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般的故事总是以巧合而让人对它感到惊叹。

我们常常会为了某个节点的祸不单行或者好事成双而感到悲上加悲亦或喜上加喜，常常在阅读结束之后发现进了圈套、受了捉弄。可是下一次看到这些，我们却又会进入沉浸之中。

这都是旧时代电影的小套路，我们看穿了它，但是热爱着它。

因为有时候，我们认为它没有生活夸张，却在某方面反应了生活。

【2】

“4000法郎？道伦.塞万提斯先生请我吃夜宵？”玛格丽特正在梳妆台前试戴M伯爵送给她的宝石项链，这是波斯的稀罕货，不过她并不喜欢这个颜色，便放回了盒子里。

梳妆台上整齐排列着各色化妆品与首饰盒，似乎许多都新的出奇，它们光彩照人，然而并没有得到女主人的芳心。

“是的，夫人，他邀请您到府上一叙，他会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事情。以及，今天M伯爵约了您吃夜宵，过会就到了。”

“不用，他太烦了。帮我寄一封信回去……什么时候吃饭？”

“六点钟。”

“我会去的，纳尼娜，帮我回忆，D伯爵什么时候来找我的？”

D伯爵是之前一个情夫，好像投资失败，破产了。

“似乎是三周之前。”

玛格丽特像是随意问出了这个问题，D伯爵和道伦有什么关系，纳尼娜不用想也不用猜。

上一次夫人这么问起来，是在对比情人的时候。

她考虑身体状况，同时只能和三个情人来往。

“没有了，我记得他初见给我的是3000法郎。”

“是的，在与您交好的先生里，平均的数目是2300。”

……

M伯爵处所，这个年轻的富二代正在为了玛格丽特半个钟头之前为他寄来的回绝信而捶胸顿足。

“哦!天啊!她没有领我的情!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这意味着您可以去塞万提斯先生的家……”

“不要打断我!我绝对不会、不会、不会去一个情敌的家里!起码今晚不会!”

“可是您不是才说过，扩展业务的事情迫在眉睫，而且您的朋友洛法朗先生也上过您家，询问您对于近日皇家科学医学院的那笔资金何时落实。”仆人拿着另一封有印戳的信，挥了挥。

“奥!天哪，他们总是阴魂不散的，我当初只是在造访他们医院的时候说过这点，怎么记到如今!这笔钱我不会出的……”

“实际上，您已经出了一半……在之前和玛格丽特喝醉回来之后……”仆人小声地说。

当然这位被激动情绪包裹的青年已经听不见仆人的任何话了，他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开始低落地絮叨。

直到门房带来一个穿着严谨而整齐的女佣，她的胸口别着“DL”字样的铁牌。

“您好，道伦.塞万提斯先生为您发来问候，询问您何时到达。”

M伯爵没有理她。

那个女佣说完，再给了仆人一张邀请函，行了个礼便走了，没有因为这是伯爵家便有什么不适之处。

“好大的架子……哎呦!”仆人看了两行信，不知有什么字眼让他一惊，他挥舞着那张薄纸，语无伦次，只是立马铺到桌上，让心灰意冷的伯爵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我与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敬候您的光临。”

M伯爵从原地跳了起来。

【3】

“戈蒂埃夫人，欢迎您。”道伦.塞万提斯身着晚宴西服，看着颇为庄重，实际今天应该只有玛格丽特和他吃饭，他却像是要出席一个盛大晚会似的。

“您穿这件衣服，比之前的黑色好看多了。”玛格丽特被他轻轻吻了下手背，随意客气道，她不知道商人请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她认为医生与他是有仇的。

“您似乎不太待见的朋友，告诉了我您这里有路子。”她落座之后，直接开口，没有将他当成一个情人候选人——她不喜欢这样装的男人，才不会选择他做情人。

她之前只是在掂量道伦买她一个夜宵的成本是不是和其他想做她情夫的男人所花费的比肩，不过这也并非衡量一个男人是否尊敬烟花女的标准，硬要说，可能是对于她所创造的风俗事迹的价值的判断。

男人都是小气的，她因此习惯从他们的买身钱判断她的位置。

“我不待见……哦，您说的是艾微里先生？哈哈哈。”道伦笑了，他提到这个青年的时候，没有什么架子地笑了出来，似乎是想起了和他以前的回忆。

这就像变了一个人了。

玛格丽特观察他的神色。

不僵硬，不夸张，似乎是真挚的笑，看起来他们认识了许久。

“或许我失礼了，您与他很早就认识？”这个笑还是比较顺眼的。

“是的，很早，而且比您认识他都早。”在还是人物卡的时候就认识。

玛格丽特看着仆人开始上餐前小菜，问了句:“您想告诉我什么？”

