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停顿,转瞬溢出几分笑,“我看你是求惯了。”抽出手,站直身子朝我低头,“这种小事吩咐他们就得。”眼睛偏离我,再移回来,“在这里吃过再回屋。”
避免和辛起冲突,我直接拒绝他的提议。
他没有啥不高兴,反而笑着连带耳边摸了摸我的头发,“矫情。”侧目平静地看向身边人,“叫他们烧三道菜送姨娘房里。”又说:“叫他们把挨着我东边那间屋子拾掇出来,等三日后行完过门礼,许氏便住进去。”
脑袋里的空白被李运扫过来的目光染一片雾霾,我还没吸收信息,就看他对李玉点头:“是,我这便吩咐下去。”
李玉看我的眼神是啥样的?
我分辨不出,只知道情况更加不好。
李玉和她们住的院子晚上还有下人,说不定啥时候就有人出来,辛还把我当敌人,肯定关注我。
就算她没发现我放火,那个院子可比我现在待的大很多,万一我没跑多远火就烧起来了,说不定就被当场救火。
想时间的紧迫,我赶紧拉住他衣袖,等他看向我,我笑眯眯地:“吃的还没好,我也没事儿做,能让我自己去挑布吗?”
李运带我走进一个独立的小院,我进门眼看四五十米外,八九人站一排守房门前。
每个都人高马大的,尤其身后房屋的阴影让他们显得面色阴暗,更让我觉得吓人。
或许停下的脚步让李运感到异常,他没继续往前走,朝我转身,稍微向我面前挪两步,颔首道:“姨娘。”我刚把目光集中向他,他就好像看出了啥,平和地浅笑,“姨娘当他们木头就是,不必在意。”
拿到东西才是关键,我忍压力过后称呼恶心的反感,点头间瞟见右边棚里的活物。
四周透风的木棚,穿入几分初见黄昏的颜色,把里面平顺的毛发照出几分陈旧的光泽。
明光虽没有撒向正面,可依旧将它圆大的眼睛覆了一层橘棕。我看着它跟脑袋一起向下低着的眼睛,情不自禁走过去。
“这是老爷的爱马——山岳。”
他话语传进我耳边时,我上身靠到肩的木门,低头看高大的马低头吃不粘不干的东西。
第一次看见真的马,我瞅了很久它的眼睛,“真的好大。”
“入夏老爷常骑山岳迎风,姨娘若有心,老爷应当会许姨娘相伴。”
新奇的兴趣让他的话无情浇灭,我抬高的眉毛瞬间下降,走向那间被守着的屋子。
“去拿布吧!”
外面的门他用了三把钥匙已经够夸张,这扇门更夸张。
他拿几把断的扁长钥匙,又在李玉给他的布袋里拿几把钥匙头,我都没看见卡扣,就听两片卡住的声音。
他动作非常熟练把五六把钥匙合并,以同样快的速度开锁,看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他侧身将门推开,“姨娘请。”
里面没有意料中的黑暗,我看见一盆火在屋子中间烧着。
跨进门,余光见一侧开两扇窗。
平移眼睛看半圈,只看见整齐摆放的箱子、一排靠墙的柜子,我急地问他:“布在哪儿啊?”
一匹布是怎样的宽长,当他打开左边靠墙的木柜,我看着整齐竖放的布,当即就晓得了。
看样子得有十几米,我剪完得猴年马月。
我弯下腰瞅了几眼,和他说:“帮我剪一半吧,多了用不了。”
火力分散才能烧的面积大,没等剪完我人就没了,那还有啥用?
