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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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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退尽,重现的土地已面目全非。

山头上的乡民茫然地望着哺育他们世代的土地,乡村早已被冲的一片狼藉分不出彼此,张王李赵如今都只剩下一个统一的名字:难民。

峭壁边只剩下周宇和许安两个人。

许安瑟瑟发抖地站在大树后面,噤若寒蝉地望着让她又惊又惧的周宇。周宇从刚才被少爷指着鼻子骂了一嘴之后就一直阴森森的,狼啸鞭盘桓在他右手中,两两叠加,大有惹我者死的架势。

正在许安觉的自己马上就要被埋了的时候,救星出现了,她腿一软:“表哥!”

周宇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了似的,原本阴沉的目光瞬间收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把狼啸鞭揣入怀中,飞快回过身。

韩祺正向这边走来,他素白锦袍沾上了不少泥,但没血,人看着有些狼狈。

他先抱起扑过来的小安,任由小安像只被大雨冲了家的落汤小鸟一样勾着他的脖子抽抽涕涕,然后把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周宇脸上。

周宇没敢抬头,局促地双手交握着,看得韩祺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难当前,成年人尚且会恐惧畏缩,何况两个孩子。

作为三人里唯一一个成年人,韩祺不动声色地定了定神,稳住了心里百般的不是滋味,屈身摸摸周宇的头:“辛苦你了。”

周宇浑身一紧,偷偷抬起眼皮,正对上韩祺混合着内疚的歉意目光,这目光把他竭力压抑的恐惧全都勾出来了。

他忽然忍无可忍扑进韩祺怀里,做出了比许安那累赘还幼稚的事儿,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了韩祺肩膀,给占据另一半肩膀哭得泪眼婆娑的小安看呆了。

本以为大仇得报,周宇心里会被爽快占满,然而实际上,他心里全是后知后觉的恐惧。

少爷在跑走之前说周宇就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这话周宇无法反驳,因为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冷眼旁观地杀掉三个活生生的人。别说目睹了一切的许安,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充满恐惧。他未曾想过自己竟如此冷血无情,如此恶毒狠辣,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自己跟前。

周宇几乎要被恐惧吞没了。他垂死挣扎般抱住韩祺的腰,好像一松手,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对不起,”韩祺以为他是被洪水吓到了,很轻很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我不该把你们独自放在这儿。”

小安忙从“小叫花你怎么不去兼职唱曲”的鄙视中回过神,生怕善良的表哥被欺骗,急道:“不是,表哥,小叫花……”

周宇抬头,通红的眼睛噙着泪,目光却如有实质,在许安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点了一下。

小安:“……”

她就算没长眼也能读懂这个眼神,周宇分明是在无声地警告她“你敢说出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怎么了?”韩祺问她。

“小叫花……小……”她声音越来越小,“周宇说他饿了。”

冬日的太阳落的很早,山下一片漆黑,乡民们依旧聚集在山头上无家可归。

月光清亮,洒在每一张悲伤的脸上。

韩祺把小安放下,小安脚尖一触地就急不可耐地蹿到韩祺身后,试图在表哥周围找到距离周宇最远的地方。

“饿了?”韩祺在袖兜里摸了摸,绢帕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只好用袖子帮周宇擦干眼泪,结果把他擦成了一个花猫,苦笑道,“恐怕我们得在这待几天。”

周宇忽然问:“公子,你打死红魔了吗?”

韩祺动作一滞,没有讲话。

他没有杀死红魔。

剑修和红魔交战了几百回合,前者断剑而立,后者一息尚存。

红魔用最后一丝力气逃之夭夭,韩祺要追,被剑修拦住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韩祺:“他现在重伤!”

剑修缓慢地摇摇头:“那也不是。”

韩祺几乎有些怨愤地瞪向失去了剑的剑修。

剑修垂眸看着自己的宝剑:“你置之死地而后生过吗?”

韩祺:“什么?”

“没有。”剑修没等他回答便说,“你没有走投无路过,所以没有野心。但红魔不是,他需要栖身,需要饮血,不然就会魂飞魄散,所以每天都是死期。现下他元气大伤,反而是最危险的困兽,而你只是个漂亮的花架子,如何和困兽搏斗?”

