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爹是木匠，所以我从小就很喜欢这些木质建筑。而建个小木屋，更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都规划好了，真的。

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开出一块平地，弄七个小木屋，中间是玻璃走廊。沿着北斗七星的走势逐一相连，主打就是一个天地对照。一个小房子是卧室，得有一张大而松软的床，一个能装下我们俩衣服的步入式衣橱。第二个做客厅，里面得有壁炉。这样，冬天窗外下着皑皑白雪，落在层层青松翠柏上。而我跟艾净亭两个人可以舒服的窝在沙发里，烤着火，看着对方眼里映着的柔柔火光。而第三个小房子，得是厨房。宽敞点，大一些，放得下长桌。我虽然不爱社交，但这些年也有了几个朋友，人多有时也挺热闹，可以一起把酒言欢。

这第四个，是有巨大浴池的浴室，最好是温泉水。当然，这个条件有点苛刻了，所以我自己烧也行，不影响。啊对，旁边还得配着小小的桑拿房，和冲凉区，都得弄全了。而紧邻着它的第五个小木屋，是影音娱乐室，投影游戏机一应俱全。还得配上台球案子，和吧台。想玩就打几杆，想喝鸡尾酒就自己弄，省的出去花钱了。而这第六个小木屋，我打算弄个带烟囱的烧烤房，纯纯的北欧风格，木质桌椅铺上麋鹿皮，不管是吃火锅还是烧烤都合适。这样不仅有氛围，还能保证厨房一直整洁卫生。

而这最后一个小屋，是大大的阳光房，里面放着艾净亭喜欢的花，我爱的果树。角落里会有一张桌子，摆着我的刻刀，她的颜料。有画板、转台、泥坯，和我最喜欢的木头。

我跟艾净亭聊过这个不切实际的小梦想，她笑着说，听上去很可爱，有点蓝精灵的意境。我抱着她，问她想不想陪我一起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她看着我，说，怕我朝朝岁岁只对着她，有一天，也是会厌烦的。我吻住她，轻声说怎么会呢？她笑，说这话啊，得等我们俩都白了头，她到时再评论，才作数。

可这话到我耳朵里，只听见，她想同我，携手白头。

在北京，这个梦想不太可能实现，所以我就把它放在心里，一直压抑着。而今天看到Iris后院里的小城堡，突然觉得也不是天方夜谭。我跟艾净亭家的后院也有点空间，七个做不了，做一个，还不行吗？

“你要不要去参观？”Iris 拽了拽我的衣袖，眨了眨大眼睛。

“可以吗？”我有点兴奋，感觉离自己的小梦想更近了一步。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艾净亭和纪凝正在聊天，而楚律还在厨房里，没人管我俩。一对眼神，我俩拉开门就往外跑。越过草地，冲向城堡，有点骑士的派头。

打开圆拱门，Iris先进去。她才六岁，身高没那么高，足以让她在这小屋里站直。而我惨点，是蜷着的。可爱的小桌子，四把仿古木椅，雕着繁复的花纹。而旁边塔楼的楼梯旁，是滑梯，充满趣味性。周围的墙壁摆满了书，和一些玩具。我看到书架上还有模有样的摆了几个泥塑，造型是小兔子，胡萝卜之类的，惟妙惟肖。

“你做的？”我问她。

“艾阿姨陪我做的，好看吧。”她仰着小脑袋。

我笑，我家艾姐姐做的，那能不好看么。

她指着墙上的书，画框里的画，“这些书，艾阿姨都给我读过；画，也是她把着我的手，带我一笔笔画的。”

她看着我，一脸认真，

“我最喜欢艾阿姨了。”

嗯？这突入其来的表白是怎么回事儿？

“之前艾阿姨也说，她最喜欢我。”

我看着她，心里嘀咕，所以你是来跟我……宣战的？

“可 ……我觉着艾阿姨看见你，好像比看见我还喜欢……她还亲你……”这小脸，突然多了几分委屈，“所以我可能不是她最喜欢的小朋友了。”

