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灰蓝色的小女孩从马车上跳下来,走之前还拍了拍车垫子,怕自己身上的灰把它粘脏。
她戴着缺了花边的礼帽,发丝有些乱,但明显可以看出用水理顺过,她抱着箱子和花,让它们不挡着自己的视线。
巴黎繁华的街道铺着石砖,店铺的灯左右相映,能够照亮所有的路面,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金纱。
踩到这样的地面上,玛丽忽然就想起来自己以前和父亲出去采买时在商店广场看见的一位女士,她脖子上粗环的金链和现在被灯光照亮的地面一样亮眼。
点着号牌一个个数过去,她从左往右数,找到了一排看起来精致小巧的公寓楼。
扶着台阶上去,她本来想敲门,看到门边有一台铜制的拉铃,就抓住那条细长的线绳。
“叮铃--”
清脆的声响使她的心跳加速,她环顾了番雅致高档的走廊,观赏墙壁上鸢尾花的装饰。
抱着花和琴箱,她在原地,突然心安了。
自己之前在臭名昭著的红灯区呢,现在却站到了巴黎内环的公寓楼里。
那位好心的先生,就像是天主降下的天使,来解救自己了……用钱。
不论吴洱表现得如何像个暴发户,在玛丽眼里,他就是自带圣光的神明使者。
父亲曾经告诉过她,天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人民受难,祂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们甘露,化痛苦为极乐。
啊,虽然骗人一事是对天主的冒犯,理应下地狱,但,活着的时候吃饱比饿肚子强。
饱腹感让她飘飘欲仙。
她突然用手画了个十字,当然是下意识而为,琴盒因为失去依托,这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铮-”
属于金属撞击的声音,随昂坦街4号房门的打开而停止,玛丽慌忙扶起箱子,抬头,望到一双和慈善家一样翠绿的眼睛。
“塞万提斯先生让我给您送箱子来,让您早做准备!”玛丽说,她的左右手因为心虚而不够协调。
“哦,亲爱的小姐,给我吧。”医生不温不淡地回了一句,他的语气就像是军官或者雇佣兵,总之听起来让人想起了西伯利亚的雪。
他的眉目深邃,与法国人不相似,它们更为厚重些。视线从她脸上划过,像是探究出她在想什么,只听这个男子语气平常地说:“这个箱子里是危险物品,您记得让塞万提斯先生下次自己送来。”
因为摔到地上,箱子的搭扣松开,男子接过时,直接让里面的物品露了出来。
一把冒着寒光的柴刀。
玛丽脑子一白,男人已经关上了门,她在门口愣了两秒钟,才去进行自己的下一项任务。
【二】
老头子买了数条面包,用报纸包裹着,他一边走路一边忧心,自己的女儿从没骗过人,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脱身。
他捧着纸袋,将剩下的钱贴着心口放好,从巷子里绕进那所破屋所在的路,看里面灯还亮着,不敢多看,扣了扣门环。
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他心中一慌,难道玛丽没能做成这件事?
那么她呢?!
老头推开门,急迫地忘记了扮演卑微。
但是,屋子里只有男人一个,他脱了外衣,衣着非常整齐,正用酒吧闲汉的坐姿在烧得极短的蜡烛下面看书。
他没看见自己的女儿。
他的女儿去哪里了?
烛火只能照到木桌一块一方,其他的角落都幽深而模糊,他希望看到晶状体在黑暗中的反光,好让他在不开口请求的前提中找到自己的女儿,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您来的正好,”男人理所当然地使唤他:“请帮我把灯点上,蜡烛的光对我的眼睛来说实在是个考验。”
“玛丽呢?”老头子将灯油倒进玻璃的灯芯,用沙哑的声音问。
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想,女儿就像是那个心如蛇蝎的男人的消耗品,现在已经被吃干抹净!
他拥有翠绿色的眼睛!他只从那些混血的吉普赛人那里见到过,他们都是和巫术打交道的恶魔!
