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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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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给跑了!”

满腹火气却又无处释放的巫凡站在山头,恨不得一把火直逼姚榭的老巢。

红蓝交错的光线把这片山头照得通彻,执枪的巫凡立于山峰之中,狂风使得头发纷乱;他注视着脚底细小如蚂蚁的羸弱如蝼蚁的无辜工人们,忽觉大家不过亿万游民而已。

“给我把通风报信的葛畅凉揪出来!我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柳青炎的电话接了进来。

“狗日的早跑了。你现在下山,跑一趟冀华市。”

撂了电话,巫凡探了半个身子鸟瞰前方残陋的采石厂,往脚下浑浊的土地啐了口口水。

上山搜捕姚榭的行动轻而易举地被识破,巫凡带队冲进姚榭设立在山坡上的破旧房子里时,只剩打着鼾的半老工人和几只流浪狗在玩高尔夫球。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强烈的光明打开了所有人埋藏于心底最后一丝抵达明天的侥幸。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山外寂静如死的冀华市公安局。

桌上的烟包是捏碎了无数块,首先进入巫凡眼帘的是三份几乎溢出来的烟灰缸。

巫凡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查出来的线索和这场行动会被有心人通报出去,而更让他搞不清楚的,是柳青炎脚边多到可以打保龄球的空酒瓶。

她正以一个半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昏沉着,一只脚吊着,面朝那扇每个人都诟病的漏风的小窗户,烟雾包裹着整张脸。

不想讲一句话的巫凡一声不吭卸下身上的器件,把这间逼仄的房间内所有可以用来通风换气的东西全部打开,狂风暴雨迅速夺走了尼古丁与烟雾的宝座,二十几平内的暖气霎时一干二净。

“把窗户关上。”

“我不。我偏不!”

巫凡垂着头,四下张望的眼神无意间发现了一丝问题。

后知后觉的他这才发现,这是局长何冠的办公室。

那个储物柜巫凡依稀记得上面摆了一个关公像,如今不见了。

“别看了,今天晚上趁你带队抓姚榭,何冠带着东西和裴志跑了。”

“你知道你也不打算拦住他们,不是吗?”

柳青炎把她指尖上的火星戳灭在沙发上,缓缓直起似乎早已生锈的背:“我和那个何局长吵了一架,因为昨天有人对我说了一句重要的话。”

“重要?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重要?现在整座冀华山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跟一座被封控的死城一样,有什么事比得上这个重要??”

柳青炎没开灯,习惯了黑暗的巫凡大概是在对着空气抱怨;但柳青炎不一样——她拿出火机点燃了腰间别的最后三支烟,直立地放在木桌上。

“那个人说,我们都是一群游民。”

巫凡的呼吸得到了缓冲,得到了物理冷静的大脑重新开始理解柳青炎的一切所为。

“何来此言?如果不是我们过来查这该死的案,冀华山里几千名老百姓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山外的太阳。”

“现在不是依旧看不到。”

“柳青炎!!”

巫凡蹭地站起,面对着他丝毫不为惧的黑色和上司,被暴怒冲昏了头。

柳青炎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这句似乎有些无礼的话不为所动。

“游民呐,我们都是游民。你知道游民最害怕什么吗?!”

渐行渐远的声音湮没在乱糟糟的自然音乐里,巫凡摸不透,也懒得猜。

“你不查,我自己去查!就算爻紫舟和相稔润回丹柏复了命,我也要查!”

夺门而去的巫凡只留下几串脚印。

三只燃烧的烟卷带不来多少的光明,反倒是一个接着一个被风吹倒,被扬起的窗帘击倒,泼出去的火花在巫凡离去后的几分钟内包裹住了整张木桌。

额顶的炽光灯被打开,迟到的电缆抵达了目的地。

被柳青炎藏在那张折叠床下的人得到了指示,拍着裤腿站出来。

“你现在还有一个选择,葛村长。”

葛畅凉的脸上和他肮脏的内心如今就和他名字的第三个字如出一辙。

“你代我去见一个人。”

“谁?”

“她在医院。”

“她是谁?”

