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沈诀召来濯雪,扫倒一大片木偶傀儡,“留神!”
谢之樾手握沧临,一剑横空而过,也扫倒一片,喊道:“这是魔族的傀儡阵法,打起来没完没了,他想耗死我们!”
上一世,他身为魔族大护法却日日摸鱼捉虾,那也知道这阵法,绝对不是一个低阶魔族能布的。
从别人口中得知,还将他们故意引到此地?他不禁怀疑,这仙门纷纭,恐怕还有奸细。
正想着,又分了神,幸好反应迅速,一剑劈开了眼前尖牙利齿的木偶傀儡。
二人好不容易打倒一片,顷刻,那碎了一地的木屑残肢又重新拼了起来。
还来!!!
这木偶虽然威胁性不大,但主打的一个难缠,眼看数量只多不少,这样下去,他们迟早撑不住。
必须找出阵眼,破了这阵法。
他瞥了一眼师尊。
清理这些东西对沈诀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他浑身灵气逼人,法力浑厚,剑身裹着光辉,五米开外,竟无一傀儡能近身。
沧临剑芒乘风,虽粉碎数具木偶,但他的体力已经逐渐不支了,又加上前些时日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谢之樾额头冒出细汗,握着剑有些吃力。
他集中灵力,强行开了剑魂。
开了魂的沧临剑迅速为他清出一条小道,他这才有机会四处张望。
阵眼…阵眼。
树上冷风过梢,他抬眸一看,枝头,是一只正在直勾勾看着他的黢黑乌鸦。
朱红色的眼睛熠熠。
找到了!
他刚松了口气,下一刻,那乌鸦开口叫了俩声,扑通几下黑羽,爪子上一条绳索落下直接圈住了他的腰身!
活阵眼!
他先是一愣,察觉到捆仙绳上的禁锢诀。
那破书里分明写着捆仙绳原来是用来捆他师尊的,怎么如今居然变成了捆他?!
谢之樾左右挣脱不开,动弹不得。沧临的剑魂也耗到了极限,木偶傀儡成群结队朝他涌来。
“师尊!师尊救我!”谢之樾扯着嗓子大喊。
然而不远处的沈诀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又侧过了身。
“无用。”
轻飘飘的话淹没在夜色里,沈诀没有半点要救他的意思。
谢之樾愣在原地,眼神空洞的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傀儡。
他不禁自嘲。
你真好笑,谢之樾。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巴不得你快些死,怎么会救你,就这样死了倒合他心意,省得他要大费周章的清理门户,捍卫正道。
对啊,他一直都是这样。正道,苍生,修炼,比什么都重要,他一个妖怪弟子,是这仙尊的耻辱啊。
要不是没了内丹,他也不至于轮落到这个地步,他心道。
突然,一道熟悉的剑气扫过他的身前,原本近在迟尺的木偶瞬间变成了满地残肢碎屑。
被扬起的风尘拂过他脸颊,吹起几缕发丝。
一只手从背后轻轻的圈住了他的腰身,银白剑光闪烁,轻而易举的斩断了他身上的捆仙绳。
身后人,是师尊。
谢之樾挣脱束缚,回过头,沈诀站在他面前,他没有欣喜,反而是愤怒,几乎不带任何犹豫便朝沈诀的脸上挥了一拳头,喝道:“滚!”
沈诀被他一拳头打得侧过脸,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块红色的印记,谢之樾一把推开他,非常气恼,“还救我干什么,你不就是想看我这个废物怎么死吗!”
现在又救他,真是惺惺作态,恶心!
他谢之樾是那种打个巴掌给颗枣就会抱着枣傻笑的二愣子吗?要不是实力悬殊,谢之樾现在就想把这人欠自己的都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明明要我死却又救我 ,你以为我会对你这点小恩小惠而痛哭流涕,把前世你给我的苦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是,狐狸毕竟是兽类,没有人类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可他又不蠢。
谢之樾也不怕他,要杀便杀,要打便打,大不了把逆徒这个名字做实。
他原以为沈诀会生气,毕竟他那一拳头用了很大的力气,身后的树都被震倒了一截。
沈诀没有气愤,反倒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沉沉,从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了一盒小药膏。
只见他拧开药膏,将一抹清凉贴在谢之樾破了皮的嘴角上。
谢之樾看着他木木的样子,察觉到了不对。
果然,他用灵力一探,自己体内的情人蛊此时有反应。
他突然大了胆子,拍开药膏:“用不着!”
