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郢已经输了一局,接下来每局比赛都至关重要,直接影响成败。
比赛即将开始,观赏台上众人伸长脖子瞭望,崇烨帝也是心中紧张,干脆起身下台去看,众人也都跟在后面。
铜锣当的一声,震飞了屋顶歇脚的大雁,发令员尖声喊道:“比赛开始!”
两位选手每人有三支箭,由北羌选手先射。
北羌选手擦去手心的汗,拿过一支箭搭到弓上,瞄准百米外的靶心。
圆环已经浸过红墨,由各方裁判摆放出去,对方裁判是一名叫沧兴的卷毛男子,身材魁梧,只是唇色有些发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肾虚。
他一直与伦泽一同训练,两人有着默契的配合。
沧兴抓着被细绳固定在架子上的圆环,拉到一边,问道:“准备好了吗?”
伦泽眼神锁定在靶心的红点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道:“放!”
沧兴松开手,圆环随着自由弧度摆动向另一边,在摆动到中间位置时,一直箭笔直地穿过圆环射了出去,“叮”的一声订到靶心上,白色箭羽被红墨染红。
围观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场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随着箭订到靶子上,赫丹拍掌大喝一声:“好!”
崇烨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力道的鼓掌,更像是在为对方唱衰。他身后的众大臣也随着鼓掌,一群人的掌声也没赫丹一人的大响亮。
小太监取来靶子展示给众人看,箭并未射到靶心正中央,而是稍微靠边了一点。
这个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
“干的不错。”沧兴忍不住摆出他们北羌祝贺人的礼仪,左胳膊抬致胸前,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伦泽。
但是他太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牵扯到胸前伤口,顿时痛得面色扭曲。
“当心点,别被人看出来了。”伦泽说。
他说晚了,薛煦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看着他捂胸口的手,立时联系到昨晚行刺周管家的黑衣人。
他记着他刺的那一剑正是黑衣人左侧胸口,与沧兴的伤位置一致。
伦泽见薛煦看向这边,眉头扬出挑衅的弧度,说:“到你了,你若是想认输,我们少主可以向你们皇帝求情饶你不死。”
“替我谢过你们少主,”薛煦拿起箭漠然搭到弓上,“不过还是省点口舌回去跟北羌部族交代吧。”
伦泽哼笑一声,抱起胳膊准备看场大戏:“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是手上功夫厉害,还是嘴上逞能功夫厉害。”
薛煦举弓搭箭的同时说道:“放!”
沈云升还准备等他瞄准一会儿后再问他要不要放,谁知他这么快就要求放了。
看着薛煦几乎是举起弓的瞬间就要求放圆盘,不少人心里直打鼓,这个薛子安太儿戏了。
“承明,薛公子这样……”当着崇烨帝的面,晟王都不好意思说出随意俩字,他惆怅地问,“行吗?”
方景宏清楚薛煦箭术,方才调节圆盘高度的时候,薛煦已经记下了靶心的位置,他只要往那一站,举起弓就知道该对准哪个位置。
是以在外人看来,薛煦很是随意,其实他已经瞄准了。
不等方景宏回答,射箭场上,看上去更为紧张的沈云升,一咬牙,认命般松开了抓圆盘的手。
圆盘向另一边荡去,路过架子中间的时候,不速之客从圆孔中央一闪而过。
大郢众人心脏全都提到了嗓子眼,随着叮的一声,心跳漏掉一拍,等看清箭矢插的位置,这才松口气,发出振奋的掌声。
赫丹眸底爆发出阴寒的冷意,他在心中唏嘘,只是射中了靶心,还不一定就穿过了圆盘,也可能是射在了靶心边缘上。
等小太监取来靶子,看清结果,大郢众人掌声更加热烈。
只见那靶心正中央位置,插着一支箭矢,箭矢尾部白色箭羽上,红色墨汁还没干透。
“射箭比试第一轮,薛子安胜!”沧兴很不服气、没什么力道地喊道。
这是在比赛开始前,北羌提出的规定,由失败一方裁判员来汇报结果。
北羌本意是羞辱大郢,谁知在第一局,就羞辱到了自己头上。
伦泽不敢看赫丹的脸色,深呼吸一口后,拿起第二支箭,瞄向靶子,这次沧兴没问他准备的如何了,静静地等待松开圆盘的施令。
伦泽瞄的有些久,没人催他,足足一炷香后,他才出声:“放!”