都说童言无忌，她这话我又觉得感动，又觉得好笑，于是蹲下来，看着她，“Iris, 你永远是艾姐姐最喜欢的小朋友，她可没带我做过泥塑，画过画，也没给我读过书。所以啊，你对她来说，是很特别的。”

“真的吗？”Iris 半信半疑。

“真的啊。”我笑，揉了揉她的头，“你要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而大家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被喜欢。最起码，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小不点呢。”

“我才不是小不点。”她扬头，“我在我们班，是个子最高的。”

“那你是大不点，行了吧？”我笑。

“你会……好好照顾艾阿姨的吧？”她看着我，问道。

我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爸爸妈妈聊天被我听见了，他们说你搬去了艾阿姨家，跟她住在一起了。我问他们，你又不是艾阿姨的家人，为什么要住艾阿姨家，而不回自己家。如果你可以去，我是不是也能去艾阿姨住。”她看着我，“可爸爸妈妈却说，你跟艾阿姨相爱了，就像爸爸妈妈一样。所以，你们才住在一起 ……”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眼眶有点湿。

“所以我问爸爸，你是不是也会像他照顾妈妈那样，每天洗衣服做饭，揉肩捶腿。爸爸说是的，可我不相信……”她眨眨眼，“爸爸跟妈妈都认识好久好久，也在一起好久好久了，你跟艾阿姨才认识没多久，哪能做的这么好。”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Iris说的对，我得像你爸爸学习，当个好家庭主夫。”

她满意的点点头，“嗯，这就对了。我爸说，做人要谦虚好学。你不明白的可以问我爸，他什么时候都知道。”

那小脸带着几分骄傲，又格外认真，我突然有点明白，艾净亭为什么喜欢这个小不点。

于是我冲她伸出小拇指，“我会好好照顾艾姐姐的，跟你拉勾。以后你监督我，好吗？”

她看着我的手，愣了一下，伸出了她的小手，“拉勾！我一定会好好盯着你的。”

我笑着，跟她大拇指相碰，算是盖了章，“一言为定。”

“嗯！”那小脸才终于是明媚了。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我们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段对话不需要让这些大人知道。推开门，我鸭子步往外走，一抬眼，面前站了个人。

“我来叫你们吃饭，”艾净亭的唇角带着笑意，“你们俩啊，一眼没看到，就到处乱跑。”

“我在带莫染姐姐参观我的城堡。”Iris 从后头出来，一把抱住了艾净亭，“艾阿姨，我饿了。”

这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天生的，我偷偷冲她眨了下眼，她吐了个舌头。而我的眼睛，恰好对上艾净亭的眸子，她轻轻挑了下眉，似是看出我俩有猫腻，可也没说话，带着Iris往屋里走，我赶紧跟上。

餐桌里密密麻麻摆了七八样菜，这阵势赶上过年了。楚律终于从围裙中解放出来，手也洗干净，正拿着我带来的酒。

“莫染，你看看，咱喝哪瓶合适啊？”他问。

我看了看菜，清蒸鱼，狮子头，宫保虾仁，腊香肠，还有拌三丝，糯米藕，蒜蓉空心菜，竹荪老火汤。

“楚哥，你这菜做的，赶上国宴了！”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色香味俱全啊。”

他嘿嘿一笑，“家常菜，家常菜。”

“别谦虚啊，好就是好，实事求是。回头也得让嫂子和你尝尝我的手艺，也给我指导指导。”我笑，拿了一瓶红酒。

“早听净亭说，你菜做的很好。好吃，又营养健康。我们家纪凝总抱怨，说我做的肉菜太多，让我多做点素。”他转身取来酒杯。

“其实，我也爱吃肉……”我看了他一眼，“但是尊重另一半的喜好，比吃肉更重要。”

措辞小心，异常谨慎，我给自己打满分。

他看我一眼， “求生欲挺强，你放心，我不是那打小报告的人。”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我真心这么想。”

他哑口无言，比了个，高。

四个酒杯倒了酒，艾净亭开车不喝，但杯子里有点，显得合群。

说实话，我也饿了，但是出来作客，不能跟家似的吃的那么放肆。我有点羡慕Iris可以当小孩，她吃的可开心了。

“净亭，你帮莫染夹点菜，她陪Iris玩了半天，肯定饿了。”纪凝开口。

我可怜巴巴的看着艾净亭，她勾了勾唇角，“想吃哪个？”