“我不是……”韩祺几乎难以启齿,“我不是花架子。”

“哼,我只道你道行浅,却不知竟是个不自知的,”剑修轻蔑地笑了,不想再浪费口舌地转过头,却又似乎不甘心,回头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韩祺,你出身贵胄,锦衣玉食,难得有一颗至善的心,却装满了珠宝美玉,隔着五光十色,还想把这世道看清明?”

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骂过的韩祺愣住了,继而回过神,像被人重重打了一个耳光。

是该有人来骂一骂他了!

活这么大,从没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倒真是捧杀了。

他活至今日,行有宝骏,住有霞楼,一丝苦没吃过,一滴雨没淋过,活得随心所欲,放浪形骸,分明是该成大业庇亲眷的长子,却一意孤行地抛家弃世做什么修士。修又修的不伦不类,善又善的徒有虚名。远观过别人的困苦,居高临下地散散银子,就当自己也品尝过一遍人间苦辣了,实在是可笑,可笑,太可笑!

他至今未入过世,又谈何出世?

真就是看戏了。

可看戏又看得如此可笑,如此丢人现眼!

他给李先生的那一百两银子,那不是修水坝的钱,那是看戏的钱。

他不是没想到开春时节有水患很匪夷所思,但总觉得修道之人不可能这样草菅人命,肯致千村万户为草芥——魔道也是道,总也算是修行之人。因此自欺欺人地选择修水坝来避患。

这是他毫无用处的清高。

而那一面之缘的李先生。韩祺以己度人,以为教书育人亦是修道,心地必然善良,于是不假思索地委托,全心全意地信人,结果被狠狠打了脸。

这是他成事不足的善良。

剑修觑着他惨白的脸色,明白他听进去了,软下话音:“回吧。”

韩祺沉默一瞬,不甘心道:“可他和我有杀父之仇,我这样走了,岂不是……岂不是……”

“你那眼睛耳朵长来是出气儿用的吗?,”剑修忽然怒了,拂袖给了他一个模糊成虚影的背影,“浪费口舌,快滚。”

韩祺什么也没说,召来破鸿和面条,把小安抱上马。

两匹马也到了喂草料的时候。

周宇何等会察言观色,知道他忧心小安,连忙去行囊里摸出荷包,里面装着离府时韩祺给他的盘缠:“公子,我还有点钱。”

韩祺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回头看向他,把他看的一愣,连忙把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在脑海里倒序了一遍,检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可越想越茫然。

“给我吧。”韩祺知道他误会了,有些难堪地收回目光,把钱袋从周宇手里拿过来,“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不要乱跑。”

周宇忙拦住他:“不用的,我去就可以。”

韩祺:“待着。”

韩祺骑上了周宇的烂面条,策马便踏上了淤泥离开,把凄凄切切的小安丢弃在了火坑里。

直到韩祺的身影没入黑暗看不见了,周宇才收回目光,回头盯着小安,也不说话,活生生把人盯毛了。

小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的事你如果敢向公子说出一个字……”

小安闭着眼睛嚎:“你就不得好死!”

“也可以。”周宇点点头,“但我死也要拉垫背的。”

这小叫花无赖的都超出许安认知了,她紧紧抿住嘴,干巴巴的嘴唇黏在了一起:“无耻!我偏要告诉表哥,让他把你扔掉!”

周宇从行囊里摸出一个装满水的小酒壶扔给她。

算下来,许安已经水米不进一天了。周宇命贱,浑水也敢喝,许安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泥水沾湿了她的小白靴尚可忍耐,进肚子可是万万不可的。

她艰难地把目光从酒壶上撕下来,吞了口几乎等于没有的口水,愣是不肯接:“你别想收买我!”

