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这么多醋,祁夜你疯啦?”
“谁他妈在吃醋?!”
程思悠和程思意齐齐指向,正在往调料碗里倒醋的祁夜本人。
祁夜:......
祁夜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意思。
时言是他的朋友,他们认识的时间比宋歌久得多,时言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高冷寡言,却待人真诚友善;勤奋好学,但从不会假模假样说什么“没有啦,我也没怎么学。”,而是直接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努力。”;乐于助人,许诺走后,他便从学习委员接下班长的职位,无论班上出点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清秀俊朗,书卷气浓,高挑...
祁夜浑身抖了下,灭掉烟,再次拨通视频。
「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建议稍后再次尝试。」
嘟——
对方无应答
不就刚过十一点吗?你很高贵吗?不接我电话!
【Q.Q:按错了】
第二天一大早,祁夜收到了宋歌的回复。
【-:昨天睡得早,起床了吗?】
起起起,我姓祁,就得起吗?!
祁夜骂骂咧咧起床。
-
十月仿佛被人按下了加速键,宋歌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周。
主席台两侧的银杏树已经染上点点金黄,衬托着台上竞赛队,脖上挂着金牌更加夺目。
“再次祝贺,在本次全国高中生英语素质竞赛中,我校七名学生组成的竞赛队伍,在江城地区赛取得金牌!”张校长将时间留给了台下鼓掌,“时间关系,接下来就请竞赛队代表发表获奖感言!”
祁夜嚼着茉莉薄荷糖,歪着脑袋,双手插在黑白校服外套中,看着台上时言和宋歌笑着相互谦让,推脱着话筒,直到台下传来起哄声,时言才拿起话筒。
“其实,这个发言应该让宋歌来才更合适,这次比赛有很多突发情况,都靠宋歌才...”
“诶,哥你去哪儿啊?!”
祁夜摸着打火机,寒声道:“一把火烧了这破学校。”
小树林里,祁夜坐在树墩子上吞云吐雾,手中打火机被他抛了又抛。
“思意跟我说,你可能在这儿。”
宋歌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身旁。
“哟,这次不是时言说的了?”
宋歌沉思片刻,道:“Irony,right?”
“拽英文拽错人了吧你?”
祁夜叼着烟,眼皮一翻。
“秋冬,肺上特别容易燥热。”
宋歌弯腰,将祁夜嘴上烟头取下,灭掉后丢进垃圾桶里。
“给你。”
宋歌在他发飙前,双手将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这什么?”
“拆开看看。”
祁夜噘着嘴,在宋歌亮晶晶双眼中,接过纸袋,从中拿出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兔玩偶。
“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
露着两瓣兔牙,瞪大眼的小兔通身毛茸茸,握在手里,从掌心到心脏都死酥酥麻麻的,轻轻一摇,红白格子围裙上挂着的小金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祁夜低着头,摸着小兔爱不释手,偏偏又嘴硬,“这跟小悠那天在电玩城抓到的小兔有什么区别!”
“这次是我抓的,喜欢吗?”宋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凑近了一分。
“你抓的?”祁夜眯起眼,“你们还去了电玩城?”
“嗯。”宋歌点头,“最后那天领完奖后,Julie带我们去的,说...诶,祁夜。”
可怜雪白小兔就这么被主人胡乱塞进外套帽子里,在跑动中,被颠得上蹿下跳。
-
“祁夜,跟我去领书。”
祁夜趴在桌上,吹着刘海儿玩,听见时言说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不去。”
时言啧了一声,抓起祁夜一撮睡得立起的呆毛。
“哎哎哎!”祁夜捂着头坐直身,指着程思意,“你干嘛不叫他啊?!”
正在和程思悠翻花绳的程思意:“啊?”
时言一手撑在课桌上,一手叉腰,脸上满是无奈,最后眉毛一挑,望向宋歌道:“宋歌陪我去吧。”
“去去去!”祁夜站起身,按着时言肩膀转了个圈,“走走走!”
两道高挑的身形,抱着崭新半身高的练习册,一前一后走在操场上。
“祁夜,方便我问你个问题吗?”
祁夜脚步停顿,时言此刻的神情和语气都太过正经严肃,仿佛他下一秒就要请求得到自己对二人的祝福。
“你,你问。”
时言将册子放在楼梯旁的看台上,郑重其事地看着祁夜,认真道:“你是傻逼吗?”
