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呢??”
“得病,在家。”
“什么病?”
“感冒吧,或者是流感。每年的这个时候冀华市是流感多发期。”
情绪和伤势刚有所好转的柳青炎顷刻间又想暴跳如雷。
“你不是说今天会把晁贤给叫来局里喝茶吗?”
“打了电话给他的事务所了,但一直没人接听。”
巫凡的及时出现调停了柳青炎和裴志之间的火花。
皱着眉的三人互相看了片刻,柳青炎甩手离开,巫凡跟了过去。
“又回山里?昨天不是刚查封一处非法开采的地方吗?”
“今天难得天气好,谢芳又脱离了生命危险,辛辰的本子重新又回到了我们手上,出来走走吧。”
一路上除了二人的交谈,便是路过的工人们不停的咳嗽与不怀好意的斜视。
“谢芳的备忘录还在你这吧。”
巫凡很快就从大衣内兜里拿出那份破破烂烂的本子。
柳青炎迈步掠过那些人的敌意,领着巫凡走到一处草木较为丰厚的平地。平地之下皆是稀稀疏疏的矿场和工人,那些机器和机器人早已失去了感觉,或者说认不出什么是知觉,DNA为他们写好的唯一一条法则便是辛勤地工作罢了。
“一路上追捕我们的有,被我们追捕的也有,但后来有空去医院探望了一次谢芳,她的话和拼命保护了十年的证据让我发现一个纰漏。”
柳青炎的话似乎和脚底下的闹剧一唱一和,大概是几个乔装的警员趁着那些包工头举着鞭子抽过去的空当,掀了他们的窝。
“你说姚榭啊。”
柳青炎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呛得连连咳嗽,巫凡便径自摸出手套翻开这本沾满血污的簿子。
“巫凡。”
“嗯?”
柳青炎把她腰间别着的烟卷和打火机全部扔向了天空。
“念出来。”
——
“我叫辛辰。这里是冀华市。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城市,可这的交易与迷茫却还不如一个县来得聪明。这里的耕地罕见,黑白分明。”
“从省内临近冀华的那座叫不上名字的城市往西,只需一直往西,就可窥见冀华山的一角。走过那条被无数摩托车走过的公路,山体就会莫名其妙地被开膛破肚,被机器劈出一道道刻骨铭心的伤疤,裸露出惊人的黄褐色或是灰白色的肉。那些乳白色的像是血管一样的道路以及台阶如同毒虫一般吸附在庞大而又破碎不堪的山体上,巨大的坑洞和不计其数的洞口沿着山岭密集分布,碎石随地可见,羊群不见踪影。”
“不远处可见水泥厂火药加工厂或是公私矿场,他们那些不顾百姓死活的东西就地取材,收益比他们身上的肉还肥厚。人们向下挖掘煤炭或是一切可以拿去变卖金钱的玩意儿,向上不由自主地崩山采石,炼制那些白色的产品。一黑一白的不是那个叫钢琴的黑不拉几的东西,而是我们的双眼,以及脸上擦不掉的灰暗。挖掘机不断将那些眼泪装进卡车,一辆辆运输车等待着装载,再倒进碎石机。行驶的噪音过后,爆裂的尘灰让人什么都看不清,即使是身边村民的脸。至于那些尘灰,日后也变成了无数人的尘肺。”
“就在这开采的一切行动结束后,轰隆隆的声音再次来袭。一列挂载了数十节车厢的火车便晃晃悠悠地在矿区卸下煤炭,顺便斜视几眼右侧的县城和身边拿着锄头或是钻头的灰头土脸的我们,再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着急忙慌汇入这个国家的铁路主干道。而在此之前,冀华市,不,准确来说是冀华山,曾经获得很多与环境有关的奖项。这些都变成了回忆这个不值一提的东西。在姚榭看来,不如死一个人。”
“爆炸声一响,粉尘能遮住天。昔日葱郁的植被和能够放羊的草地与水源如今只剩零星的干咳在风里,至于那些人工凿出来的悬崖陡壁,很容易从上面掉下来破碎并且不大不小的石块,砸中路过的车辆或是人。之前的那个漂亮的山,村子,全被挖了。而这一切,都和那个叫姚榭的商人脱不了干系。他亲手赶跑了在冀华扎根吸取血液的所有害虫,让自己一家独大,让本来还能够经受糟践的冀华山再也抬不起头。我不能放过他。”
