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珍领着姜善静从楼梯下去一楼，“哪可能不上！我们学校老师太少了，大家语文数学都教，每天上满课的话可吃不消，但总让学生们自习也不太好，所以徐老师会给他们上美术课，以前是每个班级一周上一节，现在是两周一节。”
魏玉秀跟在她们身后下去，闻言用嘲弄的语气道，“就徐石涛那画画水平，上一节两节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糊弄人的。”
这意思是，一个美术老师的画画水平不好？
姜善静想到巷尾小学的老师们之间不算和睦的事情，以这魏玉秀的性子，说的话未必是真的。
可惜高亚珍并未就此事发表意见，姜善静只能默默记下此事，准备等之后找机会验证一下。
三人到达一楼后，就看到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校园，或走或跑，互相打闹，带起不少尘土飞扬。
高亚珍已经习惯这个环境，伸手挥开飘到面前的灰尘，笑着问姜善静，“小姜，你这次过来，应该不会只呆一个下午吧？”
“高老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姜善静眯着眼躲避溅到脸上的一些沙子，向好奇打量自己的几个学生颔首微笑，一边回答高亚珍的话，“是，我打算在巡游活动前这段时间，多来几趟，希望高老师您可别嫌弃。”
那几个学生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跑走了。
高亚珍已然把姜善静当做了知心人，满面笑容，“哎呀，你这个骨干教师，我们请都请不来，这次过来谁不欢迎啊？怎么可能嫌弃？到时如果有老师哪里教得不好，还要请你也指导指导！”
见状，魏玉秀撇撇嘴，“我下午没课，可没那个荣幸被骨干教师指导。”
说完，她扭身就回了教室。
姜善静对高亚珍汗颜一笑，“高老师，您这话可让我有点无地自容了，咱们老师之间交流一下教学方法，哪里是我指导你们？要说指导，也是您来指导我呀！”
高亚珍睇了离开的魏玉秀一眼，又笑眯眯地看着姜善静，“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就是交流，得好好交流一下！我们去二年级，那个老师平时来得都比较早，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好的，那麻烦高老师帮忙引荐了。”
在以前，一二年级的周五下午老师都不会上课，有时都直接放假，让学生不用过来。
但后来徐石涛代管理后，就不让他们这么做了，他们只能呆在学校，但并不会上课，只让学生们自习。
魏玉秀正是一年级的老师，本来周五上半天就能回家，现在却还要多上半天，本来就是不好相与的性格，因为此事对徐石涛更是心存不满。
二年级的是个有点秃顶的男老师，看着就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在听完高亚珍的介绍后，只敷衍地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们。
高亚珍有些尴尬，“刘老师就是这个性子，二年级下午也是自习课，我们去三年级那边看看吧。”
姜善静的态度一如既往，并无任何不满，“有劳。”
没想到，等她们上了二楼，来到三年级教室，却吃了个闭门羹。
高亚珍从窗外往里看了看，小声道，“在考试，咱们走吧。”
姜善静放轻脚步跟在她身后，“好。”
“教三年级的是胡老师，人还不错，但他偶尔有些固执。”高亚珍压低声音，“之后你和他讨论时，如果观点不一致，不用和他争论，任由他去。”
“好的，我明白。”
“我教的是四年级，下午有一节课，你要听吗？”高亚珍停在四年级门口问她，“还是去听你教的同年五年级？不过，五年级下午应该都是数学课，小姜你是教语文的吧？那不然，还是来听我的课？”
“高老师，咱们梭子岛的教学情况您最清楚不过，像你们学校这样语文数学不分老师并不是个例，说实话，别看我们姜林小学老师多，但如果哪一科老师请长假，另一科老师就要兼任的。”姜善静笑着说道，“所以，我听课不是来听内容的，是来听教学方法的！”
高亚珍开怀一笑，“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不用担心排课问题了，那行，我带去见小高老师，之后你就自己决定是要去哪个班级听课吧。”
五年级就在四年级旁边，高亚珍直接从后门进去，招手叫了个学生过来，“你们老师呢？”
这学生丝毫不惧她，说了声“不知道”就溜了。
高亚珍也不介意，对姜善静道，“人应该在办公室，我们过去好了。”
去办公室的路上，高亚珍解释道，“五年级原来是新校长教的，但是自从当上校长后就等着退休，就找了一个代课老师，叫高俊斌。他数学很好，但没钱上高中，就跟着亲戚出岛打工，后来连他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提到高俊斌，高亚珍似乎恨不得把他的所有事情都说给姜善静听。
