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温度奇高,着火了一般滚烫。
九童忙问帝秋有没有事。
帝秋站在原处看了他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他是凡人,虽然他是被九童拽着第一个逃出庙的,可承受能力还是太弱,按道理来说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他自己也感受到了火焰烧在身上的感觉。
可如今他完好无损,就好像飞溅在他身上的火星全都是错觉。
帝秋虽毫发无损,却在那火焰扑过来的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但记不起来了。
画面一闪而过得太突然,而当时的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惧和震惊的情绪占满了大脑,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再看向九童,发现九童在直到他没有受伤后,转头关心盛陨去了。
盛陨最后退出山神庙,手臂的金属护腕被烧得坑坑洼洼,护腕把温度传递到皮肉之间,短暂的麻木后,便是难耐的灼烧感。
九童看见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心里火急火燎的。
卸下护腕,他抬手伸展五指,掐了一个水诀,待指腹冒出冷气后,他两指并拢,放到盛陨被烧伤的皮肤。
盛陨垂眸看着贴在自己手臂上的两根手指。
或许是皮肤呗烧的发红,衬得那只手越□□亮,犹如玉雕,带着凉凉的水汽从手臂游走自四肢,清爽至极。
“无碍,只是小伤。”盛陨道:“让你如此担心我,实在对不住。”
“谁担心你了。”九童面无表情地扔开他的手臂,心想若不是这张脸,他可懒得管。
就在这时,盛陨眉心神格一亮,他唔了声,在九童疑惑地目光中解释道:“是我在天庭的前辈,他此刻正在寻我。”
“他是一位本事很大的神仙,据说是天都飞升最久的其中一位,足有一千五百年了。”
九童抽了抽嘴角,再厉害的神仙,也与他无关:“我没兴趣知道这个,别和我说。”
盛陨发出短促的一声笑,很想说,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不过片刻,盛陨的友人就找了来。
那是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名为倪重。
他个子高高的,水蓝色的眼睛犹如水波一样灵动,气质温润如玉,他自林中而来,伸手抬起挡路的树枝,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他的笑满是真诚和惊喜,完全不似身边那俩长一样的人那样虚假,“阿陨,这两位……是你此次行动的同伴么?”
倪重呆呆地看着帝秋熟悉的眉眼,笑容僵硬。
帝秋也对他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
盛陨不知该作何解释,只道:“是。”
他简单介绍了身旁两人:“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很快就会回去,劳烦前辈你走这一趟了。”
“无碍,你与我是何等关系。”倪重哈哈笑起来,伸手想拍拍他的肩,盛陨不动声色地躲过,“前辈说笑了。”
天界很注重长幼尊卑,这点整个三界都知道,但九童见着这神仙,却打心底的不喜欢。
不紧紧是不喜欢他对着盛陨这张脸叫的如此亲密。
倪重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虽说笑弯了眼睛,眼底却不达笑意,目光在帝秋脸上转了好些个来回。
“既然解决了,那便回去罢,帝君今日还念叨了你,他怕是想你了。”倪重对盛陨道。
盛陨点了点头,转身对九童和帝秋道别:“那便下次见罢,碧霞有很多用处,别弄丢了。”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九童说的。
九童冷冷哼了一声,“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见面呢。”
是啊,下一次见面又在何时呢?
九童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桃树,眼不见心不烦。
盛陨走了也是好事,他无暇顾及两个人,这段时日先借伤留在帝秋身边,把人摸透了,倘若不是陛下,再想办法去见见盛陨罢。
不过当年妖仙一战可谓四海皆知,陛下再如何,也不至于给天庭当差。
先观察帝秋总没错处。
“那么,下次见。倘若下次不那么着急,我定请两位喝一顿,我也许就没有尝过人间美酒了。”倪重挥挥小手,与盛陨并肩准备离开。
然而,盛陨眉心的神格又亮了。
神格亮得血红,带起滚烫的热度,和先前在庙内发生的烈火非常相似,盛陨猝不及防一痛,弓着身子捂住额头。
“阿陨!”
九童瞪大眼,刚迈出的步子在倪重搀扶的动作下缓缓收回。
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站在盛陨身边的人速度快。
“你的神格怎么了?”
“途。”
“什么?”
“途。”
盛陨深吸一口气,用手挡了一下靠近的倪重,道:“他还活着。”
然后,倪重就跟着盛陨三人上誊雁山山顶了。
他跟在盛陨身后,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低头看看脚下蜿蜒崎岖的小路,还是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要把人带回去了,到底是哪里蹦出来个杀千刀的!这个叫途的神仙到底是谁?!为何从未听过他的名讳?
-
路上。
越往誊雁山山顶去,就越是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压的他们挺直身板都费劲,花了足足半日才到达山顶。
山顶处赫然立着先前如何找都找不到山神庙,修筑风格也和山下那处截然不同。
依然是许久未有供奉的破败模样,可庙内的壁画依然辉煌发亮,山神像虽有残破,却稳稳当当地立在最里面,五官很清晰,是一个清俊少年的模样。
看盛陨好不奇怪,甚至松了口气的模样,倪重愣了一下,道:“这就是……途么?”
