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殊拿出件泛着金光的令牌高高举起,声音微冷:“周副将,看看这是什么?”
周田安双眼一往右撇,嗤之以鼻,未曾想身周的人“哗啦”跪成一片。他再转头定眼一瞧,怔愣在当场,抬手拍脸,直到微微地痛感传来。
他吞咽下口水,正与蒋殊视线对上,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低头俯首间,一股不可自抑地冷意攀上他的后背。
怎会如此,蒋殊怎会有金昭令?
他不自觉想到之前种种与蒋殊作对的行为,感到几分害怕。
很快他又镇定下来,蒋殊不过一介孤女,就算有金昭令又如何?
不过徒有其表而已,不能拿他怎么样。
蒋殊收回金昭令捏在手中,堪堪到周田安身前停下,语气中略带几分玩味:“周副将,圣上承认无害的机械假肢,你偏多有质疑,所以,你是在质疑圣上决议?”
周田安跪地身体僵硬,撑在地上双手猛地攥紧。质疑圣上,这顶帽子他怎么担得起!
他咬咬牙,面上堆笑仰面:“蒋姑娘说笑,我对此没有丝毫质疑,只是好奇多问两嘴,多问两嘴。”
其他人早已悠悠站起,只余他以这种屈辱地姿态跪在蒋殊身前。
他一只腿抬起,正欲站起,就听到蒋殊语气淡淡:“我可没觉得周副将只是多嘴问问,如若周副将无心冒犯圣上,想必定会表露诚心。”
周田安面上表情几乎快维持不住,目光阴狠,又看到她手上把玩的金昭令,话头软下来:“不知如何算表露诚心呢?”
蒋殊挑眉俯视周田安,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双手背于身后,微微俯身:“想必周副将定然恭敬圣上,不如在这空地上跪两个时辰,以来洗脱刚刚对圣上的不敬。”
周田安咬牙,眼中几乎要迸射出凶光,他能说不吗?
他低头垂眼,敛起面上神色,只剩下眼中凶意,从喉中滚出地那句“是”随风荡入蒋殊耳中。
蒋殊勾唇,眼中一片冰冷,余光撇到林平殷走来,心中知晓他要前来解围。
是以她一个转身,招呼林昭、郑乐一同将机械假肢搬入她帐中。
曹内侍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神色淡淡,他抖抖两下袖子,转身欲回。
身旁小黄门大着胆子提醒道:“总管,咱们不帮周副将一把吗?”
曹内侍瞥他一眼,抚了抚鬓角:“不用,得有人帮咱们吸引注意。”
另一边,郑乐抱着假肢跟随在蒋殊身后,三步并两步,微微俯下身子,凑近她说道:“蒋姑娘,这金昭令不是只能让你在西矿城...”
她转头冲郑乐翻个白眼,压低声音说:“周田安又不知道,那我不能框他一下?大不了以后就不用了呗。”
郑乐嘴角抽了抽,直起身子,正色道:“反正无论怎么样,你现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任他宰割的孤女了。毕竟,”他视线落在蒋殊手上的金昭令上:“皇上如此看中你。”
蒋殊眉眼间却未见一丝笑意,嘴唇轻抿,淡然将金昭令放入怀中。
就因北金皇帝如此看中,她才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
月色高悬,蒋殊揉着肩膀,转动胳膊走出军帐,这几日她给军营中所有残肢者装上机械假肢,每天几乎要忙到后半夜,要说不疲惫那是假的。
她转动自己的脖颈,放松下肩颈肌肉,一扭头看到林平殷背手站在帐前,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
蒋殊默然,其实就算这几日她日日在营帐中装机械假肢,也能感受的军营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最直观的感受,林昭等人自从回到军营后几乎未曾在她面前晃悠。
练武场每日也是喊声震天,全军上下好似都在紧绷着一根弦。
但她不明白,上次已经胜过一次,怎么对宋寅再次开战,军中反倒无一丝振奋,反倒是焦虑逐渐蔓延?
想到这,她缓步走到林平殷身边,背手站在他身侧,抬头望月:“林大将军愁什么呢?”
林平殷头也没转,淡声回到:“将军还能愁什么?愁打仗呗。”
蒋殊嘴角抽了抽,询问道:“与宋寅对战压力这么大吗?我记得上次明明是大胜宋寅啊。”
林平殷抬手按按眉心,白日里未曾在众人面展示的疲惫,在黑夜映照下攀上他的眉宇:“上次并非是宋寅的主力部队,并且他们一位统筹的副将——”说到这,他瞥了蒋殊一眼:“在战场上被你杀死了。”
“!!!”蒋殊猛地抬头看向林平殷,脑海中划过穿越而来第一日的画面,该说不说,这事可真巧。
接着,林平殷叹出口气,对战宋寅的忧虑,他不能跟将士们吐露分毫,遇到蒋殊倒是有个倾诉的出口:“自从宋寅新一任帝王上任以后,宋寅国力每年上涨。北金势弱,宋寅军队还多了几乎称得上是所向披靡的重剑骑兵队。”
“与宋寅主力一战,情况不容客观啊。”
若只是重剑骑兵队的话,蒋殊心中渐渐有了个注意,她轻声开口:“将军,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第二日,军营主帐中。
“什么!?让他们才换上假肢没有几天的残肢者上战场!?”周田安因为过度惊讶,声音拔高到变音:“将军,你是不是被蒋殊下了蛊?”