比如高俊斌其实每门课都学得很好，只不过相比于其他科目，数学是最优秀的，据说当年在初中的时候经常去参加数学竞赛，颇受老师重视。
可惜他家境不好，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大字不识的奶奶，平时种点地只够糊口，砸锅卖铁供孙子上完初中就再也掏不出一分钱，高俊斌在知道家里还欠了不少外债后，果断放弃中考，很快收拾行李跟着亲戚出去打工。
这一去就是十年，在即将还清外债时，他奶奶在家里摔了一跤，可惜高俊斌紧赶慢赶着回来，也没见上最后一面，懊悔万分的他不再出岛，守着家里的几块地和靠着平时给人做点零工过活。
巷尾小学新校长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因为工钱和人讨价还价呢。
“校长当时在旁边听了好半天呢，觉得他逻辑能力很强，当即拍板让他来代课。”高亚珍有些哭笑不得，“还逻辑能力呢！一个小学代课老师，搞得好像要挑什么好苗子去参加大赛呢！”
姜善静觉得高亚珍有些过于好哄了，这讲的话怎么越来越往推心置腹的方向走？
对其他老师，高亚珍都只是一两句话介绍，而高俊斌的事情却讲得这么详细。
高亚珍、高俊斌，都姓高，难道他们是亲戚关系？所以难免多说一些。
不对，高亚珍是岛外来的知青，高俊斌是本地人，只是恰巧同姓而已。
在姜善静百思不得其解时，高亚珍的下一句话让她终于领会到了意思。
“对了，忘了说了。”高亚珍推开办公室门，“小姜，小高老师和你同龄，你们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同龄？
看着高亚珍那期待的眼神，姜善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惜，人家没有明确说出来，姜善静也找不到由头拒绝。
高亚珍已经兴致勃勃地对着办公室里喊了一声，“小高老师！”
在窗台那边忙着什么的青年闻声转头，露出一张晒成小麦色的脸，五官端正，剑眉星目，这种长相并不符合目前梭子岛上的主流审美。
但高亚珍可不是土生土长的梭子岛人，显然她很欣赏高俊斌，见他回应后，笑眯眯地把姜善静拉到自己身前，“小高老师，这是姜林小学的小姜老师，姜善静。”
高亚珍说完后，还挤眉弄眼了一番。
姜善静正懊恼着呢。
她自认为是风华正茂的女青年，但实际上二十八岁的她是被人在背后称为“老姑娘”。
不过由于她多年的“不懈努力”，姜林村已经再没有人敢上门给她做媒。
但这里是巷尾小学，巷尾村没人知道她的那些“丰功伟绩”，高亚珍一见这么个未婚的女青年，还能忍住不做媒？
特别是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同事，能不能成的另外再说，先介绍了最要紧！
懊恼的姜善静正斟酌着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时，对面高俊斌已经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高亚珍的那句话触碰到了他的脸色“开关”，他的脸腾地一下胀红，还变得结巴起来，“你，你好，姜姜老师……久久闻大大名……我，我是是、高俊斌！”
姜善静感觉自己看错了，小麦色怎么变得那么红的？她眨了眨眼，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回应，“你好，我是姜善静。”
高俊斌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你你好。”
高亚珍见他这样，立刻出声，“小姜这段时间会过来听咱们学校老师讲的课怎么样，交流一下经验，小高你也是五年级的，下午她就去你的班级听吧，你好好招待一下。”
这回，高亚珍没再询问姜善静是否要去自己班级听课的事情，目的不言而喻。
姜善静清楚高亚珍不是那种能够注意小细节的人，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从高亚珍这边入手，自然不会去听她的课。
高俊斌……应该很适合套话……
姜善静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是的，请多指教。”
高俊斌的脸又变红了一些，手往身上擦了擦，握了一下她的手很快松开，“不敢不敢。”
“应该快到上课时间了吧？那现在就过去吧，高老师……”
现场有两个高老师，姜善静一时卡住。
高俊斌连忙道，“叫我俊……不是，叫小高就好了，我可以叫你善……不不不，我可以叫你小姜、小姜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