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尊大概是不懂云雨之情的,谢之樾忽然想到前段时间的中海事件。
有一个叫青沅的小仙君,本是一只狸猫掌门的座下爱徒,到了适当找道侣的年纪便开始张罗道侣,广寻天下良人。
唯独他们选错了人,沈诀都不知道此行居然是寻道侣,还以为是什么试剑大赛就去观望了一番,不曾想那小仙君对着他大肆表白,扬言除他以外不想和他人双修。
那狸猫掌门是个腼腆的,没想到他的爱徒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
想到这,谢之樾有些幸灾乐祸。
当时闹得很大,中海是修真界数一数二人才济济,灵气复苏的宝地,又举办的盛大,发得请帖甚多。
他师尊又不好拂了那狸猫掌门的脸面,回绝那位小仙君的理由竟然是:“修无情道,我不举。”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之樾没忍住笑出声,强忍着捂肚子,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
而将这一切回忆的心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沈诀:“……”
下一刻,谢之樾笑不出来了,摸着嘴巴支吾:“呜呜?唔!唔唔!”
他被沈诀禁言了!
“你话太多。”沈诀道。
谢之樾纳闷了,他也没说出来啊!
屋内,二人唇齿相依的缠绵声不绝于耳,耳鬓私语,加上夜的寂静,那声音好像被放大了数百倍。
让人直感羞臊得没边。
屏风后的位置本就不多,沈诀的下垂的手背贴着谢之樾的小臂,听见这人的心声。
‘这陈渐远看上去那么文质彬彬的人怎么有个这么禽兽的老哥,居然在他的内卧里和府上的侍女做那种事。’
‘太恶趣味,哎呦他居然还知道这个姿势不得了不得了,啊,这就停下了?……’
沈诀听着这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瞬间面红耳赤。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双手捂住谢之樾耳朵,脸上挂着绯红,固然是被气的。
‘这人脸皮真薄,光听你就受不了了这么放不开以后怎么给师弟幸福。’
‘别捂我啊,你不听我还想听呢,虽然眼下时机不多但也算是难得一遇了。’
沈诀听着谢之樾不知下限,羞耻无度的心声,一阵心烦意乱,沉声道:“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尽是些污言秽语,龌龊下流,你也看得下去!”
谢之樾被呛到了,连忙正色道:“师尊,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又不是我自己要看,师尊修无情道,总不能让别人也都修无情道吧?”
谢之樾说着,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却被人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沈诀贴在他耳边,语气带着愠怒,低声道:“你可以不看。”
不许看,不准看。
谢之樾的心里瞬间敲锣打鼓,黑蒙蒙的一片,耳朵被身后人捂住,眼睛也被身后人捂住,师尊的手凉凉的,让他不由得颤束。
脑袋都放空。
谢之樾红着脸,极为敏感的细微哼了声,怎么办,耳朵好像又要出来了!
昏暗的屋内,男子捻起那婢女的一缕发丝,抵在鼻尖,语气那么风轻云淡,神情却是无比狠厉。
“你看,连下人都看不出来我与他之间有差,”他笑了声,“可我那死到临头的父亲却将我视如草芥。”
说完,他俯身倾耳。
“那陈渐远也是个神经病,这么多美人都入不了他的眼,非得去玩那种恶心人的脏东西。”
他突然用力。
“可惜了,秦姑娘性子太烈,近不了她的身,那日便言语羞辱了她一番,陈渐远那神经病居然敢来找我兴师问罪,哈哈哈哈,我可是他兄长,”他眼神骤然一狠,单手掐着那婢女白皙的脖颈,“他居然敢打我!妈的,他敢打我!”
婢女被他掐的喘不过气,痛苦得蹬着双腿,嘴里零零散散拼出几个字:“大…大少爷,大少爷饶命!”
男子仿佛听不见,抬手便给她一个耳光,可见力道之狠,婢女的发髻散乱,脸上的红痕醒目。
“无论是你,还是秦兰,”他顿住,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一抹奸笑,“想起来了,还有那个小倌,他又傻又蠢,真不知道陈渐远看上他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难怪陈渐远那神经病对他死心塌地,原来是那方面的功夫了得!”
他的笑声刺耳,松开了手,疯狂的回想那天。
谢之樾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杀意波动,攥紧了拳头,突然被身后的师尊拉住了冲动。
沈诀目光如炬,也是强压着怒火,却摇了摇头。
谢之樾刚要开口,突然,他心中警铃一震,这屋内的鬼气竟然浓郁了九重!
八成是本尊来了。
忽来的冷风咣当一声将窗彻底打开。
大少爷觉得心里一阵不安,他缓缓起身,来到窗台前。
“奇怪,方才明明关了窗。”
又是一段婉转琴声,这一次,让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上一刻是琴瑟悲伤,下一刻是如雷阵阵,只听那琴声从远由近。
顷刻,有人贴在他耳边轻声。
‘君若不死,我亦难寝’
这声,不似活人,直戳他的耳根,叫他突然脊背发凉,像是突然着了魔一般挥舞双臂,“谁!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陈渐远,是不是你?”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上莫名出现了几道指痕,他顿时呼吸不畅,脸色发紫。
双眼的眼球突起,像是要争先恐后的脱离眼眶。
“救救…我!救我!!”