嘴上是这样说,其实方才的伤口抹了这药膏后确实缓解了不少疼痛。
如果不是被种了情蛊,他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用这种好东西。
从未。
那乌鸦眼见捆仙绳被斩断,没有得逞,难听地叫了两声,舞着翅膀就要飞下来,申出利爪试图抓伤谢之樾的脸。
谢之樾刚想伸手挡住,却见沈诀已经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那种嚣张的黑鸦。
“这是活阵眼,必——”谢之樾还没来得及说完。
沈诀已经先行一步,眼神狠厉阴鸷,只是手上一发力,便将那只乌鸦握得骨骼咯吱作响。
阵眼被毁,阵法自然也就破了。
地上那些试图再次重组的残肢木躯瞬间化作一团黑烟。
谢之樾沉默,觉得沈诀的威压大的可怕。
只是,这人破了阵眼后又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他。
“干什么…”谢之樾道,不自在的撇开眼神。
沈诀不语,指了指自己。
谢之樾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退步几步,他就越是靠近几分。
他又指了指自己,眼神如炬,邀功一般。
谢之樾总算懂了,试探性的开口:“你想要奖励?”
被他说中,沈诀红着脸,点了点头。
谢之樾忍不住笑,要是叫仙门那些自诩清高还将他师尊视如榜样的人见了,恐怕会大跌眼境吧。
视他如烂土的大仙尊,如今也会向他眼巴巴的邀宠。
这次轮到谢之樾上前,贴在他的耳边,戏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沈诀也是个古板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看着他的唇角,却没有半点动作。
谢之樾顿住,犹豫不决的许久,最后还是仰头轻轻碰了他的侧脸。
师尊会人格分裂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偶尔适当给这人奖励,说不定日后可以利用。
不过,他真怕哪天师尊突然恢复意识,会立刻拔剑当场杀了他。
可以想象到,沈诀召出濯雪,满山门的追杀他,非得把他这个色胆包天的逆徒大卸八块不可。
不对,他也是受害者啊!情蛊又不是他想给这人种的自己还要背锅,这泼天的富贵还没来,泼天的屎盆子都扣他头上了!
沈诀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意,又固执地指着自己的嘴。
到底是谁色胆包天???
谢之樾戳了戳他的胸前,控诉道:“不准贪心,这是对你之前见死不救的惩罚!”
闻言,他底下头,似乎有些委屈,谢之樾仿佛看见了他耸拉着的耳朵和尾巴。
冷风吹得他冰凉,也警醒着他。
谢之樾多想他这辈子都不要清醒,永远也不要清醒。
突然想到什么,他伸手摸索沈诀的衣服,“刚刚那个药膏呢?”
这药效这么好,他唇角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
有这种宝贝东西能占便宜肯定不能少得了他。
他把衣服褪至一半,露出一道血色斑驳的鞭伤。
当初师尊抽他,真是一点都没留情啊。
现在让这人亲自给他上药,岂不痛快。
只可惜,要不是实力悬殊,他也想拿那鞭子在这人身上狠狠来几抽!
清凉的药膏抹到背上,他感觉不到疼痛。
早点有这种宝贝就拿出来啊!!!
一个谢之樾小人气冲冲的拉着沈诀小人的衣领狂拽!
谢之樾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系好了衣裳。
回头才发现他师尊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这个仇,怎么也得报回来吧?
于是他大着胆子,双手圈住沈诀,贴在耳边柔声道:“那天你把我打成这样,我不原谅你了。”
“沈郎你啊,真的坏死了。”谢之樾报复性拍了下他的脸,左揉右掐,把人的头发和形象都弄得凌乱才满意,他虽是在笑着,却没好气的说道。
沈诀只能抱着他的胳膊,不敢碰他的背脊。
像是一只乞求原谅的弃犬,把头埋进他的锁骨处。
见惯了这人的高高在上,不曾见过他这般摇尾乞怜。
谢之樾也没想到这情蛊居然如此厉害,也是一时被惊着,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发现力气太大,他根本挣脱不了。
“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抱着他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谢之樾神经紧张,薄唇翁动,有些欲言又止,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让我去参加仙剑大会,你愿不愿?”
