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垣和萧许川将萧远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程烟看着温行，还未说话，温行便主动说着“本大人也乏了，先去歇着了。”

程烟看出温行有些急着想要自己呆着，也没多加阻拦，毕竟，如此聪明的孩子，如何会觉察不出自己的身世，只是时间问题。

程暧和程烟视线相对。

程烟张开双手，眼中有一层薄雾，她笑着“抱抱。”

程暧上前抱着程烟，眼中泪水无声地外溢。

程烟轻抚着程暧，安抚着她的情绪，她未发一语，默默地抱着程暧，仍由程暧哭着。

良久，程烟拍了拍程暧“好啦，时候不早啦，明日还需启程，暧暧先去歇着，好好休息，接下来，又是舟车劳顿之事。”

程暧在程烟怀里点点头，却不愿意松开程烟。

程烟又拍了拍程暧，柔声哄着“嗯？”

程暧不舍地松开程烟，同程烟一起往自己的房内走去。

程烟看着程暧回房，程暧在进门的前一刻停住步子，转身看着程烟。

她眼周泛红，却露出一抹笑“姐姐，我不那样想了。”

“嗯？”程烟耐心等着程暧的话。

“下辈子，我来当姐姐吧。”

程烟闻言，眼中明显地愣了愣，随即展露笑颜“下辈子再说，今夜先好好歇息。”

程暧还欲说些什么，程烟截了她的话“好啦，快去洗漱歇着。”

程暧只得回了房。

程烟在程暧合上房门的那一刻，眼中泛起些许泪光，她微微仰头，忍下眼泪。

从前程暧年纪还小，时常生病，程烟便随身照顾程暧，程暧醒来，常说“姐姐，我下辈子，还想当你的妹妹。”

程烟便笑着说“自然。”

可今晚的程暧，想的却同从前不一样了。

因着，程暧知晓了程烟为她遮挡了些什么，程烟将所有的仇恨只自己背负，她从未同程暧说起过什么，她只盼着程暧能够不怀任何负担地长大，若是今夜，并非程暧与萧远两情相悦，程烟恐永远不会喝下那两杯酒。

所以，程暧下辈子不想程烟再受那么多苦楚了，她希望自由，全然被爱包围的，是程烟。

程烟又如何会舍得程暧受苦呢？所以她没有应下程暧的话，哪怕是这飘渺的来生。

一阵暖意，程烟低眸看去，萧许川给自己披上了外氅。

“夏禹垣呢？”程烟侧头带着笑地看着萧许川，哑声问着，她嗓音中还带着未压下的哭声。

“歇下了。”萧许川柔声说着，他牵起程烟的手，低声说道“指尖都泛着凉。”

程烟脸上笑意更加鲜明，可仰头看着萧许川之时，眼角却流出了泪。

她没好气地说着“明明你手比我凉。”

萧许川顺着程烟的话说下去“是啊，要是能有小美人帮我捂一捂，那毕生圆满了。”

程烟双手捂着萧许川的手，寒风吹过，两人的手更凉了。

程烟都有些忍俊不禁“怎么办，更凉了。”

萧许川抽出手，擦了程烟脸上的泪，牵起她“带你去取暖。”

“嗯？”程烟不解，但跟着萧许川走着。

萧许川带着程烟到了后厨，他搬好椅子，让程烟坐下，而后用着火钳拾捡着炭火，放在火盆内，将火盆放在程烟面前。

程烟双手放在火盆之上，暖意从指尖抵达心底。

萧许川擦净手又给自己搬了椅子，坐在程烟身旁。

程烟自然而然地靠着萧许川。

两人静默无声地相互倚靠，周身寒意渐渐被驱散，周围安静地只剩风声。

后半夜，墨蓝色的天空飘起纷扬的白雪。

萧许川和程烟透过门缝，看见了飘雪，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起身。

萧许川拉开木门，寒风瞬间浸满那小厨房。

程烟抬起手，想要接住飘落的雪，雪落在她掌心的纱布之上，程烟看着那冰晶，目光柔和。

萧许川用自己的外氅罩着程烟，增添了些她的温度。

程烟微抬起头，她看着那漫天的雪“你当年信中所写，可是眼前这般光景？”

萧许川低眸看着程烟，带着永远不会消散地爱，诉说着“这场雪，是跨越十余年至程烟面前，让烟儿看的，亦如萧许川，是特意来爱程烟的，哪怕隔了十几年，光景依旧，爱意更甚。”