“是。”末了,盛陨又说:“是他年轻时的模样。”
倪重的脸微妙地皱了皱。
天知道他看到这尊神像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飞升至天庭少说也有一千年了,见证帝君因为掌管天界慢慢衰老,变成胡子白花的老者,脾气也越发古怪。
哪怕数年已过,他依然记得帝君还是少年郎时的模样,十七八岁,孑然一身,目光中满是慈爱与温柔。
就是现如今这座神庙里神像的长相!
怎么会如此相像?
九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倪重。
他离倪重远远的,从第一眼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位仙气飘飘的神仙,就像是命里犯冲,多跟他说几句话都会带着火气。
九童道:“你那位山神朋友真在这儿?”
“应当就在这里。”盛陨说着,用神格去感应。
庙内明显没有途的身影,神格也感应不到任何气息。
盛陨皱了皱眉,只听耳边无数风声划过,他下意识回眸,山神庙外刮着大风,落叶纷纷如雨,紧接着,在嘈杂的声响中,出现了很规律的铃铛声。
众人回头紧紧盯着神庙门口,木门被风刮得摇摇欲坠,远处却不见任何身影。
“只是风声罢。”倪重道。
“不止。”帝秋皱了皱眉,用手牵了牵身旁人的袖子,低声询问:“要去看看么?”
盛陨啧了一声,瞥了一眼帝秋,又低头去看九童:“我陪你去?”
他淡然一笑道:“你有伤在身,身旁又带着个凡人,如若带上我,无论遇见什么,也能应对一二。
帝秋:“……”
九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地枯叶,还有不远处巨大的一棵梧桐树,半晌跨出半步,身后帝秋和盛陨几步上前与他并肩走出去。
倪重:“……”
眨个眼的功夫,这庙内就只有他还没动了?
他摇摇头,跟上去。
看着两人之间矮小的身影,倪重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那血红色的眼睛,看得他不太舒服。
庙外,风更大了几分,白发凌乱的飘在风中,九童往后一把将茂密的头发抓到胸前,每一步都走得随意淡漠。
盛陨刚开始还不确定,直到走近了才确定,那棵树下有人。
少年身量很高,容貌相比庙内的声神像要更加昳丽,手里拿着一个金属铃铛,笑盈盈地与他对视。
然后,摇了摇铃铛。
“途……?”盛陨念出这个名字,视线逐渐模糊,眼里像是起雾了似的看不清。
不过片刻,眼里又清楚了,那棵青葱绿树忽然绽放出了粉红色的一簇簇,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桃花。
眼前的景象逐渐和山下那座神庙重叠,明明不一样,又好像完全相同。
一只手带着强悍气息抓向他的手腕,盛陨猛然回神,回头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还在缓缓冒着红色的妖气。
这时候,盛陨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近那棵树好几步,倪重也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阿陨,别再往前去了!”
九童盯着那只抓着盛陨衣角的手愣了片刻,冷呵呵地收回手。
盛陨偏头看向九童:“我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刚怎么都叫不醒你,若不是九童用了妖力,你可能现在还往前冲。”倪重无奈一笑,对九童道了个谢。
人家笑呵呵地和他道谢,九童也不好直接说“我救的他,不是救的你”下别人面子,抽了抽嘴角勉强应了声无碍。
“所以你刚刚怎么了?”帝秋问道。
盛陨:“看见个人。”
是途,但他不敢确认。
再回头,那棵树不是桃花树,树下也没有人。
可无论枯叶再多,也挡不住那手掌大的青铜铃铛,盛陨皱眉走过去,把硕大的铃铛拿起来看。
“写了什么?”三人也走过来,九童一眼就看见铃铛上刻着两个字。
盛陨便转着铃铛念出来:“程……?”
这是什么意思?
抬头看向周边,却毫无人影。
九童沉默着看着那只铃铛。
帝秋这时也琢磨出味道了,问:“你看到了什么?”
盛陨沉吟片刻道:“我看到了途。”
“你们都没有看见么?”
“没有。”
唯独九童没有说话,直到三双眼睛像是猫头鹰似的直勾勾看着他,他皱眉不耐烦道:“你们都没看见,我能看见什么?”
九童撒谎了。
妖界当代妖皇虽只有五百年修为,就算天赋亮眼,在妖界也最多算是高位者。
可他能稳妥的坐稳妖皇这个位置,不止靠得天赋与能力,更是因为他体内有两颗妖丹。
一颗属于本我,一颗却来自他人,也许是两颗内丹力量相融的原因,很多时候,他都能像此次一样,看到许多别人看不见的。
也许是影子,也许是模糊的轮廓,又或者其他什么。
所以,他刚刚看见了,看见树下有个人。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铃铛上的字他确是看清楚了。
一开始写着的,不是“程”,而是“途”。
作者有话要说:盛陨:哥哥带我走(小狗眼
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