他料到了沈诀或许会拒绝。
因为上一世,他便拒绝了。
谢之樾那天听说要召开仙剑大会,仙剑大会是什么?那是百年一次的仙门盛典,他几次下山除祟,积攒关系。
那是他在仙门百家面前牵关系的机会。
也是他计划里必须成功的一部分。
而那天,他伤痕累累,好不容易修炼突破,满了参加仙剑大会的资格。
当着曜日山所有弟子的面。
沈诀看也没看他一眼,华清殿门口只传来一声:“你不配。”
他独自拖着伤回去,像只落水狗舔抵着伤口。
那一晚,他彻夜未眠,疯狂扎着沈诀的小人!
他后来还是去了,只不过他是偷偷跟着孟桉去的。
他一个筑基十阶都不配,这人却带走了萧墨和孟桉,唯独留下了自己。
他看着修为远远不及他的萧墨在仙剑大会上一展身手,赢得数人欢呼称赞。
而他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努力的藏匿气息,在墙角偷听:
“这萧小公子,资质不错啊,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确实,好久没有见到与剑意如此契合的小辈了!”
“不过,我怎么听说曜日山大弟子是一个谢姓呢?”其中一个长老细细的拉着白胡须。
“你说谢家那小公子?这人我倒是听过,说他在山门里胡作非为,无事所成,你看,连他师尊都不待见他,恐怕是没脸面到这来吧?”
……
这些话像无数根细针。
他攥紧拳头,拉低了斗笠,走了。
-
沈诀的动静将他的思绪拉回。
只见眼前人点了点头,神情带着骄傲,好像在说这有什么难。
他掏出一张玉牌,递给了谢之樾。
谢之樾心脏一紧,接过那玉牌,这可是仙剑大会的通行令,那是多少修士想要扬名立万的机会。
“你当真给我?”谢之樾有些不敢相信。
沈诀点了点头,一只手拂上他的侧脸,眼神柔柔。
谢之樾顺着他的手,歪着头,脸上的喜悦不言于表,“那我原谅你啦!”
眼前人见他笑了,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嘴角也扬起一丝弧度,笑的宠溺。
谢之樾只觉自己是因太高兴被冲昏了头,心脏漏了一拍,鬼使神差般轻轻碰了这人的唇角。
只是唇角。
沈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次,轮到了谢之樾满脸通红,他捂着脸拉开距离,试图掩盖。
真是,疯了。
沈诀的眼睛生得好看,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眼睫如鸦羽般根根分明,平时总是凌厉严肃的看着他,如今却是那么清隽惑人,情到深处。
谢之樾伸手本想推开他的脸,不曾想被人一把拉了去,二人唇齿碰撞,从起初毫无章法的急促渐渐转为温柔的交缠。
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还有二人交错着的呼吸声。
谢之樾撞着他胸前,示意他松口!奈何眼前人没有一点反应,还变本加厉的啃咬他的下唇。
他再也忍不住了,方才在陈府里撞见那件事他便一直忍着,只见谢之樾的发顶弹出一对耳朵,沈诀停下了动作,看着他头上的耳朵愣住。
谢之樾觉得委屈。
他守了两世的初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没了。
别看他平时骚的没边,讲些荤话脸不红心不跳,实际上,前世到死都没破身,初吻也还在,这要是让其他狐狸听了都要笑掉牙了!
修真界不缺样貌好看的,沈诀他不敢奢望,本想着既然重活一世,要是能改写结局,大不如寻个合心意的小仙君,二人逍遥四海也不错,然而还没等到他的如意仙君,便被这个不可能喜欢他的人夺了初吻。
他的狐耳瞬间下垂,极为可怜的呜了声。
刚想开口斥责这人,远处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大师兄,师尊!”
只见孟桉的身影后面跟着萧墨,二人遁着月色一路小跑。
谢之樾匆忙起身,迅速拉开距离,藏好了耳朵。
沈诀此时捂着脑袋,身形不稳,头痛欲裂让他倒抽了口凉气。
谢之樾暗中捏紧了怀中的玉牌,要是以后参加仙剑大会师尊发现他有通行令怎么办?他心道,罢了,日后要是他自己问起来,就说是自己道侣给的。
修仙人的事,怎么能叫骗呢?反正他又不是骗,方才那人,可不就是自己的‘道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