“肉……”我默默的，道出了实情。

对面的楚大哥一副我就知道你小子耍诈的表情，而我全心全意吃着狮子头，还真是挺好吃的。

“莫染，那个展出的事儿你怎么考虑的？”楚律喝了口酒，跟纪凝交换了个眼神，开口问道。

“那个作品现在是净亭的，她决定就好，我没意见。”我看看艾净亭。

“净亭，人家莫染可都说了，她不介意拿去展览。”纪凝接话。

怎么觉得……这两口是想打包把我卖了呢？

“参展可以……但是不卖。”艾净亭看了我一眼，“这是莫染的第一件作品，要留着。”

哎呦，我这个心啊。

“她这蝴蝶你留着了，她那躺椅你也收着。怎么着，你打算当她专属的私人收藏家，她做一个，你留一个？”纪凝打趣道。

艾净亭脸一红，没说话。我哪忍心她受委屈，赶紧接道，

“这不是因为我做的物件太少嘛，都不够凑一车的。回头多雕几件，她就舍得卖了。”我冲她眨眨眼。

“你打算做雕刻，不当心理咨询师了？”楚律一听我吐口，眼睛一亮。

“我主业回厂里接班，副业刻刻木头。心理学我忘不了，但就不当营生了。”我笑笑，“不过楚哥，你追着我这木头玩命，也不怕回头真展了，没人看得上，多尴尬啊。”

他笑了一下，“我在这行这么多年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我想了想，“不对啊，我就雕了一个蝴蝶，哪来的两作品？”

他嘿嘿一下，“你前面练手那三十个也算，这不就俩了么。”

黑啊，啊不是，高啊，真高！

“那月底这画展，我可就留两个空位了，回头把东西拿过去。”楚律吃了口青菜，“摆哪有要求吗？”

“我知道摆哪，”纪凝接话，“你就放净亭那白瓷高颈瓶旁边，反正都是非卖，也好分区了。”

白瓷高颈瓶……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呢？我看看艾净亭，她看看我，“你没见过的，你去的几次，都没摆出来。”

哦……这样啊。

“这个白瓷瓶，是净亭的第一个作品，也是它奠定了净亭的艺术道路。放一块儿，不亏你吧？”楚律喝了点酒，明显放松了一些。

“不亏。”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名字呢？起了没？”纪凝问。

我还真没想过起名字这事儿，歪头看着艾净亭，“艾姐姐，赐俩名呗。”

她笑，“一个叫破茧，另一个，叫庄生。”

我也笑了。

这名字取得清雅，又贴近背后的故事，可谓是画龙点睛。

“好！特别好！”楚律喝了一大口酒，“这饭没白做。”

“楚哥辛苦了，特别好吃”我赶紧给他倒满，“楚哥，纪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净亭的支持、理解、照顾，和帮助。我知道，如果不是你们，可能艾净亭不仅得平衡艺术和金钱，还得日复一日的在各种场合里委屈自己，怕是早就消磨了灵气。而她能保持心境，多亏你们的保护。当然，今后我也会在守护她的路上，出一份力。希望两位哥哥姐姐，但凡看到我有做得不好，考虑的不周的事儿，该提醒提醒，该批评批评。不然，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说完，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虽然红酒不应该这么喝，但这不是为了以示尊重嘛。

纪凝笑着，也喝光了酒，“哪的话啊，这么多年的朋友，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再说，如果不是净亭，我们俩也不可能有现在的生活，更没有Iris了。毕竟，当年还是她帮我俩牵的线呢。”

“可不，”楚律也一仰脖，喝干净了，“所以我们俩后来看她单身，也着急来着，介绍了不少，都没成。要不说她打小就眼光高呢，果然，你比我们给她介绍那些，都强多了。”

“就冲着话，我得跟楚哥单喝一个。”我又给他倒满，随后倒给自己，“之前几回见面，年少，不太懂事，还请楚哥原谅我。”

