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村位处梭子岛东边的中部区域，坐麻托车前往梭子岛最南的巷尾小学所花费的时间和去最北的码头差不多，将近半个小时。
岛上仅有梭子大道和环全岛路这两条主干道是灌的水泥路，各个村里的都还是沙粒泥土混合的小路。
好在巷尾小学就在主干道附近不远，相比于飘忽不定的麻托车，姜善静觉得选择自行车更好一些。
作为非平原地貌的梭子岛，尽管主干道是平整的水泥路，也会伴随着高高低低的坡，姜善静骑得满头大汗，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巷尾小学的建校时间比姜林小学要早，占地面积也比姜林小学要大，因此显得更荒凉。
校园里只有一栋三层楼，教室设置和姜林小学的教学楼差不多，但是它是一栋教室和宿舍混用的楼房。
巷尾小学不仅没有设立幼儿园，小学每个年段都只有一个班，不提到处都是高低不平的恶劣环境，师资力量也是一言难尽。
前任校长摔跤病退后，现任校长是个年底就要退休的老头，万事不管，几乎不在学校露面。
现在还在学校做事的教职工仅有七人，其中五个是主科老师，他们一人负责一个班，语文数学一手抓，压根没精力教其他副科，可想而知学生们的知识面有多窄。
至于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徐石涛，另一个则是普通的后勤人员。
后勤人员还要兼职保安工作，不过连大门都没钱建的巷尾小学，保安似乎只能算是个摆设？
也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又是这么破落的小学，小偷都懒得来吧？
从主干道下来，就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姜善静推着自行车畅通无阻地进了只有两根柱子做做样子的大门。
上课时间还未到来，空旷的校园里寂静非常，时而有风呼啸而过，带来海的咸味。
姜善静往教学楼后面看了看，能看到一片树林间露出的沙滩和海的一角。
“嘿，你哪位啊？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姜善静将手挡在额前，抬起头看向教学楼三层，“你好！这里是巷尾小学没错吧？”
虽然到处都找不到巷尾小学四个字，但那些教室门上都有很多粉笔涂鸦，特别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旁边还有备注名字，绝对是学生们的恶作剧。
姜林小学教学楼后墙上课有不少这东西。
姜善静自然不会认错，不过还是向年轻女人确认了一遍。
年轻女人把身子往外探得更多，似乎在努力看清楼下人的样子，“是巷尾小学，我没见过你，你找谁？”
姜善静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您小心点，别摔了。我找高亚珍老师，她在不在？”
“在午休呢，没起。你是谁家的家长吧？等上课了再来呗。”
女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后，便不再管姜善静，折身返回屋内。
“我知道了，谢谢您。”
姜善静并没有在楼下傻等，而是沿着台阶上了走廊，依自己的经验，顺利在二楼找到了教师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并不大，中间一张长桌，两边分布了大概六把椅子，从每个位置上的东西来看，大概能判断出是属于哪个年级的老师。
梭子岛虽然封闭，但还没听说过教师办公室失窃的事件，所以几乎每个学校的办公室都没有上锁，外人皆可来去自如。
姜善静却没呆在里面，而是搬了把椅子去门口等着。
下午课前预备时间是一点五十分，现在快一点半了，老师们也差不多要起身准备。
耐心等待的姜善静并没有闲着，打开记录本写起等下要询问的事情，到时可以直接把结果写在上面。
埋头工作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传了下来，伴随着两道陌生的声音。
“小姜老师？你怎么在这？”
高亚珍不是本地人，而是一九六七年来梭子岛的知青，后来留在本地结婚生子。
七七年时巷尾小学建校，三十出头的她拿着高中毕业学历成功进校代课，后来顺利转正，是目前在巷尾小学里待得最久的一位老师。
她和许素芬同龄，性格却截然相反，温柔有余、严厉不足，教学成绩并不突出，不在骨干教师行列中，和其他学校的老师没什么交流。
直至去年，中心小学从外地调来的副校长是她的远方侄子，便常去走动，自此和姜善静有了几面之缘。
姜善静此次打着她的名号过来，也是准备借她的身份来行事。
就算其他几个老师是硬茬子，有高亚珍在，姜善静就更有把握得到更多的消息。
“你好，我是姜林小学的姜善静，难为高老师还记得我。”姜善静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知道您在午休，我就不敢打扰。”
高亚珍笑道，“小姜你就是太客气了！大老远的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帮忙？你就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姜善静听她这么说，便不再客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求。第一件呢，就是想问问关于明年的那个新政策，您有没有听说点什么？”