程烟手捧着化了一半的雪花，她闻言，眸光一顿，她低眸看着手中雪花，她看不清，只知晓，应当尽数化了，她眼前水雾蒸腾。

萧许川绕着程烟走了半周，走至她的面前，将她抱在怀里，挡着她面前的风雪，用自己的外氅包裹着她。

萧许川未发一言，程烟抬起手紧紧地抱着他，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程烟无声地在静默地雪夜中抱着萧许川哭了很久很久，哭到自己都近乎难以呼吸。

“……爹爹和娘亲，会怪我吗？”良久，程烟才低声说着。

“不会的，他们亦只会希望烟儿，顺遂，平安，喜乐。”萧许川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地缓声说着，眉眼间却尽是心疼。

程烟抗着所有，当年突然无主的刀帮，尚入人世的妹妹，无甚线索的血海深仇，她年仅五岁，她一抗便是十几年，她将刀帮的初衷传承下去，扶危济困，惩恶扬善，将妹妹养大，手刃仇敌，她习惯了自己去做很多事，却忘了她其实也是当年父母疼爱，阿翁宠着的女儿，家中的期盼，便是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程烟爱着很多人，却总忘了，她其实也被爱着。

程烟眼中泪水溢出，她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大雪越来越大，还有雪花落在了萧许川身上。

她想起那一年，她同阿翁练完了当日的武，与父母一起用了午膳，下午，萧许川背着众人来寻她一起玩。

她以为父母不知，可才知道，父母是知道的，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他们知晓她同萧许川玩的喜乐，只是萧许川是太子，父亲是朝臣，两人若是走的近了，便容易有党派拉拢之说。

次日清晨，天光朦胧之时，程烟醒来，昨夜她是靠着萧许川在这小厨房坐着睡着的。

她活动了下筋骨，萧许川也醒了过来，抬手替她揉捏着僵硬的肩膀。

王府门口马车已经准备齐全，众人皆已经准备妥当，夏禹垣先同几人一起去夏府。

何肃舟和温行在门口送别众人。

程烟上马车拉开帘子，朝何肃舟颔首“王爷保重。”

她又看了看温行，她扯出一抹笑“有缘再会。”

温行认真地同程烟行礼说道“有缘再会。”

途径夏宅，几人下了马车，程烟同萧许川取了木盒，几人再次启程。

赶了一路，等到黎山之时，已是初夏，而萧远先一步带着“陆鸣”抵达了皇城，稳住了朝堂的局势。

山高路远，归至故土之时，程烟心觉恍惚，还未上山，便见沈娘一行人在山脚候着。

程烟远见几人，还以为是错觉，直到沈娘匆促跑来，嘴里还念着“姑娘”，方才匆忙上前，同沈娘相拥。

沈娘细细打量着程烟程暧，眼中带着泪光地点头“好，一切安好，便是最好。”

程烟笑着打趣“我在，自然不会有差错。”

沈娘目光落在程烟脸上，脸上的悲伤却难以遮掩，程烟所经历之苦，她已尽数听闻，自己带在身边的孩子，如何会不心疼。

“帮中一切可好？”程烟错开沈娘的目光，看了看其他的人。

“一切都好，只是今日怕见不全，不少人都在外。”

沈娘注意到了两人身后的萧许川。

她眼神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程烟想起从前几人之间的事，她下意识遮了遮萧许川，护着他。

沈娘见状，不由得多看了眼程烟。

她没好气地说“姑娘既已经决定了，我又如何会亏待了他，姑娘自可安心。”

程烟见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太多想法，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尴尬，反倒是身后的萧许川，显然怡然自得。

萧许川恭敬地同沈娘行了礼，倒像是来见长辈的。

几人没在山下久留，稍稍寒暄便一同上了山。

上山之后，几人碰见了正在教人煎煮药方的司安安，身旁还有程鹿萱。

程鹿萱拔高了许多，也长开了许多，越发水灵。

几人见面，眼下均是喜色。

司安安上前同几人问好，多看了眼程烟。

程烟先是下意识摸了摸程鹿萱的头，而后看向司安安，笑着询问起她的近况。

司安安见状，眼神中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得真诚“一切都好，此处很好，安安都想在此处长住了。”

程烟听闻此话更是喜悦“自是可以的，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随时也可回来。”

司安安闻言眼中笑意更加明朗“那便多谢程姑娘，安安日后可也要把此处当家了。”

“自然，你安心住着，若是你兄长有意见，便让他来同我说。”程烟自然地接着司安安的话，可身旁的萧许川脸上的笑却稍稍僵住。

萧许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来同我说即可，司礼能有什么意见，这丫头本也不是个归家的，如今大丫头带着小丫头，都不是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