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程烟却从中听出了端倪，之前向息同她所说的，萧许川在北地大牢中经历的事情……

或许再无旁人比萧许川更了解那里的手段了。

程烟停下步子，她转身看着身旁的萧许川“你当年……”

还未来得及问出来，夏禹垣便赶来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殿下，帝师大人，车马已经备好，现在便可出发。”

“好，那便出发吧。”萧许川应下。

程烟看着萧许川匆忙避开这个话题的模样，她垂了垂眼睫，萧许川微凉的指尖透过她的手背传来清醒的提醒。

“嗯”程烟低声应下。

一行人重回北地大牢，此次同上次有许多不同，安静了许多，四周血迹也有明显被清洗过的痕迹。

一路都有人带路，程烟向来不认路，却在某一个拐口，想起，那个口的尽头，有一具白骨，她虽不知这具白骨何许人也，但却总觉得其身份定然不一般。

她若有所思，萧许川注意到她的若有所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尽头一片黑暗。

他只当她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有些害怕，他稍稍凑近她，低声说着“烟儿，我怕。”

程烟的思绪被拉回，自己一时竟忘了萧许川在现下的场景中可能会害怕，程烟握紧了些萧许川的手，朝他靠近了些。

萧许川见程烟收回思绪，他勾起一抹浅笑。

于众人未曾注意之时，萧许川轻吻了下程烟的额头。

只稍稍一瞬，除了当事人，旁人都未察觉。

程烟稍稍一愣，有些僵硬地跟着众人走着。

等见到被绑的“向息”之时，程烟已经回神。

程烟神情冷的可怕，她看着那被双臂被吊起，跪在地上的“向息”，她本欲凑近些，萧许川却拉了下她，她回头看萧许川，萧许川冲她轻微摇摇头，他无声地说着“不是。”

程烟也看出来那人不会是向息，面具再像，灵魂也是不同的，此人的目光有如提线木偶一般，并不畏惧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并非是因为胸有成竹，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了无生趣。

夏禹垣出声说道“接下来，我们如何处置这位？”

夏禹垣看着萧许川和程烟。

萧许川俯视着那人，眼神冷若寒霜，不带人情的温度。

“你不是向息。”他缓缓说着，语调很低，看不出情绪，像是黄泉地界只顾判定的判官，只判不论。

“……”那人不发一言。

“可有父母妻儿？”萧许川拉着程烟于旁边的座椅坐下，悠然自若，看不出半点方才所说的害怕。

“……”仍旧静的可怕。

程烟却朝萧许川轻点了头，萧许川露出浅笑。

程烟虽不发一言，却自始自终观察着那人的反应，此人应当已经受过重刑了，所以反应具是小幅的。

萧许川说出第一句的时候，此人只食指微动，动的幅度很小，连锁着的铁链都未发出声响。

而第二句之时，除去食指微动，此人眼睫颤了颤，重刑至此，人的第一反应对潜意识反应的程度便会越大，向息培养死侍的能力就算再强，也无法改变人在失去大部分能力之时身体对潜意识的微弱反应。

“父母妻儿皆安全？”周围静的可怕，只有萧许川的声音是唯一的响动，仿佛置身地狱之时的判决。

程烟轻摇了摇头“应当在向息手上。”她低声说着，此人没有给出反应，证明这个问题他亦不知。

“今日先到这吧，此人还需留着性命，有劳夏将军了。”萧许川起身，牵起程烟，看着夏禹垣。

众人皆很困惑地看着萧许川。

夏禹垣虽然不理解，却选择相信萧许川，拱手道“是。”

萧许川带着程烟往外走去，有一人领着路。

走出好些距离，萧许川忽拍了拍领路人的肩，那人明显有些僵硬，但仍转过身，微微低着头。

“我们自己出去即可，你去忙吧。”萧许川装作不曾察觉此人的僵硬，只收回手，保持着笑。

“将军交代，这些时日暂由属下领着二位。”那人垂着眼一字一句地说着。

程烟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指节轻扣着自己的刀鞘。

萧许川顿了顿，又笑着说“既如此，你先去外边等着，我想同姑娘单独呆会，还望见谅，小夫妻是这样的。”

那人听着这话，才抬眼看着两人，目光落在二人一直牵着的手上，好似卡壳了一般地半晌不曾回答。

萧许川给了那人一些反应时间，只是有些超出他接受的时间范围了，他松开牵着程烟的手，抬手间，那人眼眸寒光一闪，但萧许川只抬手轻叩程烟的头，于程烟额间落下一吻。

而后将离未离地斜睨着那人，语气颇冷地说道“莫非你当真想留下来？”

