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睨视年轻的男孩，联想到维尔利亚说的那句话，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直到现在，他才确认这处不对劲是指什么。
卡尔文国王...
不对，应该是说整个斯莫利特家族表现得过于完美，反倒有些失真。而背后的操纵者卡尔文·斯莫利特似乎是眼里容不下任何瑕疵的完美主义者。
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害怕任何轻微的裂缝。
如果薇薇安公主深爱着那位叫珍妮的女仆，兰斯大概能猜出马修·巴顿在揭发这件事后所面临的处境有多难堪。那不仅会成为薇薇安公主眼中的仇人，甚至沦落为卡尔文国王的眼中钉。
难怪马修的父母说那两年过得苦不堪言。
这完全是斯莫利特家族针对马修·巴顿的一场“复仇盛宴”。
凯撒仍觉得目前的线索一团乱，试图捋清楚：“你的母亲珍妮七年前被绞杀于马修和卡尔文手中，之后的第二年薇薇安公主死于一场火灾中，而...”
“而马修也不知所踪...”凯撒说到这里眼睛逐渐睁大，不管是哪个细节都足以让人细思极恐。
他瞬间扭头看向兰斯。
对方看上去并不意外。
“至于你们找的马修·巴顿，我只见过他几次，”杰克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是什么模样，不是很情愿地说道，“他长得很高大，高大到我们要直直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咳咳，他那个时候的确很受欢迎，有不少孩子把他当作崇拜对象...”
凯撒抓住重点，迟疑道：“高大？”
“嗯，”杰克抬头看了一眼凯撒，用手比划一番，“至少比你高一个头。”
“那不是...那谁吗...”
克莱尔站起来，心惊肉跳地看向另外两人。
也不怪他们看到马修的相片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相片中的马修侧着身子亲昵地倒向母亲那一边，不大能看出真实身高。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人都想到那座破败的教堂下浑身裹着黑布条的男人，对方比凯撒高了足足一个头。
更何况，他们在这里没有见到比凯撒兰斯还要高的人。
黑瘸子很可能是马修·巴顿。
这一可能性让凯撒的脸色算不上好看——黑瘸子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杰克匍匐在整个地面上，“请你们救救威廉...救救我的威廉...”
克莱尔于心不忍，几次试图拉起男孩，都失败了，得知对方是在执拗于得到兰斯的回应后松开手，犹豫地看向自己的雇主。
维尔利亚绕到男孩的面前，恶劣道：“喂喂喂，别把我们卷入另一个麻烦中，我们对你的威廉发生什么事不感兴趣，光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够焦头烂额的了。”
杰克的视线越过女人，见桌后那个漂亮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焦急道：“你们离开没有多久，一群士兵带走了威廉，难道不是你们将威廉的位置告诉卡尔文国王吗！”
他话音刚落，难受地趴在地上一直咳个不停，双手不断掐着脖子来缓解疼痛感。
克莱尔无法无动于衷，鼓起勇气说道：“那个...我们要不先听听他说的...”
凯撒率先将杰克强行拖到椅子上，眉毛拧成一团：“这和卡尔文有什么关系？我们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你们。“
杰克的状态很不好，瞪大眼睛急促地呼吸，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缓缓闭上眼睛后，头彻底歪到一侧。
“天！”克莱尔这下彻底坐不住，上前轻轻拍打杰克的脸，惊呼道，“凯撒！这个孩子昏过去了！”
凯撒双手固定住不断滑下去的杰克，这才发现对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自作主张道：“克莱尔，去找船医来。”
克莱尔头也不回地冲出舱室，重重的关门声在所有人心底留下响亮的一击，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做好准备迎接一切。
兰斯没有斥责两人的一番自作主张，毕竟杰克死在他的船上也不是件美好的事。
克莱尔领着船医一阵兵荒马乱。
他们从船医那里得知杰克害上严重的疾病，一下找不出有效的对症治疗方案，病情只能越拖越严重。
维尔利亚一脸看好戏道：“看样子，这小子最好能撑到金·罗斯福来到这里。”
平躺在地上的杰克隐约听到几人的对话，恍惚中缓缓醒来，只记得天花板逐渐扭曲，一圈圈地旋转，随后就眼前一黑。
他听清楚最后几句话，一只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箍住凯撒的胳膊，双眼变得通红，虚弱道：“我不需要金·罗斯福，咳咳，求求...你们救救威廉...”
