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莫迟又是一愣，垂下眼笑了。他抬起头坦然地迎接简橙怀疑的犀利视线，说：“很长一段时间，Ether的人都没有再出现，我以为应该没事了，毕竟我自己也觉得他这样一个大人物，实在没必要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耗这么久。我于是开始思考怎么处理您这边的人，因为……”

他顿了顿，看着简橙，似乎有些顾虑。简橙于是知道，重点来了。

果然，路莫迟说：“因为，我太想去看看蓝蓝了，就算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为此，我必须摆脱他们。两点一线的生活肯定是很难找到机会的，叶杨的花花公子的夜生活给了我启示，如果是那种生活，偶尔消失个一两天、两三天的，也不会惹人怀疑。这就是我开始泡夜店的初衷。”

简橙早就眯起了危险又怀疑的双眼，路莫迟于是忙做发誓状补充道：“橙哥，我发誓，我从来没跟那些人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更没有睡过，也没对任何一个人认真过。这些年来，我的心里只有蓝蓝。”

简橙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路莫迟，问：“所以，你偷偷去见过蓝蓝？”

在简蓝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叶杨慌张地解释道：“其实那时候我也不太懂，但我现在可以确定，老路那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此刻急于洗白的心思简直比自己出轨、偷情被抓包时还强烈。

见叶杨这样，简蓝莫名觉得好笑，安抚道： “额……你别着急，其实……也没什么……”这倒也是实话，他只在刚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不太是滋味，回过味来就觉得也没什么了，人嘛，男人嘛，但是 ……不是都要穷死了吗……还去夜店……

叶杨忙说：“哎呀，真的，你听我说。我记得也是大四那年，那时候，他已经跟着导师做项目有一段时间，有了一些还算可观、至少能养活自己的收入。有一天，他突然说要跟我一起去夜店，我简直以为他转性了，在那之前，他除了回来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学校，不是上课就是做项目，或者去图书馆。”

“我那时候当然不会多想，毕竟对我而言，去夜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那样的极品，在夜店自然很受欢迎，每次都能吸引很多人来搭讪。他情商很高，每次都应对得很好，总能让大家都挺开心的……”

叶杨看着简蓝逐渐促狭的眼神，时不时挑挑的眉，心虚地停了下来，说：“额……你先别这副表情，先听我说完。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他每次都跟别人相谈甚欢，也经常会带人走，有时候还突然消失个两三天，但那些人他一个都没睡过，那段时间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简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消失两三天？那你怎么知道他没睡过？”

叶杨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知道呀，那些人亲口说的呀。”他转而神秘一笑，老神在在地说：“而且呀，我还知道，他每次消失，都是去找你了。”

简蓝呼吸一滞，直接愣住了，心跳得飞快。他在脑海里努力回忆了一番，实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被秘密消除了，这是什么天方夜谭吗？他不解地反问道：“找我？可是……他没有找过我呀？”

叶杨自信地笑笑，说：“因为他只是去偷偷看你，没让你知道。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毕竟我以前不知道你，但你知道吗？我很早以前就隐隐觉得老路的生命里有你这样一个存在了，但我以前跟他八卦他从来不理我，我就也懒得自讨没趣了。不过，在深城见到你的第一次，我就猜到大概率就是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简蓝只觉心跳飞速加快，呼吸都凝重了起来，有一种终于要接近什么真相了的紧张和激动感，问：“为什么？”

叶杨神秘又得意地笑笑，说：“你还记得我们在深城那家酒吧初次见面那晚吗？我先看到的你，然后发现老路竟然刚好在手机上看你的个人资料，我就抢来看，发现你大学和研究生所在的城市刚好就是老路消失那几天去的城市，而且年份刚好也能对上，我当时就有预感，就是你了。老路这些年没有什么大消费，最大的消费就是去北城和伦敦的机票了。后来从深城回来，我逼问他，他就承认了。”