沧兴松开圆盘,箭矢从圆盘中间穿过,直扎靶心正中。
北羌众使臣表情微松,又轮到大郢众人提心吊胆的时刻了。
崇烨帝突然发声,对方景宏说道:“叫你师弟瞄准点再射。”
“是皇上,不过我师弟已经瞄准了。”方景宏声音听不出紧张,他话音落下,就见着薛煦搭好箭,同时沈云升听令松手。
眨眼功夫箭钉到了靶子上,崇烨帝面容抽搐,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能认真点!
还好没有失误,否则这个方景宏他都要一并责罚了。
第二局平局,宣布结果的是沈云升。
第三局开始前,伦泽明显紧张了,为了给他争取时间调整,沧兴没话搭话地问:“不知这位公子的箭术师从哪位高人?”
薛煦从容回道:“我二师兄教我的。”
“你二师兄?”沧兴诧异地问,“是何人?”
薛煦没说话,回答的是方景宏,他抱拳用欠揍的语气道:“鄙人不才,正是我师弟的二师兄,不过高人不敢当。”
沧兴:“……”他感觉这俩人是在故意耍他。
“休整好了吗?”薛煦看出他的目的,他胳膊上的伤口有点疼,他不想跟他们耗久了,说道,“没有的话明天再比也行。”
方景宏见薛煦正经模样说出损人的话,只觉可爱,若是没人,他定要过去抱着他好好亲一亲。
伦泽哑然,小范围甩了下胳膊,这才搭弓引箭去瞄准。这回用的时间更长,而且薛煦看到他手腕在微微颤抖。
等第三箭射出时,伦泽额间已是汗珠密布,顺着额角下流。他看向靶子方向,见箭插入靶心,这才松口气去擦汗。
他心知这局输定了,薛煦的手太稳,没法指望他这局出现纰漏。伦泽只是不想输的太难看,污损他草原神射手的名号。
箭靶取来,箭稍稍偏离了中心位置。
临到薛煦射箭,他跟前两场一样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在闹着玩,但靶子取来的结果,又证明了他的确有在认真对待。
“射箭比试第三轮,薛子安胜!”沧兴深吸口气,提声喊道,“最终射箭比试,大郢胜!”
“好,这场比试果然是精彩绝伦。”崇烨帝笑吟吟地说完,又去请赫丹继续回观赏台喝茶。
赫丹面色铁青,还在强颜欢笑。
方景宏悄悄凑到薛煦跟前,问道:“子安,胳膊怎么样?扯到伤口没有?”
“没有。”薛煦摇摇头,随后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你要上场了,小心点。”
方景宏感受到掌心尖尖细细的东西,旋即知道是什么,快速将银针收进袖中,回以安慰的笑:“好。”
薛煦并非不信他的实力,之前在逍遥派比试时,他和梁蘅联手都不是方景宏对手,这个赫丹看着与方景宏年龄相仿,实力真比方景宏强的话倒也无话可说。
但他不放心,从前两场比试看,加上赫丹澎湃的自信,他预感比武不会那么纯粹。
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好。
沈云升也走了过来,小声说道:“方副将,北羌人最善摔跤,他们下盘格外稳,可以灵活攻上半身。”
“多谢沈大人提醒。”方景宏朝沈云升抱拳。
赫丹讲解第三局比试规则,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跟往年一样在擂台上比,先认输或掉下擂台者输。
胜者迎娶庆宁公主。
前两局比试,北羌与大郢各赢一局,第三局成为真正决胜局。
崇烨帝知道方景宏一直想要退亲,真怕他草率对待这场比试,叮嘱道:“承明,此次比武关乎到国家颜面,不可大意。”
“皇上放心,”方景宏说,“微臣还分的清轻重。”
崇烨帝点头,这时场外传来太监的喊声:
“太后驾到——”
崇烨帝起身,众人纷纷跟在其后下台跪地迎接。
崇烨帝:“儿臣拜见母后,外面风大,母后怎么来这儿了?”
太后一袭绛紫色宫服拢在墨狐大氅里,手里拿着汤婆子,由陈福春扶着走来,众人行礼:“拜见太后。”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太后说完,众人起身后,她沉着脸扫了一眼仍跪那里的蒋宿。
崇烨帝这才下令:“起来吧。”
“谢皇上,谢太后。”蒋宿磕完头,起身一瘸一拐地退至一旁。
太后面容稍缓,朝崇烨帝说:“哀家听说北羌与大郢在此比试,比到哪里了?”
