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慈佑在海边坐了一夜。

他把手机关机，将外界的一切信息都屏蔽掉。

他看着海，看着月亮出现，消失。

看着太阳升起，渐渐高挂。

德恩的尸体消失了。

或许是沉入了海底，或许，他还活着。

能如何呢，都没关系了。

天亮了，他该清醒了。

刚按下开机键，朴智旻打来的电话立刻就蹦了出来。

他足足打了四百六十二通电话。

每一通电话之间的间隔时间均未超过一分钟。

“喂。”

“哥，别离开我。”

“求你了，哥，我求你了，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智旻，我没想自杀。”

他如果想死，就不会这样坐一晚上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决定好了的吗？”

金慈佑看着远方，他伸出手向前抓了一下。

“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

“哥，你在哪？”

“我去找你好不好？我想见你，很想很想！”

“智旻啊。”

“我有喜欢的人了。”

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中不留一丝缝隙。

朴智旻的时间却像是停止在了这一刻。

他的指尖都在颤抖，喉咙里仿佛也卡了异物。

“你、你说什么？”

“哥，你别骗我。”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金慈佑的声音。

轻飘飘的，似乎只是他的几句呢喃。

“智旻，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为什么……”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是朴智旻。

金慈佑站起身，将掌心的流沙尽数抛撒。

“因为你是朴智旻，是我最爱的弟弟。”

［慈佑，算阿姨求你了，别再和智旻联系了。］

“我不爱你，你我心知肚明。”

［他这些年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何必再继续纠缠下去呢。”

［智旻有他自己的事业，有他自己的梦想，他不该被这段错误的感情耽误终生。］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对吗。”

［这是阿姨对你唯一的请求，拜托你，离开他吧。］

美梦做得再好，最后也不会成真。

而那个选择最先斩断一切的人，才最痛苦。

“我听不懂。”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为什么不敢见我？”

“为什么不敢当着我的面说你不爱我？”

“金慈佑，你不要当胆小鬼。”

“朴智旻说过会永远爱金慈佑，你别想抛下我。”

“你别抛下我。”

“你别抛下我……”

他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金慈佑！你别抛下我！”

电话被残忍挂断。

金慈佑仰头看着太阳，刺眼的阳光灼烧着他的眼睛。

“别抛下我……”

他细细呢喃着这句话。

透明的眼泪逃出眼眶。

他要如何抛下。

终究是他自私自利，害了所有人。

————

安娅回到舞团。

她发现所有的学生都凑在一块看着手机。

“你们在看什么？”

学生们听见声音，全都迅速站起身，然后把手机藏在了身后。

“安娅姐，老师他……”

“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安娅走过去一把就将那个女生的手机给抢了过来。

“网上说什么？”

“说老师是珀西的情人，所以他才有了首席的成就？”

“还是说，是老师他自愿做珀西的玩具？”

“怎么，还能找出来更过分的话吗？”

“你们凭良心说，老师他会做出这种事吗！”

“你们——”

“我们都相信老师！”

安娅一怔。

“老师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舞者。”

“老师他人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是网上说的那种人。”

“是啊，我们都相信老师！”

“我们都是老师的学生，我们无条件信任老师！”

“安娅姐，老师他现在还好吗？”

安娅颤抖着双手。

她强忍着眼泪。

“只要大家都相信老师，老师他就一定会回来。”

“如果没有老师，也就没有我们的现在。”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相信他……”

被抢走手机的那个女生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安娅姐，我们相信老师，因为我们都了解老师的为人。”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师会认为我们这些人能够成为舞者。”

“也只有老师会无条件支持我们的梦想。”

“老师爱我们，我们又怎么会不爱他呢。”

金慈佑，一个被许多人爱着的人。

却被一个人最残忍的爱所毁。

恨，如何不恨。

————

“慈佑，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金慈佑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窗边沉默了许久。

郑文斌走到他身边。

“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你真的没有犹豫过吗？”

“犹豫什么呢。”

“哥，你不了解德恩这个人。”

“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知道我和智旻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何况，我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智旻。”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受人威胁了。”

郑文斌看着金慈佑的侧脸，心里莫名感到害怕。

“那以后呢？”

“你有考虑过以后吗？”

“你和智旻，你们……”

“我爱他。”

“但我的爱，不值得他回应。”

“哥，你不明白。”

“我不能毁了他。”

郑文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初，我就该狠点心，直接把你灌醉。”

“让你去不成美国，就留在韩国，总好过现在……”

金慈佑转身走向门口。

“慈佑！”

郑文斌眼含着泪水。

他实在不忍心看他们两个人就此错过。

“智旻他已经朝着你走了九十九步，最后这一步，你当真要这样轻易放弃吗？”

“既然爱他，那么你忍心见他难过吗。”

金慈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郑文斌站在原地，突然，他笑了。

“你都听见了吧。”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通电话已经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

“他说他爱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朴智旻的笑声。

他在笑，可眼泪也在止不住地流。

“我听见了，谢谢哥。”

“我不会放弃的。”

“他不敢爱我，那就由我来爱他。”

从幼时第一次见面起，朴智旻就已经预知了他的未来。

爱金慈佑，是他的选择。

也是他避无可避的宿命。

“你们都要得到幸福。”

“你们都过得太苦了……”

郑文斌望向窗外，那抹背影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

“希望下次见面，能够见他多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