简蓝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震惊得目瞪口呆，甚至到了呼吸不畅的程度。他激动地抓着叶杨，问：“他去了多少次？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叶杨努力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太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他是去找朋友玩或者去见喜欢的人了。啊，确实是去见喜欢的人了。不过，说真的，从来没想过是这么回事。这谁能想到啊？你知道我知道这些后的精神状态吗？疯了，相信爱情了。”

简蓝也快疯了，他太想知道了，听到叶杨说不记得了，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他猛地把视线投向书房方向，直想直接冲进去让路莫迟亲口告诉他。他实在无法理解：路莫迟，你TMD！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那时候不告诉我，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是不说？！你特么的，难不成是去看何骏的？！

就在这时，叶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喜地看着简蓝，说：“啊！我想起一个，你看看有没有可能有点印象哈。我记得有一次他从伦敦回来，带回来一身扮演小丑的衣服，我当时还笑他怎么大老远买个这个回来，这边又不是买不到。我那时候还觉得有趣想拿来穿着玩玩，被他无情地拒绝了，可没把我我气死……”

简蓝呼吸一滞，头皮又是一阵发麻，眼泪唰地溢满了眼眶，耳朵已经听不见叶杨在说什么了，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场景。“小丑”，他当然有印象……

尽管不确定简橙是否在生气，是否会生气，路莫迟仍然勇敢地承认道：“嗯。大四那年，我假装带炮/友出去过夜，瞒过您的眼线，偷偷去北城看过他两次；他在Y国读硕士期间，我也偷偷去看过他几次。虽然那时候您已经撤销了对我的监视，但我知道您对他的监视并没有结束，加上我也不想让他发现我，所以还是非常小心。”

简橙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好气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好笑则是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无意间跟个小屁孩玩了个“谍战”游戏。但他经过刚刚那一遭，已经不想跟他们发脾气了，而且这都是已经过去了的、既成事实的事情，现在来发脾气实在显得自己很可笑。

“只是远远看着？”他怀疑地问。

见简橙没有震怒，路莫迟提着的心总算稳稳放了下来，坦诚地说：“嗯，只是远远看着。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心虚地说，“他在Y国的第二年，有一次，我去看他，和他说了一句话。”

简橙一愣，眯起了眼睛：“说话？那他没有发现你？”

路莫迟浅笑着缓缓摇头，说：“没有。我通过何骏……”

“您知道何骏的，对吧？”他停下才刚开始的故事，问。

简橙一阵无语，终于知道那个何骏为什么一直跟着蓝蓝，还对蓝蓝那么照顾了……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路莫迟于是继续道：“我通过何骏知道蓝蓝那天会去特拉法加广场，他平时常去那儿喂鸽子。那天天气非常好，加上是周末，广场上很多人。我远远看着他，见他一直一个人坐那儿低头看鸽子发呆，很想让他抬头看看美丽的天空、看看周围热情友好的人、感受感受生活的美好，于是非常俗套地化装成了一个小丑，走到他身边，用法语跟他说了一句话——因为我说法语时候的声音跟我的原声差别比较大，比较不容易被听出来——他当时的反应……可爱极了。”说着，他甜蜜地笑了，显然是又想起了简蓝的那个可爱反应。

“可惜我不敢过多停留，说完就立刻离开了。我知道他听不懂，但我早就跟围在我身边的孩子们里的一个小女孩串通好了，那个小女孩翻译了给他听。我说的是，‘亲爱的，今天的天空好美，只比你逊色一点点，你能抬头看看吗？’”

【回忆】

何骏：“简蓝，你明天什么计划？”

简蓝：（思考，耸肩）“没什么计划，明天再看吧。”

何骏：“别呀，现在想想。”

简蓝：“为什么？你要一起？”

何骏：“我……可以一起呀。对，我要一起，你快想想。”

简蓝：（笑）“还是别了，你女朋友肯定又会吵着闹着要一起，我可不想天天当你们的电灯泡。大周末的，你就给我这个电灯泡放放假吧。”

何骏：“……不会，你不想她去我就不让她去。哎呀，你别管她，快想想。”

简蓝：“……”（沉思）

简蓝：“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去图书馆自习吧。”

