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煦眉心紧蹙,下颚线紧绷,仿佛在忍受着无法言说的压力。
他眼神一动不动地紧随着方景宏移动,每次赫丹拳头落下,他心脏都要跟着颤抖一下。
眼见着方景宏被逼到了角落,赫丹随手扯下一块松动的木板,拿在手里当武器,狞笑着朝方景宏捅下去。
一根银针出现在薛煦范白的指间,在场不乏武功高手,他若射出定会被发现。
但他顾不得了,赫丹的不正常明显是吃了药,在药物催化下杀心外泄,即便方景宏认输跳下擂台,怕是他也不会放过方景宏。
就在他要射出银针时,只见方景宏抓着擂台边缘,身体往下一荡,一脚踹在赫丹脚下的木板上。
擂台上不少木板刚打斗时被赫丹暴力破坏,出现松动迹象,方景宏一个用力,便将木板踹散了。
赫丹站不稳,就要一头栽下擂台,他反手将手中木板往擂台横梁空洞中一插,借木板弹起的力重新跳回擂台上。
方景宏也已经从擂台底部刚踹出的洞中翻身而上,他呼吸微喘地开玩笑道:“药性还不错,哪里有卖,回头我也整两斤。”
赫丹脸色乍青乍白,拳头握得嘎吱作响,再次挥向方景宏,方景宏闪身躲避,不与他正面交锋。
约莫一盏茶后,赫丹始终打不到人,怒道:“方景宏,有本事不要躲。”
方景宏不上他当,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耸肩道:“我若有本事早把你打下去了,你这招激将法对我没用。”
薛煦紧抿的唇线放松,一抹浅笑从唇角漾开,他看出来了,方景宏没使用银针,是因为他在测试赫丹服下的药性时效。
一阵寒风吹过,赫丹眨了下眼睛,方景宏注意到他瞳孔已经没那么红了,手背上的青筋也像即将潜伏的小蛇,快要隐匿无形。
皮肤红润也褪去了,然则只有脸,却是比刚才还要红。
没道理呀 ,药性减弱,不应该是恢复原样吗?脸怎么更红了?该不会是累的吧。
方景宏心想,他完全没意识到有可能是被自己给气到了。
赫丹察觉到体内汹涌的力量正退潮般消散,他的确焦急,气急败坏道:“方景宏,你要是男人就别躲。”
方景宏只觉得好笑:“你与人比武靠吃药算是男人,我躲就不算男人了?什么狗屁逻辑!”
赫丹被他说的脸上挂不住,愠怒道:“原来靖平侯挑选的女婿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他这回激将法侮辱到靖平侯身上,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方景宏再躲就真成了软弱无能之辈。
况且,他也要试试赫丹身上的药性是否真的在减退。
方景宏摆出迎战的姿势,赫丹知道他这回不躲了,也不再废话,迅速出拳招呼过去。
两人再次拳拳到肉的搏斗,方景宏发现他力道的确在减弱,看来这个药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赫丹力量虽然在减弱,但也不容小觑。
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场外观看的沧兴急得满头大汗,他小声跟伦泽嘀咕:“少主药效快过了,怎么办?”
伦泽哪晓得怎么办,他心脏在嗓子眼反复横跳,五脏六腑正被油煎,简直比方才他比试还紧张慌措。
他太过笃定少主在药物加持下的实力,连狼王都可以打死,以至于他比试输的时候,心中想的是反正还有少主兜底,比赛绝对不会输。
可是这局比试就是最后一局了,少主若输了那就真输了。
“少主不会输!”伦泽坚定地说。
擂台上掌风霍霍,赫丹步步紧逼,他清楚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旦药效完全失灵,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黄毛小儿,都可以把他推下擂台。
这是服用药物的后遗症,浑身绵软无力,如同病患。
方景宏被逼到角落,已无处可躲,赫丹抓准时机,运起全身力气打向他,方景宏也没打算躲,硬接下了他这一掌。
两人喉间涌出一股血腥气,血液沿着嘴角流下。
方景宏随意用袖子擦去,悠然笑着说:“赫丹少主,你输了。”
赫丹站不住,身体后退两步,狰狞地笑道:“我不会输的!”