“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您可能很想知道他的故事。”道伦没有看她，他不像是约会那样的紧张，即使他穿的很隆重:“几点了，艾丽娅？”

“还有一刻钟。”站在门厅的女仆掏出一只怀表，和她的主人报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时间。

玛格丽特没有心思去猜他是为了什么，她接受商人的邀请，为的实际是印证自己的猜想。

“您的医院是不是在筹备之中？”

“哦？什么？医院，没错，戈蒂埃夫人，不过不是筹备，实际上您也看见了，即将开业。”商人知道了时间，似乎更加游刃有余了一点，他回答玛格丽特的问题，好像对于医院的事情极为自信。

“我从艾斯先生那里听到您开医院的事，他很高兴我能帮助他，或者说帮助你们，您是否知晓？”

女人都是爱面子的，不过相较于男人，她们可能不是那么的在乎，特别是对于玛格丽特来说，面子就是最不起眼的东西，一块法式千层面都比它重要些。

“您想来？”道伦像是早就知道，他没有意外，也没有对于大名鼎鼎的茶花女要“自降身份”的鄙夷与嘲笑，不过像是一个黑心商人看到钱眼子那般，略显急迫了些。

“您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他似乎急的不是玛格丽特的回应，但是玛格丽特也说不清。

“您愿意我去？”

“……自然，不过前提是您能承受。”

“什么叫……我能承受？”

她这才发现了，这个商人和那个医生的相似之处。

他们似乎都不太看重她的坏名声，就像是知道这不是重要的……或者说是即将消失的。

真是奇怪，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好结局的舞台剧吗？

玛格丽特仍然讨厌着商人，但是这不妨碍她对于这一点的欣赏。

艾丽娅上前，和商人耳语了几句，商人的微笑更加明显了，他让几个仆人出去，和玛格丽特解释，有客人来，请她稍安勿躁。

有客人，她以为只有她一个。

看起来今天来的不巧。

也有可能是来的凑巧。

她端坐在靠背椅上，然而，看到那个激动的身影从台形阶梯上缓缓浮现，她差些站了起来。

是M伯爵。

这个青年进来之后，大衣都没有脱下，而是让侍从捧来买的一大束白茶花，献给玛格丽特。

茶花上还带着雨水，他看起来有些鲁莽。

玛格丽特接过，将它们放置在手边，让他吻了吻自己的手背。

然后无奈地问没有一丝惊诧的道伦:“这是您的安排？”

似乎才注意到这个宅邸的主人，M伯爵保持着相对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整理了翻自己的领结，然后微笑着的脸，在视线落到塞万提斯身上的时候冷成了一块砖头。

“您好，道伦.塞万提斯先生，狡黠的狐狸，……臭鼬先生。”他知道自己来，几乎是为了玛格丽特，所以对商人没什么好气。

因为他在看到玛格丽特这几个字眼的时候甚至没有多想一秒钟，连车都是他驱赶来的。

这个商人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您好，M·普里扬斯特伯爵，谢谢您给我起了这些诙谐的绰号，您在滑稽剧台词上的造诣让人叹为观止。”

他早就知道他会来，因此早就准备好了他的餐具。

“我知道您不会因为我一个里昂商人的名头就亲自来访，为了能够顺利地进行我的设想，很抱歉地请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先接受我的邀请了。”看似是在对两人道歉，实际上不过是自顾得意地托出了他让三人会面所施展的小计谋。

他不藏私，可以说，他很有诚意。

一个商人最耐用的筹码就是诚意，其次才是金钱。

不过这显然是戏耍了两人。

特别是戏耍了M伯爵的面子。

“您这是什么意思？用戈蒂埃夫人引我来？”他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有资格接手他父亲家业的儿子，被同样一个商人以女人为计策已经算上是粗鄙，何况，他还中计了。

因此，在那腔热血过了之后，他首先是对这个商人感到气愤。

“如果您能在我发第一封信时就同意的话。”商人只是将单片眼镜取下擦拭了一翻，M伯爵的仆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或者说，这位仆人已经成为了他在道伦家的卧底，总之，新来的男佣今日就投入到了主人家的晚餐准备之中，他告诉道伦，可以上菜了。

无论如何，这位之前还为M伯爵跟踪道伦、为他拿到名牌的门房现在都无法与他的真主子相认，他只能毕恭毕敬地与道伦行礼，并一言难尽地望了自己原本主子一眼，听从道伦的指示离开。

“现在我们不谈论这个。”看到门房，M伯爵反而冷静下来了:“您与我有什么要商量的？或许现在就可以为我揭开帷幕。”

“当然可以，不过不是我与您有什么要商量，而是我与您，与戈蒂埃夫人。”

