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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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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位几乎已经和洞口持平。

周宇居高临下地望着周家人。

有生之年,他还从未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过人,这才发现居高临下是一个如此高贵的视角,那些曾经高他好多、需要他仰视的人像蝼蚁一样屈居在他面前,身后是随时可以将他们吞没的滚滚长河。

一种隐秘的舒畅感无法抑制地从周宇心底散发出来。

“那边有藤蔓,”许安眨着大眼睛拉住周宇的衣袖,向旁边的树丛指了指。

周宇低头,目光从许安额头的发丝顺着脸颊滑下去。

虽然是表亲,但许安长得和韩祺很像,高鼻梁,眼窝深邃,是非常端正的面相,虽然偶尔都嘴欠,但行事作风能看出家教很好。

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

周宇扯出自己的袖子。他穿的还是韩祺买给他的衣服,素白静雅的大氅,看起来和韩祺无差。

只是表象无差,内里还是烂透了。

周宇不想再看许安和韩祺如出一辙的眼睛,小声说:“一边去。”

“啊?”小安茫然地看看他,想问他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但又被他的表情吓得闭了嘴。

她害怕周宇,周宇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和表哥更不一样。对于她来讲,两个人虽然都不熟,但是她知道表哥即使不是表哥,也不会害她。

但周宇不是,除了在表哥面前周宇乖巧懂事之外,他看人的目光总是很冷漠。

小孩子是如此敏感,许安知道周宇说把她埋深山里的话不是骗人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表哥会把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带在身边。

可表哥现在不在,她只能依靠周宇,眼里很快噙了泪。

周宇没了耐心,甩开了她。

“憨儿,”县令的华袍已经滚上了狼狈的泥,眼睛却放起了光,忙把抱紧他腿的大少爷拖起来,“太好了,先把林儿拉上去。”

周宇站着没动。

他是县令府最卑贱小厮,一年到头也不怎么会见到县令,但却对他的脸很熟悉,因为常常躲在暗处偷偷望着他。

县令对外人不太会笑,毕竟身为县令,总要端着架子,好威慑下人。

但他对周光林经常笑,会把他扛到肩上揪桂花。周宇就是在这种时候看到他的。

周宇和县令一样,都有一张薄情寡义的薄唇。除此之外,再无相像之处。

大少爷说他长得像他那贱|货的娘。

可大少爷跟他同岁,怎么知道他娘长什么样子?

大少爷在半空扑腾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胳膊腿,皮囊却盛满了鸡鸭鱼肉,成了个沉重的酒囊饭袋,把他爹胳膊都举累了,也不见周憨儿来接。

县令疑惑地抬头对上周宇的目光,催促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从不知道这孩子的目光是这样的。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目光,等待判决似的,一边无动于衷地等待着,一边又奋力戒备着。

王掌事把少爷接过来扛在肩上,用眼皮永远半垂着的死人眼睨着周宇:“老爷给你说话,你竟不动。周憨儿,你想造反吗?”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夫人推开县令,凤眼瞪圆,平时温婉的模样早被大水冲走了:“周憨儿,你把林儿拉上去,这是你欠我们家的。”

县令这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憨儿……”

在一片水声聒噪声吵闹声中,周宇直直望着县令那发抖的目光,仿佛周边一切都不存在,低声问:“是你吗?”

分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是所有人都听懂了。

“……”夫人先反应过来,怒吼道:“周晏!你敢!”

县令的目光却一瞬间亮了,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憨儿,把林儿拉上去我就告诉你,你看,水已经涨上来了。”

他跺跺脚,水已经瞒过了他的小腿,几人都站不太稳,水在洞穴里造就了一个漩涡:“憨儿,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周宇目光微闪。

好一会,他伸出了手。

“爹!娘!”少爷被他拉了上来,周宇正要收回的手再次被人拉住,是县令那粗糙有力的手。

县令:“憨儿,还有夫人……”

周宇甩开他的手,迅速站了起来。

“你!”县令吃惊地望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想让我们死。”夫人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的,尖叫都走了音,往前推了县令一把,“我就算死也不会被这小贱人救!你上去拉我!”

