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突然一只手牢牢抓住孟桉的手腕,那力道疼得他叫了一声,手腕处瞬间变得殷红:“师尊!”
这一声让床上的沈诀猛地睁开眼,视线清晰后只看见孟桉端着药站在他跟前,从那苦涩的梦境里清醒,他捂着脑袋有些混沌,沈诀抬起头,语气焦急道:“你师兄呢?”
孟桉这才注意到他眼角上有不明显的水雾,他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师尊这是哭了?是他的药太苦了么?
“大师兄让师叔和我照看你,他一个人出门去了,师兄说他不会走远,或许就在附近吧?”说着,他放下药碗。
这场面真是熟悉,师尊当年从不周山回来,也是这样的场景,他那时醒来便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就是问他师兄去哪了。
沈诀听到谢之樾还在,心里担忧那梦境里的事又再次上演,谢之樾又躲在那个角落独自承受痛苦,他再也不想看见谢之樾露出那种表情,忍着眼泪在地上疼得翻滚,把嘴咬出血也强迫自己不出声。
一旁的孟桉被他突然起身吓了一跳,刚把药碗放到桌上,一个不留神的功夫他师尊就从床上不见人影了。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沈诀瞬间夺门而出,孟桉都没能捕捉到他的背影,朝门外大喊,
“师叔说师尊不可以乱走啊!”
声音在狭小的廊外回荡。
客栈楼下是魔界熙熙攘攘的闹市。
若是站在高处一眼望去,便能看见其中一条街坊有十几个奇形怪状,一些长着角,一些拖着尾巴的妖怪排成一条长队。
长队的首位,谢之樾翘着二郎腿,细细捻着俩根假胡子,他啧了一声,随后故作深沉道:“你真没伴侣?”
牛妖甩下头上的角,疑道:“俺真没媳妇。”
“撒谎,”谢之樾立刻道,又恰合时宜的叹了口气,“你印堂发黑,眼球发红,一看就是气急攻心,身上还有一股胭脂味,还说没伴侣又来我这求药,不给。”
那牛妖被这番话气得抖了抖耳朵,宽大的鼻腔里哼出一口白气,扑通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一把大镰刀抵在谢之樾的肩上,怒道:“妈的,让你拿药就拿药,臭小白脸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谢之樾临危不乱的挑了挑眉,还在接着抖腿。
只听那妖怪中,一位貌美的女子手持两把跺肉刀,纤细的手腕往谢之樾的方向一挥,其中一把跺肉刀横空飞了出去,顷刻间就削去了黑牛的右耳。
黑牛痛苦的捂着耳朵,鲜血透过了他的指缝。
挥刀的女子寻声而来,她头顶一对山羊角,衣裳单薄露出锁骨一片白花花的肌肤,和她纤细的四肢格格不入的是有些圆润的肚子。
她爆发出惊人的臂力,五里之外正中靶心,神情不悦道,
“我早说过,你的那根东西要是不干净,我就切了你的耳朵和老二拿去泡酒。”她徒手拎起那黑牛的另一只耳朵,笑意都带着杀气。
那黑牛原本黑黢黢的脸都被吓得煞白,对着谢之樾气急败坏道:“你别听这小白脸的胡说八道,俺在外面哪敢有人!这王八蛋,看俺老牛一刀子砍掉他的脑袋!”