又不是打发时间的。
他向我确认要的哪匹,我随意点了一下微微有火光照亮,应该是蓝色的布。
“李武,进来裁布。”
又高又壮的影子在身边晃,我为了他双手捧的布,忍着暗影带来的压力。
突然“升职”的消息大概还没有传下去,路上和我打招呼的人不多,都是收到礼物的。
“姑娘。”
这个女孩拒绝我三遍,现在听她的语气似乎没那么抗拒,只是看我身边的男人的时候,目光有点闪躲。
脑袋由放火延伸出另一个想法,我眼珠一转,先不管身边的男人,走向她,取下手指上的戒指给她,“以后可能会多麻烦你,这个是麻烦的礼物。”
不管是拒绝不掉还是不想拒绝,她鞠躬收下了快辨不出颜色的戒指,语气似乎带了一丝开心:“谢谢姑娘。”
剩下的三个以同样的方式送掉。
我握着套了玛瑙戒指的手指,按照记忆回住几天的房间。
天虽然没有彻底暗下来,屋里已经染上和深橘红融合的蓝,我拱门前停下,转身和高大的男人说:“给我吧。”眼看他手上暗藏花纹的布,“我拿进去就行。”
手肘顶开房门,眼睛扫早在地上的那坛酒摆桌上一边,刚想过去看里面有多少酒,忽然止步。
余光隐约看见坐床边半遮的身影,她似乎向我看,对窗的那只眼有细微亮光,“姑娘。”放下手里的布,起身朝这边走,“你莫动,我先亮烛。”
“你咋不点蜡烛啊?”我胳膊捧住上面的重量,往旁边挪小步,让门外的光进来。眼光跟她移向桌前,“再晚一会啥都看不见了。”
“惯嘞。”一声摩擦,她半边被烛光的黄点亮。轻微向我转身时,那张微黄的脸过一遍光,随着半边脸进入暗色,话语平稳地对我落下:“莫得亮我也瞧得见。”
点完两根蜡烛,屋里的明亮盖过外头染上好像宝石蓝的余晖,我走到桌前,把布放一边,打开酒坛。
视线冲进浓郁的酒香,探进坛口看。
“姑娘,你要喝酒吗?”
微亮的烛光让我稍微看清里面,感觉是满的,又试着把手指伸进去,半根手指刚好碰到湿润。
“不喝。”我侧过身,拉住她的手,“随便看看。”
听她“哦”了一声,我没说话,拉她回床边那堆布边,坐下顺手拿起一块布,“咱们多剪几块布,等会儿吃好吃的。”
余光瞥她的膝盖降入我偏低的视线,她拿起布,伴随略大的撕裂声,我听见她平稳的疑惑:“吃撒子?你莫得同老爷说不要我吗?”
“说也得找时候,又不是今天。 ”我扯住地上摊开的布边,“吃啥我也不晓得”喘息压了几分,双手一前一后使劲,“应该不能太差。”可还是没把布撕断。眼睛看附近也没有剪刀,我说完话,侧过头问她,“有剪刀吗?”
她看向我一瞬,随后放下手里撕断的布。
“这里莫得。”她站起来往前走着,“我去取。”
我嘴刚张开,她已经走了好几步。本来想提醒她走慢点,但话到嘴边,我借蜡烛摇曳的光,想到了:“对了,有木棍的话帮我找一根,别的棍子也行。”
她走出的步子顿时停下,上身朝我扭了几分,平淡地点头应道:“得。”
关门声响起后,我没有消耗无用的体力,尽量忽略胸前的不适,靠床仰头往下看明暗不定的烛光。
虽然心里明白,可我还是想,到底要不要在他在的时候放火?
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这几天都不会放过我,晚上他也好像没不在家的时候,白天放火效果又不够,找一个机会太难了。
如果他在的时候放,搞不好就一条人命死火灾里,我实在不敢想。
纠结而蹙起的眉无奈舒展,我脑袋枕枕头床边侧过头,没有注意屋里多了一个梳妆台。
像起伏不定的水的镜面照我一点头顶,我看镜子前左右两面叠放下午那几个盒子。
不敢想里面的化妆品要用我脸上,我将目光抬高,瞥见模糊的窗外,染开的藏蓝要将那一抹深橘覆盖……
看朦胧融合的交界处,我眼睛紧盯,坐直身,萌生的想法从我的嘴里蹦出来:“这就是机会!”激动的语气和我的目光同时产生喜悦,蔓延脸上,声音轻轻地说:“有客人分散注意力,即便火不够大,也是个好机会啊!”
等待火引来所有人,李玉带着客人焦急地看这被烧了,我趁乱跑前院……
激动的眼神瞬移到地上堆的布,我手抓着布,嘴角抽搐地上扬,“前提那个人能待到天黑不见底。”
转瞬即停的声像是戳了我的脑子,我猛地转头看,幺妹抱着半身长的木棍,手拿剪刀朝我走。
“姑娘”我刚想主动拿加速我逃跑的宝贝,“给我吧。”她却停步我前面,没有一点递的动作,“老爷派人来叫你过去。”
计划突然打乱,我伸出的手,手指抖了抖,皱起眉头,尽量稳住乱的心神,可情绪还是影响语气:“叫叫我干啥啊?”