凯撒转头直直看向兰斯，望进那双冷漠的蓝色眼睛内。
兰斯忽视凯撒那灼人的视线，在反复权衡利弊后，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所以——威廉是谁？或者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杰克听到男人终于发话，整个背绷得很直。
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顾忌，解释道：“他是卡尔文国王的次子。”
兰斯神色一顿。
他终于搞清楚为什么当时看到卡尔文·斯莫利特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个叫威廉的男孩长得酷似卡尔文。
简直是年轻版本的卡尔文·斯莫利特。
凯撒猛地抬头看向维尔利亚——他们进入宫殿的那晚，挂在前厅的那张巨大照片中的次子和威廉长得毫无二致！
“喂喂喂，你在开什么玩笑，卡尔文的次子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维尔利亚坐在桌面上，两只脚搭在椅子上，神色怪异道，“如果我没看错，你们俩在那个破屋子住了很久吧。”
杰克听到“破屋子”这三个字不免感到难堪，那是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处像样的住处，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巷子里住着。
“闭嘴，维尔利亚。”
凯撒瞥了一眼毫无坐相的女人。
杰克说起这件事开始变得谨慎，左右四顾张望，见整间舱室只有眼前的几人，连船医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他深呼吸，娓娓道来：“威廉他...真名是威利·斯莫利特，我跟着母亲进入宫殿的期间和他结识，加上年龄相仿很快玩到一起，直到母亲被绞杀后我没有再见到威廉。”
“直到薇薇安公主那场火灾发生，漫天的火焰似乎要将薇薇安公主的房间淹没，”杰克说到这里双手不断地颤抖，“那一晚，我碰到逃出来的威廉，他告诉我宫殿内有人要杀他，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那场火灾里失踪的还有二王子殿下威利·斯莫利特，卡尔文国王一直在暗中寻找威廉，为了不被找到，威廉剃掉了那一头金白色的长发，”杰克强撑着力气坐起来，“咳咳，为了活着，我们跟着那些有经验的流浪者卖艺乞讨，因为威廉的模样，开始有不少人怀疑威廉的身份，我们不得不躲到另一个地方，他在家里编点竹筐，我去卖竹筐做杂活，就这么过了五年...”
克莱尔捂住嘴巴，不禁难过道：“天，这听起来简直糟透了...”
“克莱尔！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男人动不动哭像什么样子！”维尔利亚朝克莱尔翻了翻白眼，随后目光犀利地盯着这个男孩，“喂喂，你还没有说是谁要杀你的威廉？”
杰克两只手捂住脑袋，痛苦道：“我不知道是谁想杀威廉，威廉也不肯说这件事，咳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听到‘斯莫利特’这四个字就会犯恶心，甚至会昏过去。”
兰斯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正揭开真相的一角，蹙眉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威廉和这场火焰有关系。”
“我不知道，咳咳，我当时见到威廉时他很是狼狈，大腿和后背有不少烧伤处，整张脸都是灰烬，看上去是在那场火灾中逃了出来，”杰克回忆起当时的一幕，不由得眼角发酸，“虽然威廉什么都没说，但是...”
凯撒双手肘搭在膝盖上，追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那场火焰中好像死的不止是薇薇安公主，最后只有威廉活了下来。”杰克说到这里开始含糊不清。
“什么？”
凯撒没有听清楚，支起耳朵凑近杰克。
杰克将脸埋在胳膊中，控制不住地抖动。
这是他一直以来藏在心中的秘密，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和威廉证实，像是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等着杰克开口。
“薇薇安公主的四个孩子里，除了威廉，好像都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什么！”维尔利亚惊得从桌子上跳下来，弯下腰试图从对方的臂膀中看到男孩的脸，“你是在胡说八道吧，不是说昨天你们伟大的卡尔文国王带着最小的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游街吗？”
“那根本不是威廉的弟弟和妹妹！”杰克突然抬头厉声反驳道，之后像是反应过来整个肩膀蓦地塌下来，恍惚道，“我说出来了...我居然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