“熟人。而且你一定认识她,”柳青炎转过身,直视葛畅凉的眼睛。

“甚至是伤害过她。”

机器的轰鸣声切割出一卷又一卷羊肉,戴着一次性手套的男人细心挑拣着,一盘满上,他端走上了桌。

这是一间姚榭最喜欢的房间,他一般会在这里招待客人,其手段也是他的喜爱。

三位客人此时皆坐在转桌的对面一言不发,看着姚榭不紧不慢地烫羊肉,蒸出来的水汽弥漫在整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那个男人不时便端着一盘羊肉前来,满满一桌,新鲜无比。

但他不知道的是——也许他知道——这里只有一口锅,并且就在姚榭的嘴边。

四面墙壁塞满了各式各样各个国家的美酒,真皮的沙发,酒红色丝绒的桌布和椅子,那个被经常保护以至于闪着银光的机器依旧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资源供东家和客人消费。

三位客人自从被邀请至此便一直看着西装革履的老板吃他那些根本吃不完的肉,内衬的白衬衫倒是干干净净,一滴汤汁都未曾附着。

在这个一句话不说的氛围之中,率先坐不住的必然是人性,而在这三份人性当中,率先坐不住的是裴志的人性。

坐在他旁边的是葛畅凉,他垂在桌下的手指时刻不停的在盘弄他的佛珠串,裴志突然起身的刹那他试图拦住,可却被自己内心的一种强烈的直觉所制止。

不敢回头的另二人低着头,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

“裴副局,刚刚我见到了您的司机,他让我转告您,他辞职不干了。”

一串钥匙被那个五大三粗留着胡子的男人扔在裴志脸上,砸出几个洞。

出于条件反射,裴志接下了钥匙,回身愤怒地一巴掌砸在桌沿,传递而来的力量将空中的筷子上附着的汤底溅了出去,刚巧滴在姚榭的胸口。

“姚榭!王八蛋你到底要做什么?!”

姚榭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纸往胸口抹了抹,发现擦不掉。

那个蓄着胡子的男人即刻从后方勒住了毫无防备心的裴志,另几个打手分别冲着裴志的膝盖肝部等位置狠命打去。

饮下满满一杯酒的姚榭擦擦嘴,挥了挥手。

逐渐失去反抗能力的裴志瘫倒在地,似有满腹诅咒一般的话想要一吐为快。

姚榭盯着裴志扭曲的脸,再次挥手。

另几个人捏开裴志的嘴,最后一个小个子男人端来一盘生羊肉,抓起一大把开始往裴志嘴里塞。

一把不够就再抓一把,裴志嘴里尽是生的羊肉,憋得满脸通红的他一边抵抗着咀嚼的生物本能,一边取笑众人般蹬着可笑的腿。

姚榭叼着雪茄缓慢走来,众打手这才松手。躺倒在地的裴志此刻如同一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

起伏不定的胸口随着羊肉的跳动而复苏起来,穿着毛拖鞋的姚榭亲自蹲下,扯下了他身上的警服,摸来摸去,竟然摸出一张照片。

姚榭将警服和手中的打火机一并扔给身边的打手,自己捏起照片一角细细端详。

他认出来了,她就是一直在追查自己的那个女警察。

火焰燃烧起来,打手把烧起来的衣服丢到了裴志身上。

姚榭甚至闻出了一点不对劲。

照片上黏糊糊的,有国产区的味道。

姚榭将其慢慢撕碎并丢进火里,心里揣测着,这位爷的偷拍技术着实下流,但他却对一张照片做出了如此上流的事情。

焦糊味逐渐盖过羊肉的香气,姚榭所做的一切另两个人皆看在眼里,纷纷踢开椅子跪了下来。

阳奉阴违的葛畅凉壮起胆子回头看了一眼都快被烧成石灰的裴志,皱纹纷纷拥抱在一起,哭泣出来的勇敢根本入不了姚榭的法眼。

“老姚,你说,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做!”

“就是啊姚哥,只要你张口,我们肯定当场给您办得妥妥的呀姚哥!”