说着他又拿出一颗药丸。
“少主,不可!”沧兴急忙喊了一声,伦泽也是瞪大了眼睛。
赫丹并没很快把药丸吃下去,而是握在手里,像是在做重大决定前的犹豫。
薛煦喊道:“承明,阻止他。”
方景宏结合赫丹和他手下的反应,也察觉到有问题,在赫丹毅然决然往嘴里塞药时,快速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同时手中银针扎进了赫丹手腕血管里。
赫丹整条手臂顿时没了知觉,而且这种感觉还在往身体其他部位蔓延。
方景宏拔下银针,轻巧的将他手中的药丸拿过来,笑着说:“是药三分毒,少主身体虚,还是少吃多休息,接着。”
赫丹想抢回药,可是他手脚无力,连挣脱方景宏的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方景宏推下擂台。
沧兴和伦泽上前接住赫丹,沧兴:“少主,你没事吧?”
赫丹试图推开两人,继续上台跟方景宏比试,但他全身发软,推了一下,非但没推开,整个人都压到了伦泽身上。
“药被方景宏抢走了,去给我拿回来,”赫丹不服气地说,“我还没输,本少主没……”
话没说完,赫丹晕了过去。
“少主,少主。”赫丹手下全围过来关切地喊道。
崇烨帝见方景宏获胜,喜不自胜,说道:“传太医给赫丹少主看看,承明,你伤势如何?”
“谢皇上关心,微臣没事。”方景宏跳下擂台,说道,“是该好好给赫丹少主检查检查身体。”
赫丹两次拿出药丸都是避着观赏台的,因此除了方景宏跟赫丹的两名知情下属,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服了药。
薛煦也是看赫丹身体变化猜出来的。
阿左木叫了两声,赫丹眼皮也没动一下,他认定是方景宏比武时做了手脚,愤怒地指着他道:“方景宏,你对我们少主做了什么?”
方景宏摊了摊手,他银针刺的那一下不足以让赫丹晕倒,定是服药的后遗症:“你应该问问你们少主自己做了什么。”
阿左木不知道赫丹服了药,还想再说,伦泽伸手拦下他:“是我们技不如人,我们认输。”
太医就等在场外,听见传唤来的也快。
趁着李亦诚为赫丹检查身体的空,薛煦给方景宏号了脉,说道:“你受了内伤。”
“小伤,不用担心。”方景宏唇色泛白,刚打架流了太多汗,嗓子干的快要冒烟了,说话声都是沙哑的,他站在台下又没个茶水喝。
“擦擦,”薛煦递给他一块帕子,扶住他的胳膊说,“想快点喝到水就装一下。”
方景宏配合地歪到他身上,还作势咳了两声。
崇烨帝看到立马关切问道:“李太医,快点给承明也瞧瞧。”
李亦诚刚给赫丹把玩脉,又起身来给方景宏看。
这点小伤对方景宏来说不算啥事,还没他累的很,他装受伤只是为了能早点离开,不然一会儿结束,崇烨帝肯定还要叫他去皇宫谈话打赏什么的。
方景宏不动声色地朝李亦诚挑了下眉:“刚才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疼,李太医,我伤的不轻吧?”
李亦诚会意地捏了捏他的脉搏。
崇烨帝明显紧张一下,问道:“李太医怎么样,承明伤的重吗?”
太后也盯向方景宏。
李亦诚行了礼,说:“回禀皇上,方副将筋脉受损,需好生调养,下官稍后开几副药,不日便没事。”
“我们家少主呢?”阿左木问道。
“这位使者不必担心,赫丹少主是内力耗尽,虚脱才致晕迷,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崇烨帝听到方景宏伤不重时,脸色便放缓了,转头朝太后说:“母后,比试已经结束,他们也受了伤,不若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太后点头,对陈福春说:“你去将哀家珍藏的那支百年人参拿去给方副将补身子。”
陈福春领旨:“是,太后。”
方景宏由薛煦扶着上前跪地叩谢。
***
出了校场,风津已经备好马车,方景宏两人刚准备上去,方府 一名小厮跑了过来。
小厮:“三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方景宏朝不远处方府马车看去,方太傅正站在马车边上等他,他对薛煦说:“子安,你先上车,我去去就来。”
薛煦点头,上了马车。
四下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方景宏怕方茂担心,走到马车边时便放下了捂胸口的手,作揖道:“见过父亲大人。”
“伤的严重吗?”方茂问。
“小伤不足为重。”方景宏说,“父亲找我可是有事?”