“新政策？”高亚珍疑惑皱眉，随即松开，“小姜你说的是小学六年制那件事吧？”
站在高亚珍旁边盯着两人许久的魏玉秀插嘴道，“六年制？小姜老师不愧是骨干教师啊，我今天才听珍姐讲起这个事情，你这就到跟前问了？姜林村来这里可得好长一段路呢！”
这话听得就不对，姜善静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您是？”
“她是魏玉秀。”魏玉秀的性格，就是高亚珍有时都受不了，但现在在“外人”面前，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赶紧转回话题，“我确实知道点消息，小学六年制在市里推行了几年，省里还是觉得太慢，但因为今年要迎接镜湖回归，所以兴安市官方决定明年加快推行速度，岛上很可能在明年就实行六年制。”
姜善静微微皱眉，“明年吗？那学生方面怎么说？”
高亚珍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中心小学那边好几个说法呢，只能等明年正式文件出来了才知道。”
姜善静认真道，“行，我知道了，谢谢高老师的解答。”
旁边的魏玉秀轻轻哼了一声，这回倒没再说什么。
高亚珍连忙道，“刚才你说这是第一件事，那是还有第二件事？”
姜善静没去理魏玉秀，只道，“是，我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第二件事，就是想来观摩一下你们的教学。”
“你这意思是，你要听课？”高亚珍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姜啊，你可是骨干教师呢，我们这点本事在你面前都是班门弄斧啊！”
“高老师，您这话就不对了。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注1），我也只是占着年轻脑子反应快一点，更容易吸收知识然后加以应用，但您不一样……”
姜善静能够在梭子岛的教育圈博出自己的路，除了窦秉永的举荐，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本身的能力优秀，其中在如何赢得其他老师好感这方面，她自有办法。
高亚珍教学能力不突出，不代表她知识不丰富，相反她曾经还是个文艺青年，见识过姜善静几次引据经典辩驳他人，本就颇有好感，这次用褒义语句来夸她，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挚不少。
“哦？我有什么不一样？”
魏玉秀等不及先道，“小姜老师这话说得真奇怪，好像高老师不会吸收知识似的，珍姐可是正经的高中毕业的，那时候的高中什么含量小姜应该清楚吧？我听说小姜老师读的大专……”
“玉秀。”高亚珍性子偏软，从不和其他老师起争执，更不用说生气什么的，此刻却不满地看了魏玉秀一眼，之后又和蔼地看着姜善静，“小姜，你说你的。”
姜善静笑吟吟道，“高老师，我进姜林小学时的年龄，都没您的教龄多。您有二十二年的教学经验，这期间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或是政策或是突发事件，从中学到的那些东西，我们年轻人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就算是去翻那本大辞典，也学不会您的一招半式。”
高亚珍被说得心花怒放，嘴上谦虚道，“哪里哪里，小姜你太过奖了，我就是个老园丁而已！”
一旁的魏玉秀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瞪着眼睛装出一副听懂的样子。
姜善静没管她，继续对高亚珍道，“所以，高老师，您可别拒绝我观摩您的课，之后遇到不懂的您要是能帮我解解惑就再好不过了。”
高亚珍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满口答应，“可以，来观摩，尽情听！窦校长推你当骨干教师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我等下跟其他几位老师打个招呼，你想去听谁的课就去听谁的，课后想问什么也尽管问！”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姜善静掩去眼底的情绪，真心实意道，“我还想着怎么和其他几位老师说呢，有高老师您的话，我找他们就方便许多了。谢谢高老师！”
“不用谢不用谢。”高亚珍摆摆手，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小姜应该知道我们学校老师们的大概情况吧？”
“是，知道一些，除了您和这位魏玉秀老师外，应该还有三位老师。”
高亚珍笑着摇头，“还有四位。”
姜善静露出恍然的表情，“是，还有一个徐老师。他这段时间经常去我们学校找窦校长，我都差点忘了他是个美术老师。”
顿了顿，她状似不经意道，“徐老师现在应该不用上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师说》-唐·韩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