“影子呀,只有美丽的晚霞跟以前一模一样。”
“……”
“我叫辛辰,是姚榭手下的员工,写下这些只是为了揭露姚榭这个无恶不作的资本家的一切,以便后人得幸看到这些,为冀华山昭雪。”
“我叫谢芳,是张震的老婆。我们一家是辛辰的邻居,均遭到了姚榭那个王八蛋的报复。上述一切均为辛辰的真话,我只是全部的抄下。写于2010年10月26号。”
“另外,辛辰一直说,那座邻近的城市曾经是一个制药的大城市。希望有朝一日,邻近的兄弟们带来根治冀华的良药。”
一天后,柳青炎带着一队人马在一列即将从冀华开往外省的火车上带走了晁贤和公文包内的一大袋证据。而整个冀华市公安局因为晁贤的供认不讳遭到彻底封查,千把公里外的牧厌甚至都被被惊动的老宋给派了过来支援柳青炎。
一时间客场变成了主场,那个在看守所默默摘下眼镜的中年男人至今未能准确交待他的姚老板目前身居何处。至于那辆银白色轿子,早就随着日前冀华山内某一次开采引发的爆炸而死无葬身之地。
牧厌和柳青炎一行人暂时屈居在距离冀华市公安局一个不远的小店里,围绕着这些从公文包里搜出来的证据展开了无休止的争论。
而至于牧厌,他并不打算轻信那本写满了字的所谓证据,反倒觉得柳青炎在这里呆久了脑子是不是被同化了,不可如此情绪用事。
争吵从牧厌带人抵达冀华市开始就没停过,而隔着几条街就能看见的冀华山里,依旧在上演苍凉的千古谜题。站在角落听风闻雨的巫凡四处落寞地望着,眼神在小屋里巡视,企图透过门边两个队长的声线猜测出姚榭的去向。
他始终不明白的一点是,晁贤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一直言语通顺用词谨慎,直到柳青炎提到姚榭两个字后,晁贤忽然变得情绪大作,试图挣开锁拷的控制,奔涌而出的眼泪迅速占满了他的整张脸。
巫凡觉得,他应该还没走远,可能是物理意义上的,也可能是地理意义上的。
因为口渴,巫凡抬脚走去茶几的刹那,后脚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而跌倒在地。
小屋里乱糟糟是事实,但巫凡觉得柳青炎绝不是把什么东西横七竖八摆在周围的人,伸手拨开了灯,巫凡发现这居然是一尊关公像。
巫凡俯身将其捡起,却觉得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
寒冬的冀华下雨早已是家常便饭,于是一道惊雷降下,骇人的白光让巫凡眼前一亮。
如获至宝般的巫凡发狂般踢开脚边的杂物,寻出一片空地,找准了刚刚在关公像上看见的空隙,瞄准了最坚硬的地方,奋力砸去。
一次又一次,巨大的声响打断了隔壁两个队长的吵架,前来查看之际,巫凡正趴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扒拉着那些碎片。
只见巫凡双眼放光,从关公像的碎片里寻找到了什么,双手捧着。
“我,我我我,我想我知道姚榭去哪了。”
颤抖的声线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于是牧厌率先拿过那张纸条。
“I'm back。”
“我回来了?什么意思?”
柳青炎搀起唇色发白的巫凡,后者明显兴奋与恐惧共存于面色之中。
“我问你,辛辰是哪人?”
“冀华啊。”
“这尊关公像从哪来的?”
“公安局里那个办公室里的。”
“主人是谁?”
“现在这个主人又在何处?”
“当初辛辰为了躲避姚榭,跑去了哪?!”
“我们都被他的障眼法给骗了!!”
柳青炎的脑子里此刻和窗外嚎叫怒吼的风雨一样,使人感到彻骨的冰凉。
“喂!喂柳青炎!巫凡!!”
在抓捕晁贤的当晚,离家之前,柳青炎在家里发现了骆延回丹柏的火车票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