“你这几日回府来养伤吧,”方茂说,“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情,昨日陈大人小女儿的画像送来了,你正好瞧瞧。”
方景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情,经他这一说,当即记了起来。
前些日子方茂召他回府,顺便提了要为他纳妾一事,当时方景宏干脆拒绝后快速溜了,没想到方茂贼心不死,还把对方画像给要来了。
方景宏再次拒绝道:“不用看了,我不喜欢。”
方茂:“没看你怎么就知道……”
“哎哟哎哟,伤口疼。”方景宏捂住胸口,用他拙劣的演技打断方茂的话,“父亲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根本不给方茂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臭小子。”方茂忍不住在身后笑道,“看来还得多看几位大人家的女儿才行。”
方景宏钻进马车,见薛煦靠在马车上神情恹恹,他凑上去摸了摸薛煦额头,温度有点高。
薛煦微微抬起有点重的眼皮说:“我有点困,先睡会儿,到家了喊我。”
“好。”方景宏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对外面提声喊道,“风津,马车驾快点。”
“好的公子。”
风津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速度快了起来,所幸天色渐暗,街上已没什么行人,很快就到了逍遥居。
马车刚停下,薛煦就睁开了眼睛,方景宏要抱他回屋,被他阻止了,府内近期招了批杂役,人多口杂,他不想让人看到。
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方景宏将他重新拉回坐好,对风津说:“去后门。”
“?”风津诧异问道,“公子,为何要去后门。”
“别废话,叫你去就去。”
看大门的小哥名唤小胡,是个老实人,他已经等待多时,好不容易见马车回来,下了两节台阶迎接,却看到风津扬鞭,马车继续往前跑了。
小胡:“??”
他只以为当家主人临时有事,哪里知道他们是正门不走,要翻墙。
方景宏说是去后门,还没到后门,便让风津停下了马车。
夜风失了太阳照拂,格外寒凉。方景宏脱去外衫罩在薛煦身上,让他只露出个眼睛,抱起人轻松跃起,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院中,阿良跟阿远正从外回来,沮丧着脸,阿远说:“二师兄不是跟那个北羌的什么少主比武受伤了吗?怎么刚回来马车都没下又走了呀,皇上也真是,都说他宠爱二师兄,也不让二师兄回来休息休息。”
“皇上是我们能议论的。”阿良谨慎地提醒他,“再说,二师兄没准是有其他事情呢。”
两人说着,便听见花园东角那棵桂花树上传来动静,抬眼瞧去,只有一根树杈随风抖动的大了些,许是方才谈话惊飞了夜鸟。
方景宏带着薛煦回到东厢院,将人搁置床上,用被子盖好,便出去了。
薛煦半梦半醒间,有苦涩液体流入口中,还带了熟悉的味道。
他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便干脆闭着配合吞咽。
“醒了不睁开眼睛,小懒猫。”方景宏将药渡到他口中,又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算作惩戒。
薛煦咽下口中的苦药,勾起唇角:“好困。”
“我拿了清粥,吃完再睡。”方景宏哄道。
“不想吃。”薛煦是真的没胃口,但鼻子不是很透气,说出的话夹杂了鼻音,听起来像是撒娇。
方景宏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说:“不想吃也得吃点,起来,二师兄喂你。”
薛煦被扶了起来,靠在方景宏身上,他被扰了休息,不满地看向方景宏,却因发热眼眶也烧的红红的,眼神看上去很是可怜兮兮。
方景宏忍不住在他眼角处亲了一口:“这么看我,是想让二师兄把持不住吗?”
“闭嘴。”薛煦脸上热度更高了,他接过饭碗,吹了吹自己吃喝起来。
方景宏在一边好笑,他想起父亲要给他纳妾的事,此事他没告诉薛煦,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他不会同意纳妾。
别说娶其他女子,就算是男子,他也不想再多看任何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