祁夜:???
“看样子应该不是。”时言动动眉,“那请问你是谈恋爱谈傻了吗?”
祁夜:。
祁夜在原地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
“吃醋吃到我头上。”时言操起一本练习册,朝着他头上敲去,“傻逼吧你。”
“你,你,我...”祁夜磕磕绊绊挤出几个字。
“从运动会开始,就成天一副幽怨的小眼神盯得我头皮发麻,今天更是装都不装了是吧?”时言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祁夜气鼓鼓的抱胸,反驳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么稀罕宋歌,把他别裤腰带上啊你。”
“我,宋歌?我们什么都没有,我...”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
“对对对,就...”
“你暗恋。”
祁夜:。
“是我傻逼行了吧!”
祁夜噔噔噔爬楼梯。
“小气成这样,要是让你知道竞赛一周有多少人找宋歌要过联系方式,不得把自己给憋死啊。”
时言抱着练习册,留下轻飘飘一句话,转身远走。
祁夜河豚版上线,把英语习题课册不重不轻地放在,正唠嗑的Julie桌上。
“你这孩子,吓我一跳!”Julie拍了拍胸口,扭头继和身旁围着的老师继续道,“说起吓一跳,第三天的听力才是吓死我了,大会有人反馈说是有选手耳机出了问题,只能听见一边声音,我当时急得不行,生怕是宋歌的耳机。”
美乐迪的子弹都能拐弯,祁夜的脚更能,他趴在门口听着。
“哦哟,你们不知道,宋歌右耳听不见,要是刚好坏的就是那边耳机,那不就完蛋得啦!但好在是虚惊一场,我们...”
其余的话落在他耳朵里,都被他自动消音,满脑子都是那句“宋歌右耳听不见”,“宋歌右耳听不见”,“宋歌右耳听不见”......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回忆片段中的宋歌——
第一天,因为嫌人碍事,要他搬进左边座位时,脸上闪过为难神情的宋歌。
因为上课没听见自己叫他,课后自己还气急败坏骂他是聋子,干脆不要长耳朵,却笑着打圆场的宋歌。
第一次回家写作业的时候,小心翼翼问自己,可不可以坐在右边的宋歌。
......
像是有一只专以回忆为食的蚕蛹,在他脑中吐出轻盈又厚重的蚕丝,将他的大脑和躯体都裹挟得密不透风,难以动弹。
江城难得能看见太阳的秋日里,祁夜却好像刚被人从废弃阴冷工厂里搬出来的布偶,耷拉脑袋,拖着步子,目光呆滞。
“就被我说了两句,不至于吧你。”
“时言...”
“嗯?”
祁夜眼睛红红,嘟囔道:“我是傻逼。”
时言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最后噗嗤笑了出来,揉揉他的脑袋,“走啦,回教室了。”
“报告。”
“进。”
祁夜看着宋歌正在低头写字,等到自己走到过道上,才因恰好抬眼发现自己,笑起来,露出浅浅梨涡。
而祁夜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急忙避开他的眼神,更是抿紧嘴唇,像是慌忙藏起作案工具的嫌疑犯。
“你和时言去了很久。”
宋歌扭头看着他说话,和从前无异,只是自己现在才发现,每次宋歌都会看着自己,好像生怕会错过自己说出的每一字句。
这一认知,让祁夜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着心脏,根本不由得他自己呼吸和跳动。
“宋歌...”
“嗯?”
“别讲话。”梁雨蝶瞪了二人一眼,“看屏幕。”
祁夜抿紧嘴,从课桌里掏出那叠宋歌开学第一天给他,自己从未用过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色便利贴。
「对不起」
宋歌看着递到他面前的便利贴,先是惊讶,随后心下了然。
修长的手指将便利贴递回来,祁夜低头看去。
「:)」
-
课后自习,祁夜破天荒的留了下来,可还没等他打哈哈把这事儿给遮掩过去,宋歌和时言就被Julie叫走,说着去拍照和接受校报采访。
“祁夜...”
“我等你。”
祁夜说完快递低头记着笔记,不敢再看宋歌。
“诶诶,看群里,俺们宋歌和时言往那儿一站,简直就是去拉高书呆子平均颜值的!”