县令焦头烂额地向周宇伸出手:“憨儿,拉爹爹一把。”

周宇的手剧烈地一抖。

他毫无防备,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爹爹”二字捅了个对穿。

这么多年,他一直期望不是不是……

竟然真的是!

那你为何……

他从来风雨漂泊,人人欺凌,遍体鳞伤之时也曾强烈渴望过遮风挡雨的屋檐,却只敢偷偷望着院子里的父慈子孝,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传言不是真的,哪有会看着儿子受欺负无动于衷的爹爹呢?

他忽然很想笑。

原来他的冷血、他的残忍全都有迹可循。

是这血原本就烂透了。

周宇别过头去,县令见他要走,急得冲他不顾形象地大喊:“你这是干什么!周憨儿,我好歹对你有养育之恩!”

周宇充耳不闻,走向了几步外地势较低的那边。

狼啸鞭正被一片涡流困在岸边上下起伏,他早就看到了。

这鞭如阴魂不散的鬼魅,一直没完没了地追随着他,好像笃定他会捡起来一样。

周宇如愿拿起鞭,那鞭子立刻就归顺了主人,亲密无间地贴紧他的手心垂下了头。

他竭力向地面一抽,狼啸鞭犹如终于逃脱囚禁的恶狼畅快一啸,鞭声一时压过了水声,把在岸边趴下伸出手要救人的少爷吓得立刻滚到了一边。

“我叫周宇,”他走回去,一脚踢开碍事的少爷,望向县令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座冰雕,“不叫周憨儿。”

县令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大惊:“周憨儿!”

“哈哈哈!”夫人狂笑起来,“周憨儿,你果然是个贱胚子,我当年就应该把你掐死,给你那贱娘陪葬。”

“别说了!”县令呵斥道,“你疯了吗?”

“我疯了,我早疯了!”夫人说,“周晏,当年我家荣宠正盛,你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穷酸门客,我不肯答应你的亲事,但你偏偏要来招惹我。招惹也就罢了,你明明说绝不纳妾,却看上了我的陪嫁丫头生出这小杂种恶心我!我就算是死也不要被这杂种救!”

说罢,她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滚滚河水,几个起伏,不见了踪影。

少爷被这始料未及的场景吓蒙了,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叫“娘”,却发现老爹也扑向了洪水。

无论良缘还是孽缘,在巨浪的席卷下皆归于同生共死的佳话。这幅画面抹掉了当事人以往所有的悲欢和不甘、搏斗和狼狈,在后人心里烙下了一个浪子回头矢志不渝的烙印。

周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县令消失的方向,直到眼睛都痛了,才缓缓地转向王掌事。

王掌事从没如此狼狈过,他手死死抓着峭壁,半个身体已经浸在了水中,不时有桌椅石块撞向他的身体把他撞得左摇右晃,王掌事却管也不管,目光如刺刀一般盯着周宇的眼睛。

“小杂种,你是不是很高兴?”王掌事冷笑着,眼睛恶毒地落在他手里的狼啸鞭上,“你以为我输给你了对吗?可惜,你却救了我。”

“你会不得好死,”他忽然笑起来,好像恶毒的诅咒终于如期灵验,“你会被嗜血的狼啸鞭主宰,追逐邪恶和魔鬼,直至坠入无底深渊,穷尽一生不得解脱。”

“周憨儿,你会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哈哈!”

王掌事的话音随着他的身体坠入了滔滔洪水之中。

而周宇定定地站在岸边,目光一瞬也没有游移。

*

人在将死之时,总是会想起很多事,有人说这叫回光返照。

韩祺想起上次探亲回家,老娘聊起天来没有够,在那桂花树下和他东拉西扯,让他把江南绸缎铺子里的锦缎埋了几道金线都说与她听,惹得好脾气的韩祺都大呼着求饶遁走,逃去房顶上弹琴偷闲。

母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烦人,便再不多言,却又舍不得难得一见的儿子,只好日日坐在檐下偷听他弹琴,雪水沾湿了厚厚的鞋袜。

想起更小的时候,老爹给他请师傅练剑,他不喜欢舞刀弄枪,便趁着夜色潜入老师傅卧房,用浆糊把他的胡子黏成了一团,第二天把老爹气得罚他去太阳底下扎马步。结果扎了没一会,老娘就闻讯而来,为他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如今伞依旧,树如盖,人却已天人永隔。

不,很快就会见面了……

韩祺的身体往水深处沉下去。

只是孩儿不才,大仇未报,还望父母不要怪罪。

可是他走了,活着的人呢?