被说成小白脸的谢之樾他认了,说他胡说八道他可就不认了。
谢之樾摸了摸胡子,故作深沉道:“这位姑娘有身孕在身,太生气对腹中的孩子可不好,至于这位老兄你就不厚道了,哦也对,毕竟家花哪有野花香嘛。”
此话一出,黑牛眼看被他揭穿,还在失口否认,三米之高的身躯把谢之樾整个人都遮住,随后拿起刀就要削掉谢之樾的嘴。
所有妖怪都没看清何时拿起了刀,只看见几道残影,眼看就要落下,谢之樾早已有所准备要躲开。
只是那大刀才还未触碰到他,就被一颗灵石猛地击飞出去而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声,这瞬间扫起的一片大风叫众妖眼中含沙。
谢之樾捂住了眼睛,稍后才看清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位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手上还不停把玩着几颗灵石,看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谢之樾上上下下打量扫了一遍,没有尾巴,没有角,魔气也没有。
“滚。”那男子冷道,一颗灵石就将那大刀打穿。
谢之樾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半点内力,一般这种人搞这么神秘,身份绝不简单。
难不成是法力高深的妖怪?这样的话让他这个坑蒙拐骗的很不好做啊。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无以回报,不知道一点江湖讨饭之术可有兴趣?我不收钱。”谢之樾道,虽然就算这人不出手相助,他也有办法脱身,但感谢还是要的。
那男子看了眼旁边的几个歪歪扭扭又还算工整的大字:错过走过不要路过,魔界华佗,包治百病;魔界月老,可看姻缘,魔界周公,一对一解梦。
这人的神情似乎是无语住了。
谢之樾也汗颜,谁叫他们这一路出来花的灵石超出了预算,宗门那两位长老根本不知道灵石的节制。
“你可别这样看我,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是些讨饭不精艺的活。”
听到这句话,这位兄台脸上的神情动了动。
谢之樾看着他身材不像是体弱的,也不像是要来找周公的,于是他决定抢先开口,狡黠一笑,“兄台可要来看看姻缘如何?你别看我好不正经,我算的卦在这可算得上第一。”
毕竟这魔界也就他一个人算卦。
谢之樾等了许久都没有这人的回复,这人才刚才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谢之樾都已经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
那位兄弟愣了一下,又来来回回的看着几个大字,轻飘飘的应了声:“嗯。”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相。”谢之樾立马一副正经的样子,端好了椅子,热情道。
片刻,谢之樾的二指在兄弟的掌心上来回摸索,他别着脸,凝重道:“嗯…”
“嗯。”
兄弟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发问道:“我的姻缘如何?”
谢之樾又捻了捻自己的假胡子,“难说啊,你不缺旁人的青睐,桃花丛里无论是男女皆有,还、还非常多!”
可是这些桃花全都是闭着花苞的,但他不敢明说,因为他方才偷偷探了这人的灵海,这位老兄不但是个修士,修为还很高,甚至在他之上。
“可是这些桃花…无一例外都是枯的,”谢之樾拐弯抹角道,这说明这人命中无情,“你可有爱慕之人?生辰八字可否方便让我看看?”
这男子原本是无聊地托着腮,毫不期待他能看出什么花来,此言一出,他笑道:“道长果真神机妙算,我确实有一个爱慕之人。”
谢之樾故作玄虚的摸了摸下巴,这就有点难办了,再深入就要看人的生辰八字,还要看骨相。
他假意咳嗽俩声,伸了伸手。
“唔……”谢之樾拿起笔问他生辰八字,沉默了半天才回道,问到另一个人时,这人又噎住了,过了会才答上来。
怎么这么巧,谢之樾低头看着纸上的白字黑字,眉头跳了跳。
谢之樾捏着纸沉默了许久后,抬头道:“师尊。”
“……”
“你认错人了。”男子道。
“是吗?那怎么会这么巧,能活到两百多岁的修士可不多见。”谢之樾晃了晃手上的纸,他突发奇想,打趣道,“也是,毕竟我家师尊又老又丑,哪有公子这样又高又帅,肯定是我把生辰八字看岔了。”
闻言,那男子脸上的神情微怒,极力攥紧拳头,声音低的可怕,
“谢之樾!”
黑衣男子眨眼间又换了个容貌,比方才还要颜绝三分,就是脸色阴沉着。
谢之樾见他露面,笑了俩声,灿灿道:“怎么来了还要用易容术,刚醒就跑出来了万一还有余毒怎么办?”
说完,他一只手贴上沈诀的额头,又壮着胆子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才肯定道:“气色好多了。”
沈诀这次居然难得没推开他,而是任由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打量,认真道:“我…真的又老又丑?”
曾经有很多人议论过他的长相,以前是,现在也是,不过他本人倒认为皮肉之相都是表面,所以从来不在乎。
不过这还是玄臧剑尊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又老又丑来形容自己。从前听的都是极其夸张的赞扬虚浮之词,他心里毫无波澜,但是这些话从谢之樾的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却突然悬上落一颗巨石。
或许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容貌发生了变化?可以他都元婴期了,按理来说应该是不受岁月的侵蚀。
谢之樾本是随口一说,看着师尊有些失神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要是连师尊都又老又丑的话那我算什么?丑绝三界么?随口一说你还当真。”
沈诀发觉自己被人戏耍了,挑开话题,“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之樾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们个个花钱大手大脚,宋允璋那人住个客栈都要挑上乘的,他不赚,谁来赚?