祁夜听了一嘴程思悠的闲聊,没忍住,掏出手机多看了几眼没有梁雨蝶的班级群。
最后看着看着,自习课还是没上成。
祁夜坐在礼堂外的悬空楼梯平台上,双腿晃晃悠悠。他把下巴一并搁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银杏树下忙活的一大堆人。
宋歌和时言在一旁站得笔直,任由摄影师给他们摆出各种团结友爱,积极向上的pose。
很快,举着圣光高中话筒的校报人员,也在指挥下将话筒对准了他们。
除了Julie,大半的时间都是时言和欧小雨在发言,宋歌就在一旁站着。
忽然,他抬起眼,像是捕捉到什么动静般,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起来。
最后,二人四目相对。
祁夜没等多久,宋歌就来了。就像上次抓考结束那样,宋歌来到了他身边。
“你站那么高干嘛?”
宋歌在他身边坐下来。
二人沉默坐着,祁夜前后摆动的脚尖,时不时擦过宋歌的裤脚。
不知过了多久,祁夜闷闷开口道:“时言说,上周有很多人找你要联系方式。”
宋歌点头。
“给了吗?”
祁夜下巴在栏杆上用力压着。
宋歌摇头。
“为什么没给?”
祁夜坐直身体,定定看着宋歌,凝视着他微微张开,嫣红、湿润的嘴唇。
“不想给,也怕你不高兴。”宋歌说,“嗯,是我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你当你成语大全啊?”
祁夜瘪嘴,扭头不看他。
宋歌失笑道:“回家吗?”
二人一路走到圣光大道尽头,他幽幽道:“想去你家。”
“阿姨和司机都住旁边的小楼,所以没人。”
宋歌按亮房间的灯光。
从司机把车开进森林公园后,祁夜下巴就没合上过。
“这公园里还能住人?!”
宋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点头。
“虽然,之前就听你说过,你住森林公园,但是...”祁夜站在卧房落地窗前,一望无际的山林进入他眼帘,“这位置也太具体了。”
“八十年代开发这一片的时候,家里人就把这一块儿留下来了。”宋歌递给他一杯水,“现在给我住,正合适。”
“这儿适合住五世同堂!”
“宋誉并不想我离主家太近,所以这里比较合适。”
祁夜拿水杯的手一顿,这才想起宋歌是家里的私生子,就凭那天宋言晖对他的态度,便可窥见他在家中的地位和处境。
“你一个人住,会觉得害怕吗?”
“你会吗?”
祁夜没料到他会反问,下意识摇头。
宋歌笑道:“我也不会。我妈妈去世一年后,宋誉才找到我,那时候也是一个人。”
“那时候,你多大?”
祁夜和宋歌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他顺手拿起地上的抱枕,抱在怀里。
“15岁。”
“在国外,也没有亲戚吗?”
“没有,只有我和妈妈。”
“你妈妈是...”
祁夜揪着抱枕。
“她是精神病患者,患有精神分裂,被迫害妄想症、双相情感障碍和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宋歌垂眼看着祁夜愈发攥紧的手指,伸手轻轻握住,“所以死亡,对她而言反而是解脱。”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信、洒脱、随性,是一个十足的艺术家,她十分擅长油画和雕塑,万物生灵在她眼中都富有生命。”宋歌扭头,出神望着黑夜下的山林,“宋誉几张蹩脚素描捕获了她的心,他们度过了非常浪漫的一段时光,可这都无法敌过宋誉将会在国内与别人结婚的事实。她的自尊让她无法接受这一切,断绝和宋誉的联系,就连怀孕都不曾告诉过宋誉。我的出生就像是宋誉的婚姻,从来不在她的期待当中。”
祁夜反握住他的手,身体不由得凑近几分,靠近这个明明没有被风吹到,却好像摇摇欲坠,无比脆弱的人。
“她也一定在想你。”
宋歌回过头,祁夜觉得有一瞬间,他被宋歌的琥珀色瞳孔望进了心底最深处。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宋歌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几乎是本能,他缓缓靠近宋歌——
“怎么回事?怎么开始自动读档了?尔高你来看!”
“有人动了仪器吗?!有没有人动过数据?!”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尔高,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