小安会怪罪他吗?自己刚答应父母要照顾好她。

小宇呢?

说过再不抛弃他的,这么快就食言了,他会生气吗?

那孩子话少,但心事多,大概会气好久了。

韩祺心里一痛,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哗啦,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托出了水面。韩祺猛地咳嗽起来,迷茫地看向托举着他的那人。

那人肤色黝黑,面容其貌不扬,一双手大而厚实,布满了粗糙的老茧。

见韩祺盯着自己,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小琴修,我当你多厉害呢,”这人嘲讽地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修为不够不敌那魔头还敢往上贴,你自|杀的方式还挺简单有效的。”

刚死里逃生的韩祺气息尚且还不匀:“是……咳咳,是晚辈自不量力了。”

“若不是这魔头太傻中了你的计,劈了自己的水眼,你怕是现在早就变成水里烂虾的一盘菜咯。”

“……”这人实在是说话难听,但韩祺毕竟为他所救,只能闭嘴听损,“多谢前辈相救。”

“不用客气,你最好快点滚一边去,省的一会劈着你,”这人毫不怜惜地把韩祺往重见天日的泥泞草坪里一扔,回头对红魔说,“夷熵,好久不见,这得有快一百年了吧?”

“你小子怎么从树里蹦出来了?!”那红魔气急败坏地瞅了一眼东倒西歪的巨石,“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琴修!”

这男人竟然是那枣树里的剑修!

剑修愉快地嘲讽道:“这是你的新肉|身吗?怎么是个糟老头子。”

红魔喷出一口恶气:“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当年我毁了你的肉|身,害你成了一道没着没落的孤魂野鬼,不得不重新找肉|体栖身。”剑修啧了一声,“我以为你怎么不得找个年轻力壮的……原来你好这口。”

这剑修说话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韩祺一言难尽地捂住了眼睛:“前辈,我还没娶亲的。”

“我也没娶,不能过过嘴瘾吗?”剑修想起来了什么,“哦对了,上次你给我剃了头,我就不谢你的救身之恩了。那石头是镇压我的法器,被你机缘巧合推走了,我才得以重见天日,那我就帮你个小忙吧。夷熵,咱俩试试再互封五百年?”

“滚你娘的。”红魔说,“我刚找到我的年轻力壮小少年,还没来得及栖身,你少在这碍我的事。”

红魔说罢,整个人化成一团淡到几乎看不清的薄雾,把剑修完全笼罩在了薄雾里。剑修双目微阖,岿然不动,身后一把沉重的无鞘铁剑从刀尖到刀柄渐次发出凌厉的银光。

韩祺心中不由惊骇。原来这剑修已经到了剑人合一的地步,完全不需要动手,便可自由控制剑身。

果然下一刻铁剑脱离剑修身体,悬置于其头上,缓慢旋转着,发出“嗡”的声音。韩祺立刻觉得自己整个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五脏六腑没有任何痛觉,却头晕脑花,几欲作呕。

红魔的薄雾渐渐聚拢,雾气越团越小,在缩到拳头大时破口大骂声从中传来:“你他娘的快闭嘴,我都要窜稀了。”

他们是在拼元神!

韩祺立刻把不听耳贴在自己身上。

不听耳的作用收效甚微,韩祺还是惨遭剑修元神压制的波及,几乎想把胃吐出来。

他身体极不好受,头脑却很清醒——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那日剑修让他去开茶馆的话不是嘲讽,是真心的。

韩祺不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相反,他对自己几斤几两非常清楚。

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意与人为恶,也没有非要得道成仙的执念,修为几何,又是否精湛,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

可如今……不是了。

韩祺从没有一刻有这么恨自己那百无一用的善良。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深刻地体会到了笔力不足的感觉,能感觉情绪没写出来,但是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写才能直击人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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