萧许川眼神颇有些寒意，只是萧许川看过去的时候，那人眼中的寒光已经消失不见，变回了最初的低眉顺眼的模样。

“不敢，是属下唐突了，属下在门口等二位。”那人匆忙下跪。

萧许川转身拉着程烟离开，留下一句“最好识趣些。”

程烟跟着萧许川走着，一言不发，等着走了好些距离，四周察觉不到人的踪迹之时，方才低声开口“那人是哪边的？”

“那老蛊师手底下的，只是……”萧许川欲言又止。

但他也没卖关子，只顿了顿，重新续上说着“只是，算不上活人了。”

“他……”程烟根据自己目前得知的一切，她推不出萧许川为何如此断定这人是老蛊师的，甚至不说是向息的。

“此人如今的行径全靠体内的蛊虫，五脏六腑几乎尽数被吞噬殆尽，其意志尽数是蛊虫所控制，而其体内蛊虫，则又由老蛊师手中的母虫所控。”萧许川温温浅浅地解释着。

“你如何得知？”她状似无意，其实是想他告诉她当年的事。

“我……烟儿不必担心，我非有意瞒你，当年的事，日后得空了，我会同你说的。至于此人，若是要验，只需我出点血，只是如今尚未到那时候，此人还有用。”

萧许川低眸看着程烟，眼神携带着温柔的爱意，嘴边挂着笑。

程烟对上他的视线，换做从前，她定然慌忙错开，可如今，她细细打量，想把此时的他刻入自己的心底深处。

四周静的可怕，并无半点人声，连风都不曾经过般。

萧许川微微低头，轻覆上程烟的唇瓣，他似是在轻描摹着她唇瓣的形状，而后才完全地贴着她的唇。

程烟闭上眼睛，唇齿微张，二人鼻息交杂。

耳边独余二人有些错乱的呼吸声。

程烟耳尖烫的可怕，灼着萧许川的指节。

过了会，二人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萧许川头埋在程烟的肩窝轻笑，他笑得人都在发着颤。

程烟手不知何时从垂在自己身侧，变成了请放在萧许川的腰间。

所幸冬日的温度低，二人穿的厚实，不然程烟此刻就算隔着衣物，恐也会被萧许川身上的温度烫到。

程烟本就是唇不点而朱的美人模样，此刻，唇瓣却更红了，只是上唇唇珠部位有些磕碰的痕迹。

程烟回过神，她有些慌忙地收回放在萧许川腰间的手，刚拉开了些二人的距离，萧许川却忽地抱紧了她。

前功尽弃。

程烟微仰着头，萧许川微低着头，二人耳廓相抵，周围再无声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擂鼓般的心跳声。

“烟儿，一辈子都不要忘了我，我定会再去寻你。”

萧许川的话未曾说出口，却在心里重复了千千万万遍，他眼尾泛红，但程烟看不到。

良久，程烟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背，萧许川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缓缓松开她。

二人隔开了些距离，她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稍稍用了些力，萧许川重心不稳地俯下身。

程烟稍稍踮脚，萧许川下意识闭眼，程烟在他眼尾落下一吻。

程烟看不到他眼尾泛红，但程烟知道。

他不说出口，程烟却能知道。

程烟靠近他的耳畔，低声说着。

“萧许川，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等你，千万世皆如此。”

萧许川猛然睁开眼，他嘴唇微张，想要辩驳些什么，只是，所有的话饶是舌灿莲花如他，此时也卡了壳。

他似是任命般垂眼轻笑，他未曾应答，只张唇说了声无音的“好”

话落，程烟拉开二人的距离，眼神错乱地打量着四周，很安静，少有人来，她目光最终落回萧许川的身上。

但对方好整以暇地靠近，拉起她的手，低声说道“烟儿勿松开我，我害怕。”

说的理直气壮，撒谎也丝毫不打算伪装一下。

程烟撇开脸笑了。

萧许川知道程烟在笑，也没戳破，只说着“你可曾来过此处？”

“嗯？”程烟有些疑惑，她确实向来不认路，来没来过，除非真的有印象深刻的标识在某个地方，她才会有印象。

“方才看你盯着这条路看了许久，可是之前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萧许川提醒着，若是此处让程烟有了心结，他需得尽可能地帮她解开。

程烟会想着，想起了方才的事，她点头，说道“嗯，此处我之前来过，路的尽头，有一堆白骨，而夏禹垣等人，对此白骨毕恭毕敬，却只是命令那处不必巡逻，却未让其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