“回母后,正比到第三场,”崇烨帝扶着太后上台,陈福春退到后方,崇烨帝说,“这局是承明与赫丹少主的比武环节。”
“看来哀家来晚了,错过了两场。”太后轻轻点头,坐到刚换的狨垫座椅上,吩咐大家,“都坐吧,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众人再次落回位子上,由于太后刚来不晓得规则,赫丹又重新讲述了一遍。
擂台搭在校场东北角,离观赏台不远。比试比的拳脚功夫,方景宏与赫丹赤手分立擂台两头。
赫丹道:“听闻方副将并不喜欢庆宁公主,不如借此机会让与在下。”
方景宏:“赫丹少主刚来京城,听闻的东西倒不少。”
“公主乃我仰慕之人,自然打听的多一些。”
打听的多一些,肯定也打听到了公主失踪的事,他不说方景宏也不会主动提。
“觊觎他□□,在我大郢可是人人唾弃的流氓无赖,”方景宏一脸诚挚地劝道,“我劝赫丹少主出门多带点人,当心被扔臭鸡蛋。”
赫丹嘴角抽了抽:“是不是你妻还不一定,逞嘴上功夫算什么男子汉。”
方景宏挑了挑眉。
赫丹握拳:“在我们草原姑娘是属于拳头硬的人的,今日就按我草原规矩来一较高下。”
赫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之色,手握成拳,朝方景宏砸去。
方景宏也不甘示弱,提拳迎上去,两人拳头在擂台中央碰撞,发出“砰”的一声肉·体相撞的沉闷声。
赫丹不自觉后退两步,顿时感觉整条右臂都被震麻了。
方景宏却是淡淡扫了一眼被撞红的手指骨结,又瞥向对方腰间挂着的尖利狼牙上,心中诧异,凭他这实力顶多打死个小狼崽,绝对打不死狼王的。
看来他确实留有后手。
赫丹咬了咬牙,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实力弱于对方,再次提拳招呼上去。
赫丹确实下盘稳,腿上力量很足,但接连被方景宏踹中几脚后,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反倒是笑着松动了四肢,像是刚才的比试只是在热身。四肢百骸被活动一遍,他笑道:“比试刚刚开始,方副将可要当心了。”
说着,他手中出现个黑色像是药丸的东西,被他快速放到口中。
他是背对观赏台众人站的,动作又快,几乎没人发现他举动。
一直注意他的薛煦,也只看到他手抬了一下。
方景宏皱眉,瞧着他浑身皮肤霎时泛出妃红,手背上的血管暴突出来,犹如一条条蚯蚓,就连身上的肌肉好像也饱满了一些,衬的劲衣鼓鼓囊囊的。
“你服的什么药?”方景宏好奇问。
太阳好像油尽的枯灯,红光渐渐消减,傍晚风也变大了些。
赫丹双眼赤红,立在风中,宛如鬼魅,朝着方景宏微微一笑,看起来充满邪气。
他答非所问:“比赛没规定不能服药吧。”
嗓音也变得暗沉。
“有意思。”方景宏说,他记得师父告诫过,但凡能快速提高功力的药物,都具有一定的副作用,药效越强,副作用也越大。
而且药物也不能够持续很长时间。
他问:“现在才服药,应该是药效时间有限吧?”
赫丹面容狰狞:“足够打败你了。”
说罢握拳猛然出击,拳带劲风,方景宏迎接,两人拳头再次相撞,这次发出的撞击声更大。
方景宏感觉拳头打到了墙上,对方的拳头变得坚硬无比。
赫丹笑着的脸上透着几许阴毒,他收回手,像是欣赏艺术品般观看着拳头,得意地说:“怎么样?这个力道还可以吧?”
“一般般。”
“那就让你体会下什么叫做碾压。”
赫丹再次挥拳上去,方景宏感觉对方变成了一座小山,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拳都显得绵软无力,赫丹更是分毫不动,相反,方景宏被渐渐逼到了角落。
“怎么回事?”晟王说道,“方才承明不是还处于上风。”
崇烨帝放下杯子,没心情再喝茶,他凝视着擂台上的急转的形势,手捏了把汗。
“回王爷的话,”沧兴说道,“刚才我们少主只是试探吴副将,并未使出全力。”
“就算是试探,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晟王看着方景宏被打下擂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周围跟着发出惊呼。
他以为方景宏输了,睁开眼时,却看到方景宏手搭在擂台边缘上,人还没掉下去。脚未沾地,就不算输。
赫丹一脚踩向方景宏的手,方景宏换手往旁边及时躲开,赫丹不依不饶,一时间,擂台上木板碎裂的声音揪的心发慌。
观看之人无不提心吊胆,如此力道,若被踩中,手不得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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