“幼稚!”周宇冷哼一声,拧开壶盖喝了一口,非常欠揍地发出了一声爽快的叹息,然后拿着酒壶晃了晃。

清亮的水声魔音穿耳,小安眼巴巴地“哎”了一声,眼神在酒壶和他嘴上飘来飘去。

谁能想到堂堂知州府大小姐能连口水都喝不上……

周宇把酒壶扔给她。

大小姐也不计较酒壶被小叫花玷污了,捧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末了听见周宇幽幽地说:“这水里我下了蛊,你如果敢说出半个字,这水就会化成千万条食肉虫把你五脏六腑都吃掉,让你成为一块外焦里嫩的桃花酥!你信不信?!”

小安噗地一声喷了他一脸水。

*

大难后的夜晚尤其难熬。

凉凉的月光落在潮湿的土地上,结起了薄薄的霜。难民抱团取暖,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前路在何方。

有人唱起一首故乡的山歌,声调被冷风吹散了,破碎的没个样子,却没有人开口打断,歌声一直飘向远方。

小安在歌曲中靠着破风睡去,周宇坐在树上,一直望着漆黑的山下,直到晨曦将韩祺归来的轮廓描绘清晰,他如梦初醒地迎着人跑了过去。

韩祺身后跟着五辆马车,每一车上都堆着满满的辎重。有棉衣棉被,食物和水,还有一些工具。

见周宇跑过来,韩祺翻身下马,指挥随行人把东西分发给乡民,然后从怀里摸出还温热的烧饼递给他:“饿了吧?”

周宇抓住他的袖子,韩祺把衣服换了,身上是套普普通通的蓝色麻布长褂:“公子,你怎么……”

怎么穿了套穷秀才才穿的平民衣裳?

韩祺摸了摸鼻子:“咳,那衣服脏了,我去买了一件,不好看吗?”

“你穿什么都好看。”周宇说着,眉头并没有松开,因为发现韩祺发髻上别着的是只桃木枝子,“你的白玉发簪呢?”

“太沉了,扔了。”韩祺向他身后看去,“小安呢?”

“骗人!”周宇甩开袖子吼起来,眼睛激动地发红,“玉佩也丢了吗?狐裘大氅也丢了吗?这几车东西哪来的?”

“管知县要的。”韩祺伸手想拉他胳膊,被周宇侧身躲开了。

周宇完全不吃韩祺忽悠人的这套:“不可能!知县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来县令府,每次王掌事都会端银子进去!他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

韩祺望了望那边刚被分发物品动静惊醒开始到处翻食物的小安,又看了看黑着眼圈小狼一样非逼着他说实话的周宇,发现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有些孩子鬼精鬼精的,什么都能察觉,根本骗不了。

“小宇啊,你真是……有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太沉了,没了未必不是好事。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懂,所以丢了心里反而很坦然,你不用替我委屈。”

周宇咬着嘴不说话。他不太理解,但能感觉到韩祺这句话不是在骗他,因此更心疼了。

怎么原本养尊处优随心所欲的少爷,现在粗茶淡饭节衣缩食才叫舒坦了呢?

韩祺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再给哥哥买一个好不好?”

周宇气闷地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把烧饼塞给他:“公子吃。”

“我吃过了,”韩祺笑了,“你比小安那只知道傻吃的姑娘知道疼人啊。不过以后别叫公子了,府都没了,你跟着小安叫我表哥吧。”

饭桶小安正抱着个大馒头边啃边往这边跑,本来是看到表哥手里有油酥烧饼,以为小叫花要吃独食,结果一听这个立刻调转矛头:“不行!表哥是我的!”

小安用力推开周宇,伸出小胖胳膊挡在韩祺身前,嘴里含着馒头含混说:“你离表哥远点!”

说到底许安还是太年轻,完全理解不了周宇在韩祺面前到底多能装大尾巴狼。他一身沾了污渍的锦袍,公子哥似的甩平方才乱飞的衣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临西。”

韩祺:“……”

许安:“???”

“你……”许安惊呆了,嘴里一连串的“你你你”停不下来,没想到姓周的如此不要脸,一丁点大就要直呼表哥表字,把她衬得像个吃屎的鼻涕娃。

周宇大言不惭,一副“不是你让我改口的吗”的样子,等着韩祺给他个反应。

韩祺对他是真没招,只好扶额笑道:“没大没小的东西。快吃,一会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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