“嗨，多大的事儿。我好歹也比你虚长几岁，哪能介意这个。再说，换我是你，还不一定表现的比你稳妥呢。”楚律喝了口酒，转头跟纪凝和艾净亭说，“你们是没看见，那回在净亭家，这就是一小狐狸，我信息没问着，家底都快让她问光了。”

“哈哈哈哈……”他们笑着，我也挠挠头，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当初……我还真没少拿话噎人家大哥。哪话怎么说的来着，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气氛挺轻松，她们聊着艺术圈的事儿，又说了说下个月那个办展会的艺术家。我趁着这个功夫把自己喂饱，而Iris 这个小家伙，吃饱了自己就跑了。

“哎，莫染，这个月展会你来不来啊？”纪凝问我。

“那得看净亭给不给我留票了，”我笑着，“还是你们缺跑腿打杂的，我也能干。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就你贫，”艾净亭看了我一眼，“不过……可能还真需要你来帮个忙。”

“艾司令吩咐。”我看着她。

“展会最后一天正好是12月31号，后面是元旦的假期，我就想让员工早一点下班。所以可能需要你来帮忙搬搬桌子，收拾收拾什么的。活儿有点杂，倒是不累。”艾净亭伸手，摸了下我的脸。

这还有外人，我脸突然有点红，当然，也可能是喝酒闹的。

“乐意效劳，不过你确定就这一天用我？”我问。

“嗯。其他时候你还有工作要忙，我这也有员工，足够应付的。”她笑着。

“莫染，你放心，到时候老楚也在，重的让他搬就行，你负责指挥。”纪凝看着我俩的互动，跟楚律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挂着笑。

“是啊，小莫，你正好也去熟悉熟悉会馆，回头我要是跟你纪姐临时决定二人世界，你也能来顶班啊。”楚律喝的脸有点红，看着纪凝，竟然有几分委屈，“有了孩子后，我们俩都好久没二人世界过了。”

这……我想笑，可不太合适，腿让艾净亭掐了一下，又嗔了我一眼。我冲她眨眨眼，想这大哥喝多了，又不是我闹的，酒量不好怪谁了。

“要不……我俩把Iris带走过周末？她刚才还跟我说，想净亭了呢。”我小声的提议。

艾净亭看我一眼，挑了下眉毛，“Iris 跟你说的？“

我点点头，“那孩子打算跟我抢你来着，她说你最喜欢她了。”

楚律笑得开心，“那倒是像她说的话，这孩子从小就黏着净亭，比跟我俩都亲。你要是能带她过去，让我们俩喘口气儿，我们肯定没意见。这孩子啊，哪都好，就是太聪明。你一招不慎就容易被她带跑了，你俩一块儿玩倒合适，俩小狐狸嘛。”

纪凝也点头，“可不是嘛，你说我跟老楚都是挺宽厚的性子，这小家伙也不知道随谁了。净亭，要是不麻烦你们，就替我带她两天，周一直接送学校，晚上我去接。正好，年底了，我那帐还没核完呢。”

“不麻烦，我也很久没见Iris了，挺想她的。正好，明天我们在家做面包，她也能帮忙。”艾净亭笑着，看了看我，“莫染应该挺会带小孩儿的，这么一会儿，就跟Iris有秘密了。”

咩？我愣了一下，堆出一个假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伸手挥了挥，叫Iris过来。

“小不点，你不是想艾姐姐了么，我跟你爸妈说了，一会儿你跟我俩回家，过周末，行不行？”我问她。

“真的？”她那大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看看我，又看看她爸妈，最后看了看艾净亭。

他们三个都微笑着，冲她点头，示意这不是个梦。

“耶！太好啦！”她果然开心到不行，在我脸上也吧嗒亲了一口。

我……一愣，不过她已经快乐的跑去收拾包了。而脸上感觉到面纸的触感，艾净亭轻轻帮我擦了下脸，

“没有口水，帮你擦掉了。”

她笑，眼睛弯弯的。

作者有话要说：在小朋友眼里，相爱这事儿，有性别之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