二人都缄默不言了的准备回去,谢之樾把玩这手上鼓鼓囊囊的灵石,路过几个档口又驻足买了些小菜。
等他和几个妖怪唠了一通连砍大砍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师尊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转过身要找人,却发现沈诀站在不远处的糕点铺口。
谢之樾喊了他一声,只捕捉到他往身后藏的动作。
二人总算到了客栈门口。
谢之樾刚推开门就看见宋允璋几人面露青色的脸,宋允璋就像是看见救星,猛地一下扑到谢之樾身前,拉着他的隔壁呐喊:“我的貌美厨娘师侄啊,你终于回来了!”
他瞥见身后的沈诀,“嗯?师兄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们俩又背着我们干什么了?说,从实招来!”
她那么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前几天他拖着中了魔族奇毒的沈诀回来,几人都心情沉重了好几天。
谢之樾笑着推开他,掏出一袋灵石,故意跳开话题。
“今日收获,你们个个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孟桉捧着一碗紫色和绿色混在一起的浓稠液体,隔着距离都能闻到碗里散发着的那股臭鸡蛋和死鱼发酵了好几天的气味:“师尊,师兄这里的食谱只有这个。”
谢之樾捂着鼻子退避三舍,身后的沈诀也跟着皱眉。
萧墨倒觉得没什么,他连毒粥都喝过好几次,那么毒的东西都没毒死他,区区魔界小吃,呵呵。
他接过孟桉手里的碗,仰头便猛闷了一口。
他嘴边挂着一抹紫色,估计是已经喝下肚,看着孟桉的眼睛眨也不眨,半响,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嘴巴哆哆嗦嗦吐出几个字:“好喝。”
话音刚落,只见他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四仰八叉的倒在桌上,生死未卜。
谢之樾叹了口气,少年啊,装逼可耻。
孟桉被他的样子吓坏:“不好,萧师弟他晕过去了!快、萧师弟快吐出来啊!”
孟桉快速击打萧墨的背部,别看他体格不大,身材纤细,孟桉的手腕力……谢之樾比任何人都了解。
果然,萧墨被他那几下打得面色更加煞白,跪在地上干呕:好毒的东西!!!魔界,果然厉害!
谢之樾无奈摆摆手:“我来吧我来吧,后厨在哪里?”这个宗门没我得散。
他来到后厨撩起袖子,本想让略懂一点厨艺的孟桉帮他打个下手,又看了眼地上的萧墨,心道算了。
一回头,刚好看见沈诀站在身后,把他也吓一跳。
师尊今天像个背后灵似的。
“师尊怎么不去外边坐着?这里烟大。”谢之樾掀起一个锅盖,拿起旁边的垛板。
沈诀学着他的样子也撩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手背青筋凹显,指节明晰。
谢之樾本以为他师尊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居然有幸看仙尊下厨。
谁怎么有口福啊,除了他那坐在外边的孟师弟,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谢之樾甩甩脑袋不再多想,人家有没有口福关他什么事,他在里面也算是饱了个眼福。他一边烧起水一边削土豆皮,削干净后随手放到面前道:“师尊,有劳切一下,哦对了,小块就行。”
“这有何难,不用啰嗦。”沈诀胸有成竹道。
谢之樾闻言耸耸肩,那好吧。随后他心系厨房,把土豆扔给沈诀后专心鼓捣那锅玉米排骨汤。
终于在百般调试下成了,转身一看,那土豆被切得惨不忍睹,零零碎碎的躺在案板上。
不止土豆。
还有他从路上顺带买的番茄、茄子、大葱全部遭了殃,那些蔬菜被切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
谢之樾:“……”见鬼了,好像看见蔬菜们在喊,道长救命啊!!
沈诀自信满满的站在一边,注意到他的视线还得意的又切了几下,那刀法依旧不忍直视。
只见他又要对一旁的胡萝卜下手,谢只樾连忙出声阻止:“师尊!”
沈诀停下手上的动作:“?”
“师尊累了吧?还是徒儿来吧。”谢之樾道,心想,祖宗啊这些粮食犯了什么错,它们都还没成精呢你就要这样折磨它们!
闻言,沈诀放下手上的刀,那股不知哪里的得意气势瞬间被扑灭了下去,看了看谢之樾,又看了看案板上七横八竖的蔬菜。
不知道是不是谢之樾的错觉,他居然从他师尊的眼里读到了委屈和疑惑??
第42章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