“……这件事还能与这位夫人有关吗？”如果是一般的公事，势必不会与这位受人供养的女子有关的。

而且他有些迟疑，面色略略发青。

M伯爵尽管是爱玛格丽特的男人，不过到底也没有脱出这时代的男人的性子，他接受的教育是介于保守和开放之间的，可以说，他赞成自由追逐钱财的思想，却不太同意自由恋爱的思想。

他喜欢玛格丽特，是仰慕她的外貌，她的性子，但是并没有将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他以后肯定是要娶一位同样富有的千金的，与玛格丽特的你来我往不过是他花费钱财来使爱情之心冷却的措施而已。

因此他总是想当然的行事，只不过每次送的礼物比较昂贵，是玛格丽特无法摆脱的依靠，她才没有与他一刀两断。

玛格丽特可还在欠债，一个月要花费十万法郎，同时还有六万法郎的欠款。

玛格丽特心思细腻，她不喜欢那些假惺惺的作态，无论是什么男人的什么表情，她丰厚的阅历往往能在第一次见到就大概猜中他们的道德。

而阿尔芒.迪瓦尔，却是不要她去猜，直接把它们表现在脸上的。他总是真挚，总是不做作，就算他没钱，没有地位，可是他就是能够给予她朝思暮想的爱情。

她听着M伯爵的话，用手绢揉了揉额角。

“我先到阳台吹吹风。”

她想到那个可怜的青年，总要落泪，正好这会似乎气氛略显尴尬，留两位男士在一个房间似乎更为恰当。

玛格丽特离席了，那捧茶花被碰的散开来。

“是我让她离席了？”M伯爵望着她的背影，自己回归工作态度上来时，总会说一些伤淑女的心的话。

“自然，不过现在的确也未到戈蒂埃夫人需要参与的阶段，我这次是想和你谈谈，医疗器材的事务，听说您那里有皇家科学医学院的投资，不过最近难以为继，好像需要寻找下家？”商人没有把玛格丽特的离席当回事，一般来说能让她想哭的事情就是想到阿尔芒。

看了眼有点愧疚的M伯爵，他只能给他点蜡。

……

玛格丽特.戈蒂埃独自站在阳台，略微潮湿的风夹杂着野爬藤的草气，一阵阵扑到她的脸庞上。

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吹风，她的病没有好，而且医生给她开了更多的药。

令她高兴的是，道伦.塞万提斯这个看起来连路边的树都要掰块树皮下来的人，没有让她产生任何为难。

她大概地预见这位商人作风，听过他的名声，只不过从情夫的嘴里都不太正面，她也没有把他当做一个正派人物。

今天见面，她却把他的地位提拔到M伯爵之上了。

她趴在半月形的栏杆上，身着香槟白的披肩长裙，露台还留有雨水，沾湿她的裙角。

正准备弯腰去收拢裙子时，她忽然注意到低矮的红蔷薇之后，一条长廊的尽头似乎有一栋小房子，里面还亮着灯，有人在忙活。

……奇怪，为什么那栋房子没有门？

她正好无聊，伸着脖子去望了望，却看不太清晰。

“戈蒂埃夫人。”那个叫艾丽娅的女佣为她拿来一杯热牛奶，她拒绝了。

“我来巴黎之后就没再喝过热牛奶。”她说:“那长廊尽头的房子是？”

“哦，那是先生的书房。”艾丽娅端着有牛奶的托盘，准备离开:“小姐在上课，那里是个很好的去处。”

“我可以去那里看看吗？现在似乎并没有我的事。”

“请便，从露台左侧有道阶梯，注意脚滑。”

艾丽娅没有阻止，她为她留了一盏蜡烛。

于是她循着小路走到长廊，离小屋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她已然看清了里面的人。

真是出乎意料，让人吓了一跳……

她靠着窗子，躲开光线，看向里面……

阿尔芒.迪瓦尔站在一块小板子边上，一手按着额头，而坐在他对面的玛丽抱着一叠纸，双眸无光。

“亲爱的玛丽小姐，第42题有陷阱，不能随便去踩。”阿尔芒看起来瘦了一些，斯文气重了些，但是从他的语气来看，他其实没有变。

“不不不……我讨厌数学……”玛丽嘀嘀咕咕，“我想吃饭……”

“做完再吃。”

不知道为什么，玛格丽特特别想给玛丽一杯热牛奶，这样训导的话语，她还是在他督促她注意身体的时候听到过一次，但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她竟然有些希望被他训导的对象是自己。

……无神中，她走到门边。

可能是她的裙子体积较为庞大，两人都注意到了她。

“夫人？!”

“戈蒂埃夫人？!”

现在不知为何，三人都是一种震惊加迷惑的状态。

好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自己好久没写了，脑子都要秀逗啦哈哈哈，之前写这章的时候老想1640，结果想起来是1842才对。感谢在2023-09-15 16:00:26~2023-12-26 22:2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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