吴洱换了个坐姿:“她不在,但她的帽钉在我这里,这是帽钉吧?”说着,把钉子搁到桌上。
女儿唯一的凶器被发现了。
惶恐不安,为了壮胆,老头的声音大起来:“请问,玛丽呢?”他按着口袋,里头似乎有把匕首。
吴洱看见了,现在扮演着富豪的他控制住吐槽的冲动。
当然,他不会让现在的剧情发展成老套的故事。
“过来坐下吧,我们好好聊一聊。”吴洱挥挥手,“玛丽没事,我让她去帮我跑个腿,给一位朋友送个东西,毕竟我刚来巴黎,人生地不熟。”他忽然从口袋里掏了一把瓜子倒在桌上,边磕边说。
感情贫民窟的小女孩就认识香榭丽舍大街到昂坦街的路了。
【三】
巴黎是所销金窟,世界的货物在这里转手,在这里可以看见两个极端,穷极奢欲与无尽苦难。
来这里的商人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是在这里发展他的新行业,为此,他需要一个年纪不大又容易穿插在两个社会中的代言人,在他真正地实现地位的上升之前为他做事,通俗说就是扮演一个社交名媛,帮他搞上流社会的交际。
15岁是不大,但也勉强达标了。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找个贵族小姐委托她,因为道伦.塞万提斯没有巴黎的人脉,并且认为达成上个条件的付出巨大。
不如来红灯区物色,包装什么的都是钱的问题。
送上来的还不用自己去找了,多方便呢。
完全没有雇佣童工的负罪感,道伦就是这样的一个可以为权利不择手段的男人。
这也是吴洱想要给巴黎人们的一个初印象,他需要选择一个出其不意又足够盛大的开场为马甲的出生庆贺。
[商人]作为他的马甲之一,还是财富值极高的设定,需要他好好完善。
至于为什么他选择贫民窟做出生地呢,因为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方便作者在背景方面下手,而且他即将做的事情与贫民窟有不小的联系。
也怪吴洱没事找事,本来好好地在作者脑子里面待着,看着那一堆书不顺眼去和他找茬,作者也闲着没事干,就把他扔进这堆书里了。
他现在还在想该怎么办。
他的所做所为都在作者的脑海中进行,相当于,他发生的故事就是作者的意淫,方便的不得了,何况还能随时增改。
可这人物卡禁不起改啊。
吴洱翻着全是标记的笔记,而这本笔记就套着小说的皮套。
他之前一直看的就是人物卡。
里面一共有两张,其中之一,代表他[商人]身份的正在不断被抹除又不断填写。
他心揪得很呐,又不好表现出来,现在总算可以唠唠了。
“您以前做什么的?”吴洱问。
“在一所黑作坊做苦力。”老头摸着自己头发稀疏的头皮,很不自然地坐下,右手还是摸着口袋。
“您女儿读过书吗?”穿着考究灯芯绒背心的男人开始嗑一种黑色细长的坚果,忽视了他的举动。
“在教会学过两天字,之后我没了工作,就没学下去。”他在男人看过来时收回目光,好像男人的注视能够洞察他的所想。
“所以就让她来这里?”男人的语气很跳跃,好像他们是在聊家常。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老头子使劲摸自己的头发,他的额头渗出汗液,像是被油灯烘烤出来的蜡。
高超演技。
吴洱心里赞叹一句。
“您把刀放下吧,我没有要您还钱,或者骗您的意思,请让我们进行真诚且没有私心的对话。”
男人眼神不变,还是贬低自己的卑微感,但他抬起了头。
“我先告诉您,我叫道伦.塞万提斯。”他伸出手。
“欧德.迪普莱西。”老头用属于诈骗分子对待金钱独有的狠辣眼光看了道伦好几分钟,之后果断放下了匕首,用那只手回握,但因为很少做这样正式的动作,显得生硬。
“迪普莱西?好姓。”和《茶花女》的原型相同的姓。
“您带着玛丽骗人,是因为找不到工作?”
“要得很少也找不到工作,我带她沿着街乞讨,已经饿了好几天。”欧德说,这时他咧着嘴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倒真切许多了。
道伦磕着磕着停下来:“请您复述一遍刚刚的话。”他的语气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欧德复述一遍。
在非常近的烛火下,有些细节能够很容易被捕捉到。
他的瞳孔正常收缩。
没有说谎。
“磕瓜子吗?”原来它叫瓜子。
“不了,谢谢,玛丽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四】
阴暗的屋子点上了灯,两个人坐在桌边聊天,吴洱的小说放在他手边,封面的红色标志一闪一闪地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了。(只有两章,我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