林平殷瞥他一眼,淡淡道:“那你有对付宋寅重剑骑兵队的方法吗?”
周田安默然不语,心中腹诽:他要是有对付重剑骑兵队的方法,当将军的就是他了。
他咬咬牙,开口道:“将军,这个方法太冒险了,我认为十分不合适。”若是成功,那蒋殊那个女人不得骑到他脖子上来?
帐中有些将领也都附和起周田安,即便装上假肢,又有谁见过残肢者重回到战场?
林昭此时却上前一步,朗声开口:“我倒认为,此计可以一试。寻常皮肉挡不住重剑挥下,那本就坚硬无比的假肢呢?”
众人面面相觑,林副将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周田安咬咬牙,扬声说道:“林副将此言差矣,即便蒋姑娘能让这些残肢者正常生活,但要让他们面对敌人的刀剑呢?战场不是生活,它的残酷各位心中不都清楚吗?”
林昭正要反驳,一直站在帐外旁听的蒋殊,缓缓走入,她直视周田安的眼睛:“周副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周田安冷笑一声,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恨意,双手环胸,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蒋姑娘想赌什么?”
她直勾勾盯着周田安,嘴角勾出个笑:“就赌这次让残肢者上战场,如果他们能打得过宋寅重剑骑兵队,周副将——”她指向林昭:“就要给林副将当一个月亲卫,就要承认残肢者是可以回到工作中来。”
说到这,她顿了顿,将一缕秀发别到耳后:“如果我输了,我就任凭周副将处置。”
周田安盯她许久,挑了下眉:“我应下了。”宋寅重剑骑兵队的实力,残肢者绝对不可能赢。
他看向蒋殊的目光中隐隐约约含着兴奋,已经开始预想怎样处置蒋殊,将他失去的尊严和面子全部找回来。
蒋殊垂眸掩去眸中情绪,她现在还没有实力摘下周田安的官职,那就先从他在军中的威信开始一步步蚕食。
不过两日,宋寅挑起战火。
阴云压天,昏暗不明,
两军对垒,百人重剑骑兵队果真置于宋寅前排。铁甲加身,重剑置于马上,周身肃然。
窒息地压迫感扑面而来。
战鼓响,长号吹。
主将一声历喝;“杀!”
双军交战在一起。
郑乐一马当先,带头迎上百人重剑骑兵队。
直接三招,他虎口被震得发麻,重剑压身,提剑格挡,连身下马匹都被压得前腿一屈。
郑乐被迫翻下马,立于地面,正对上坐于马匹上的重剑骑兵;徐忘渊被重剑横扫跌落在地,重剑骑兵,双手持剑就要刺下;李旗正被重剑骑兵打落脱手,骑兵举重剑就要砍下。
郑乐抬腿就往马身一提,一只能自动旋转的钻头在重剑骑兵怔愣的眼神下,将马匹钻死,重剑骑兵仍在怔愣中跌坐在地,被郑乐一剑了结。
徐忘渊咬牙,将右手抬起直对重剑骑兵。只听“砰”一声,重剑骑兵跌落在地,在他不可置信捂着胸口的时候,徐忘渊长刀已然砍下。
李旗咬牙抬起手臂格挡,另一只手摸向身后的剑矢。重剑骑兵脸上浮现一丝嘲讽地笑意。随着金属滑擦的声音响起,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与重剑交接的手臂,下一秒,李旗已经将箭矢刺向他脖颈。
初与重剑骑兵交锋,战场上肃重的画风逐渐奇怪起来。
北金前锋士气越发高昂。
“看我铁手掏心!”
“看我无敌钻腿!”
“看我神龙劈腿!”
听着这些奇怪名号,林昭嘴角微抽,不过,当重剑骑兵一个接一个被打落,北金将兵士气昂扬,厮杀越发凶狠 。
同一时间,北金军营内。
苏絮与蒋殊在军帐中对弈,她时不时往帐外张望,双手交叠摩挲。
“看,你又输了。”蒋殊悠悠说道。
苏絮看向桌上的五子棋,无奈一笑:“确实。”
蒋殊把棋子一颗颗捡起,动作悠然,神色散漫:“小絮你心思不在这里,再简单的棋也赢不了。”
苏絮索性将手中棋子放置盒中,问道:“阿殊你不紧张吗?”
蒋殊端起一旁晾凉的茶水,轻呷一口,抬眼望向军营外:“不紧张。”
“因为,这一场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