烟，手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

却因为手的距离离自己的鼻子更近而使烟草味变得清晰。

烟草味冲淡了，甚至盖过了裴宁身上一直以来清冽的薄荷香。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周灿野的眼泪一点儿都控住不住，瞬间就落了下来。

周灿野都没想明白。

烟草味就是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灿野心里想，怎么一瞬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裴宁不是裴宁了，裴宁的味道也变了。

周灿野感觉什么都变了。

他觉得委屈。

可是谁又给他委屈受了呢？

裴宁……从来没有委屈过他。

周灿野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

他没有大声的哭出声，就是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裴宁的心快碎了。

眼前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反而被他伤成了这个样子。

裴宁伸手将周灿野抱在怀里，用嘴唇吻去周灿野的眼泪，然后将裴宁的头摁向自己的肩窝，说：“宝贝，别哭。”

裴宁的声音嘶哑切又带有几分落寞。

裴宁不能哭。

有些话，裴宁现在不能说了。

裴宁总要为周灿野的以后想，这七年，他要不要一直拖着周灿野。

如果……分开。

趁早分开，对周灿野的影响小一点。

长痛不如短痛。

日子久了，就忘了。

裴宁不想往下想，现在也不适合问周灿野的意见。

埋在裴宁肩窝和衣服里的周灿野重新被熟悉的薄荷香包围。

这道薄荷香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周灿野觉得自己没着没落的心，突然踏实了许多。

两个人都安静地呆着。

沉默一直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周灿野安静得靠着裴宁的肩膀，脑子里快乱成浆糊了。

裴宁率先打破沉默，抬手摸了摸周灿野后脑勺的头发：“周灿野，要出门走走吗？”

家里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压抑，出门两个人缓缓心情。

周灿野的嗓子因为刚才的哭泣有点发哑，声音闷在肩膀上，说：“外面在下雨，出去淋雨啊？下雨天专门找雨淋当傻逼吗？”

周灿野现在的心气依然不顺，说话故意挑刺。

外边的雨小了很多，窗户上已经没有刚才暴雨时分哗哗往下流的水幕。

裴宁想到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周灿野的时候，周灿野也是这样在银行里边说，他不是那种忘了银行密码的傻逼。

放在之前，裴宁可能会出言阻止周灿野说脏话，但是今天情况特殊，裴宁就当自己没有听到。

裴宁说：“带你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周灿野盯着裴宁，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但是周灿野也怕自己再谈下去情绪还是会失控。

周灿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行吧，正好吃多了，消消食。”

裴宁看着周灿野揉自己的眼睛就和肉仇人的一样，一点都不收着力气，原本发红的眼眶现在被他自己揉的更红了。

裴宁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眼尾，转身回到衣帽间，去拿了两件外套，外边下雨温度还是低了。

下雨天路上的行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忙着赶路的人。

像他们两个这样专门出来散步的几乎没有什么。

他们俩打着一个伞。

两个人在小区的花园里边溜达。

要是往常，裴宁和周灿野虽然说不上在外边会有什么亲密举动，但是一定是紧紧挨着，相携而走。

但是此刻，裴宁和周灿野虽然在同一把伞下，但两个人之间还是隔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

裴宁看着身边和自己半臂距离的周灿野，心里默默叹气。

裴宁没有说话，默默地将自己手中撑着的伞往周灿野那边移了移，不让他淋雨。

周灿野走着走着，侧头看向裴宁。

裴宁目不斜视，就是安静地看着前边的路。

裴宁肩膀上灰色的卫衣，因为淋雨的缘故发了深灰色。

周灿野盯着裴宁的衣服，伸手从裴宁手里接过雨伞：“我来吧，你到底会不会打伞啊？”

周灿野往左走了半步，两个人并肩而站。

大大的黑伞放在中间，至此两个人谁都没有被雨淋到。

裴宁微微扯了扯嘴角，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周灿野现在心里的感觉还是有点别扭。

裴宁和许宁两个人是一样的，一个人。

两个人前边是一个小水坑，裴宁伸手拽了一下周灿野的胳膊：“小心点，别踩到。”

拉完人，裴宁的手就从周灿野的胳膊上离开。

周灿野现在心里还有芥蒂，裴宁不想趁此机会故意和周灿野有些亲密，一切还是要让周灿野自己想清楚。

但是他需要多久想明白，裴宁心里没有底。

裴宁手离开的时候，周灿野悄悄侧眼看了一眼裴宁。

心里有一点点不满。

裴宁小声问：“你，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问题还放在那里，不是不说不问就能够解决。

周灿野又侧头去看了裴宁一眼，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接受不了，你和许宁就是一个人，我现在看见你总感觉自己在和许宁谈恋爱，不对，也不是和许宁谈恋爱，就是……”

周灿野找不到正确的形容词。

裴宁听明白了，周灿野现在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和许宁的关系，但是更大的问题，其实是自己的未来，周灿野真的要把这几年的青春赌在自己身上吗？

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周灿野安静地看着前边的路，裴宁看着他。

裴宁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从周灿野面前消失一段时间，给周灿野一定的时间去消化一下自己的身份，和这件事情。

他反复出现只会让周灿野没有办法保持冷静，无法做出理性的决定。

感情只会拉扯周灿野。

裴宁说：“周灿野，我们两个暂时……”

像是被吓到的小鹿一样，周灿野的眼睛瞬间睁大：“暂时什么？”

周灿野猜到裴宁要说暂时分开。

他敢张这个嘴嘴，周灿野真的敢抬起来胳膊揍他。

裴宁无奈地笑了：“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走路的时候，你都和我隔开半个身子。”裴宁想着刚才周灿野刻意和自己隔开半个身子的样子。

“我，我只是……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了。”想到自己刚才的行动周灿野不占理，老老实实地说。

裴宁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还是得逼一下。

裴宁自然要当这个坏人，逼着周灿野做决定。

要么接受自己，要么就当作自己是一个混蛋，让他怨恨自己，让他……离开自己。

“周灿野，我们两个人，总得解决这件事，我瞒了你是我不对，所以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生气，我没有生气的资格。”裴宁转过身盯着周灿野的眼睛，缓慢地说：“但是，周灿野，我也有难过的权利，你的刻意保持距离，我也会心痛。而且，你又何必和一个死期已定的人继续下去。”

裴宁故意说。

周灿野心里的火瞬间就被挑了起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式就是让我们两个人分开吗？”周灿野大着嗓门质问他。

“我如果毫无芥蒂，你觉得现实吗？”周灿野反问：“裴宁，你讲不讲道理啊？”

裴宁恨着心说：“周灿野，你不离开，我们继续下去，你和我谈六年的恋爱，然后呢，看着我死？”

周灿野被气坏了，现在说话根本不过自己的脑子，什么话往人心上刺专门挑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