一支雪茄见底,姚榭抿着嘴,默默观摩着面前这幅不可多得的场景。

一个是拿过年度优秀员工的老头,一个是贪污,一个是受贿。

姚榭三度挥手,他背后的那个只管切肉一言不发的手套男递来一沓照片。

姚榭将其扔在葛畅凉和何冠的脸上。二人互相看看,于是捡起。

几十张照片上都是一个人。

又是一个落寞却无比珍贵的黄昏。

趁着雨停,叼着烟的柳青炎和巫凡走上被水汽洗涤彻底的学府路,来到柏油路的尽头,要了些晚饭填肚子。

正值放学铃响,校门口很快就冲出无数长着翅膀的天使们。天使们随即手握烤肠或是辣条,再跨步蹬上自行车,一阵风似地刮过路边混入众多土里土气的工人之中的两个恶魔。

车轮荡起水沟附近的积水,划过残阳的倒影,勾起丝丝梦境般的彩虹。

转瞬即逝的美景最终毁于几个工人和小摊贩的争吵之中,默默咽下食物的二人未做什么调解,选择了拍下钱闪人。

来到师大附中门口的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一幕。也许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对家长都这么告诉过他们的孩子: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就只能滚进学校后头的那座破山沟子里挖矿。然而事实是,巫凡和柳青炎驻足不到十分钟,那些举着大字报红色字符的愤怒的家长再次冲来,试图为他们葬身于此的子孙再索求一些赔偿费,好让他们前去交税,或是躲进山里嫖他个昏天黑地。

这绝非危言耸听,柳青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喊得最凶的男人,前几日搜山抓姚榭,在一个山洞里就发现了他那个意犹未尽的蠢材一样的脸。

一地的白色,一地的泥泞,一地的黑暗,一地的荒谬。

散步于学府路路旁的人行道上的二人开始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闲聊,期间巫凡提到了似有几日未露面的骆延。

一直在敷衍和搪塞的柳青炎不知怎地,就失去了继续搪塞的勇气,决定和盘托出。

不过巫凡的反应倒很让她意外。

“啊?吵架了?”

缩在围巾下的柳青炎的脑袋不自觉低下了。

来冀华这么久了,她似乎一直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冀华山,冀华市,也都不允许她去思考除案子以外的任何事情。

“葛畅凉那家伙呢?”

“到局子了,带着一大摞口供和辛辰笔记本的备忘录回来了。”

“谢芳呢?”

“转普通病房了,但还得多休息一段日子。正在试着联系她的家人。”

柳青炎点点头,回身看见巫凡那张小脸被呼呼的北风吹得早已通红。

她解下围巾给巫凡拴上了。

“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小狗一样。”

“少跟我贫,不要还我。”

“对不起,前几天冲你发脾气了。”

“瞧你那委屈劲儿,谁还没犯点错误。刚工作那会儿都冲上司喊过几嗓子,想当年我也是能把老宋胡子气歪,如今还不是得我们给他养老。”

说话的当儿,几个骑车比速度的少年如风掠过二人的身边,其中不乏几个留着短发的女孩。

有个女孩回头匆匆扫了一眼路边的那个清冷的姐姐,便迅速再次沉浸在与同伴竞速的乐趣之中。

“阿姨那边怎么说?”

“他身体不好又不是一天二天了,说是什么并发症吧,这几天正在进行手术前的积极治疗,说是已经有所缓和,如果条件允许,一场手术就解决了。”

“怕是要在病房里待上些日子吧。”

柳青炎停在红灯的斑马线前,默默点头。

红色小人站得板直。

“嗯,还是要少抽点烟,酒可以喝,也要控制。”

“好好好,听你的。”

“别不耐烦,都是好话。”

“是,我还没八卦你和你许同学呢,你倒先给我扒拉干净了。”

“得。那,骆延怎么办?你打算去找她吗?”

“让她去吧……我觉得我,我是锁不住她的。”

柳青炎总会联想到冀华山上,那些信号塔之间搭起来的电缆上的那些山雀,或是划过黄沙坡岸以及海浪声声的飞鸟。

红色小人变成了绿色小人,他的腿摆得飞快。

“不。”

巫凡刚打算抬脚,柳青炎的话音打断了他。

“什么?”

夜晚来得如此迅速,路灯亮起的时候,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之中竟洋洋洒洒落下了飞雪。

柳青炎伸出指尖接住一片雪花,揉搓了两下,接着是轻笑几声。

巫凡觉得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柳青炎脑子里都是什么了。

“我说,她会回来的。”

“你就这么肯定?”

“就这么肯定。走吧。”

巫凡撇撇嘴没再讲什么,跟上了柳青炎的步伐。

如果他打开手机的地图一查便知,秦皇岛离冀华市并不算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种生物学上的理由,独|裁者可以跟牛和睦相处,却不能跟猴子和睦相处。——林语堂《生活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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