她眼神直接地摇头:“不晓得。”
不管得没得到准确的方向,我晓得我咋不高兴都得去。
“晓得了。”屁股向上,我起来直接到她身边,贴耳告诉她:“能撕多少撕多少,撕成胳……手杆儿粗细就行,更粗一点也可以。”
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手提灯笼,站离门三四米的距离,应该是看到了我,俯身带着笑音说:“姨娘。”还别扭他的称呼,就看他走过来两步,依旧俯着身,“请您随我去厅里见老爷。”
诧异藏于心底,李运放下茶杯,收起散落桌上的银钱,顺从颔首道:“是。我定一字不落地叫她晓得。”
李运出去重新写两张卖身契,俯身、脚步轻地走回房间,放下纸后,双手奉上笔。
“老爷。”微微抬眼见他轻微侧过身,捻起毛笔,执笔写完姓名。李运将衣袖里拿出的楠木印泥盒子打开放桌上,待他按完指印,便折好身契,和印泥一并收起。
他颔首道:“我这便去许家。”
老板没有回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目视前方,“屏风收嘞。”
他楼里取三十二枚银元,出去放跟随捧的盒里头,而后带跟随,匆匆去往许家在那条巷子。
来往的人带走午后微风,身处食馆门前边坐着的女子仿佛习惯闷热,放松地微眯着眸子跟街边的吆喝声瞧。
偶尔路过的行人也会勾走她随意移动的目光。眼光跟随的人换了几个,再转眼便落到静杵街边的陈大哥身上。
随意落下的目光渐渐多多一丝好奇,她关心起了人家的生意。
自己又没做过,想不通的思考戛然而止。
用膝盖撑着手肘,手随意抬起托下巴,灵动的眸子不再活跃于近处。
朝远瞧不久,偶然看见好几人走向许家所在的那条巷,最前头反着天色的衣裳的男人尤为显眼。
平日少见这么多人走入巷子,不免勾起她时而冒出的好奇心,欲起身走近,却被同为伙计的男子安排推不掉的活计。
引走她心思的那几人,再次进入那家院里。
年幼的女童依偎娘怀里,似乎想说些什么,被母亲堵住了口。
李运进门二话没说使了个眼色,面上平和似乎多些情绪,蹲下来对其说道:“我家老爷念你孤儿寡母无依,”低眼瞧一下放置地下的木盒,“吩咐我再多给你三十七大洋。”
说着,他单手打开盒子。
“这里头是四十五块大洋 ”
手臂束缚着女儿,许王氏低头看满盒的银钱,眼眸难掩震惊,挑高眉头。
她思绪尚未平复,见他放下盒盖的手掌落盒子上,添几分压力:“摁完手印,大洋全归你。”
猜到几分为何偏要她女儿,稳下心盯着满当当的木盒子,想使到儿生娃都得,她匆匆朝前点头,手向前伸着,“叫我摁啥都得!”
他并未直接拿出衣袖内的卖身契,而是挺直上身,如重石般前倾,双眸直视妇人:“老板叫我务必给你说清,摁下手印你家长女便与你再莫得干系。”不理会她眼神停滞,“如若你敢上门……”目光愈发冷漠地移至下边,“必叫你许家绝后。”
靠娘怀里的小女儿被他吓得要哭。
许秀躲近在眼前的面孔,侧过身靠胸前,仿佛要把身子缩进娘的怀里。
他和身后的几人如层层叠叠的高山向她倾轧,她吞了吞口水,睁大的双眸含惊吓过后的木讷,整个人僵在原处,束缚女儿的手臂不由下沉。
李运拿出衣袖里的两张纸,展开细细端详,见无墨迹模糊,“若莫得撒子说,”放地上,“便快摁。”低头指许姓打头那里,抬眼,“摁这。”
——
夏明期:黑不见底!
人人[微笑]:黑?你再想想呢?
夏明期[开心]:黑不见底的夜里,逃出黑不见底的魔窟!哈哈哈!
第260章 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