何骏：（着急）“别呀，这么好的天气，得出去走走，重新想想。”

简蓝：“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何骏：“有……吗？我以前……不也这样的吗？”

简蓝：（回忆）“好像也是……可是这样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明天去干嘛？”

何骏：“……这样我好安排我明天去干嘛呀，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简蓝：“好吧。那我还是去喂鸽子，晒太阳吧。你呢，去约你的会，别打扰我。”

何骏：“……嗯，这么浪漫的活动确实不适合咱俩一起去。去哪喂？特拉法加广场？”

简蓝：“嗯。”

何骏：“你确定吗？那我明天送你去。”

简蓝：“……不用，我自己去。”

何骏：“万一你骗我呢。”

简蓝：“……我为什么要骗你？而且，骗你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啊！你快说，你明天到底要干嘛？！”

何骏：“……我去睡觉了，晚安。”

何骏：“明天我送你，就这么说定了，晚安……”

简蓝：“你不会是要带女朋友来这里二人世界吧？说好不可以的！我出钱给你去开房！”

何骏：“……不是！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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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蓝：“先生！先生！对不起，请您等一下，我没明白您的意思，先生！”

小女孩：“他要你抬头看天空。”

简蓝：（疑惑）“你……认识他吗？”

小女孩：（摇头）“不认识，但他说的是法语，我听得懂。”

简蓝：“那他说了为什么要我看天空，看天空的什么吗？”

小女孩：（思考）“他的原话是，‘亲爱的，今天的天空好美，只比你逊色一点点，你能抬头看看吗？’我想，他指的就是看天空本身吧。你看，今天的天空，蓝得特别动人，像能洗涤心灵似的。”

简蓝：（愣住）

简蓝：（激动、四处张望）“你刚刚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吗？你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吗？”

小女孩：（摇头）“不知道。你找他有事吗？”

简蓝：“他……很像我的一个好朋友。”

小女孩：“真的吗？是声音像吗？还是……脸？身型？”

简蓝：（回忆，摇头）“是直觉。”

小女孩：（惊讶）“那你打电话问问他？”

简蓝：（落寞）“我没有他的电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小女孩：“你很想他吗？”

简蓝：（沉默，点头）“嗯。”

小女孩：“他一定也很想你，今天这片美丽的天空里，肯定有他对你的浓浓思念。”

简蓝：（愣住，笑）“谢谢你。”

小女孩：“他说得对，你长得真好看，比最美时候的天空还好看。”

简蓝：（开心笑）“谢谢，你也很漂亮。你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你离开这么久，他们会担心你哦。”

小女孩：“嗯，他们就在那儿。你看，他们在对你招手。”

小女孩：“我想坐这儿和你一起看看天空，会打扰你吗？”

简蓝：“当然不会。我很乐意。谢谢你。”

简蓝：“你可以重复一遍他那句话给我听吗？用法语。”

小女孩：（笑）“当然。亲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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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橙安静地听着，像是在想象着那个画面，脸上的表情柔和极了。待路莫迟说完，他好奇地问：“后来呢？你确定他没有认出你来？那个小女孩有回来告诉你什么吗？”

路莫迟摇头浅浅笑了笑，说：“没有，我和那个小女孩也只是萍水相逢。那天我看见她们一家人很和谐幸福地坐在广场的阶梯上聊天玩闹，见那小女孩非常乖巧懂事，于是先和她父母搭讪、聊天，取得信任后拜托她陪蓝蓝聊聊天，看看天空。她完成得很好，他们一起看了很久的天空，聊了很久，我看见蓝蓝笑了很多次，我觉得那样就够了，所以后来小女孩跟爸爸妈妈回家的时候，我也没追上去问什么。”

简橙也淡淡地笑了，他很喜欢这个温暖的故事，因此对路莫迟这般“胆大妄为”并不介意，也对他那些年偷偷去见蓝蓝的事情释怀了。他于是回到最初那个话题：“所以你为了躲开我的眼线去见蓝蓝，用夜店做障眼法，结果却把Ether招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