他倒在地上抽搐,一只手吃力的抓住婢女的钗裙。
那婢女何时遇到过这种场景,也是被吓得脸色煞白。
在大少爷看不见的背面,此时有一个身穿红衣,头戴凤冠的人影坐在他的背上。
窗台透过寒浊的月光,哪里是人影,分明一副骨架!
只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搭在他的唇角。
噗呲一声,那白骨手刺入他的脸皮。
“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嘶吼声在屋内回荡。
他的脸被划出三道血红色爪痕,一路延伸到眉间,被划开的地方血肉外翻,鲜血淋漓。
婢女目光呆滞,张开的嘴迟迟无法合上,眼神里满是惊恐。
咚!
谢之樾将她敲晕,快速地把指尖抵在额间默念声法决,将她脱离出体的三魄连忙拉回,防止她变成一具空壳。
他将婢女安置在床榻上,送去一颗定神丹。
这鬼气不薄,对普通修士都会有不小的影响,更别说一个凡人了。
只是这片刻,倒在地上的大少爷已经不成人样,他没了双耳,眼眶空空,手掌和脚掌被强行掰断,拧到了后面。
至于那张和陈渐远无异的脸,已经被撕的血肉模糊。
骨架手捡起地上的眼球。
咕咚。
它将眼球含在骨齿里,细嚼慢咽,死寂的夜里还能听见眼球在它坚硬的骨齿里爆裂的声音。
骨骼没有血肉包裹,空落落的。
骨齿里有血色绽开,染到它的侧边。
咯吱咯吱。
它僵硬的活动脖子。
那双眼眶分明无物,谢之樾却明显感觉这东西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一把银色白剑架在骨架上。
那死物的头径直逆转向后一倒,鬼火突起围绕剑身而上,霎时,鬼火被震了出去,化作一团白汽。
尸身已化白骨,秦兰虽不见数日,就算其身死也不可能腐化的这般严重。
再看这骨架,肩宽跨窄,骨骼重大,明显就不是女子。
“你不是秦兰,到底是谁?”沈诀道出玄机,剑身萦绕着充沛的灵气,光影流梭屹立在他身旁,似是有灵,杀气腾腾。
冤魂化鬼,短短数日连杀三十人。
濯雪迅速飞出,一只森裸骨手挡住急剧剑芒。
听‘铮’的一声,剑鸣和琴音并起。
骨架死物全身骨骼颤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沈诀的剑意太过霸道。
顷刻,一抹红色瞬间夺窗而出!
“追!”沈诀道。
谢之樾应了一声,跟着沈诀一路来到院中。
只见那红嫁衣骷髅跌跌撞撞,几次碰壁,都被濯雪打了回来。
“它不熟悉这院子,”谢之樾纵身一跃,跳上房梁,喊道,“师尊,小心身后!”
沈诀往后一侧,移形换影。
身后,是一只被掰开来的骨爪。
谢之樾召出沧临,剑横一指,直直跃过骨爪。
他本想打散骷髅的腿骨处,没料到那骷髅还算敏锐,侧身躲了去,只划烂了骷髅的嫁衣。
这嫁衣说来也奇怪,在数日前开始漂泊不停,却崭新如斯,裙摆细节,样式,和陈渐远描述的无差。
它想要逃,也因为嫁衣的缘故,几次不方便行动,似是在刻意护着这嫁衣。
骷髅见嫁衣划破,轩然大怒,周身鬼气四溢,横冲直撞朝他涌来。
谢之樾见状连忙用沧临挡住,房瓦被他摔碎了大半边。
“他的嫁衣,他的弱点是嫁衣!”
说巧不巧,原本空无一人的长亭转角亮出一缕烛光。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
谢之樾心道不妙,果然,那骨爪眼见没有得逞,方才又被师尊的剑意所伤,元气大损,急需嗜血。
它峰回路转,直直朝那家丁伸出恶爪!
“你还敢伤人!”沈诀喝道,怒目而视,快速布下阵法,将近在迟尺的骨爪拦下。
骨爪在阵中挣扎,不安分的舞着。
谢之樾本以为家丁会被吓出魂,提前做好了准备。
然而那家丁仿佛是刻意出现在此地,神情慌张,面逞惧色,提着灯笼的手止不住颤动,嘴唇蠕动:“他来了,他回来了!他不会放过我们,他不会放过我!”
骷髅闻言,骨爪也不挣扎了,五指森骨下垂,毫无生气。
“晏礼啊,放过我吧,我是一时被钱迷住了狗眼,不是要害你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宏那东西居然敢做那种事!”有些年迈的家丁跪地求饶,中了邪一般朝着地直磕头,几回下来,额间已然见血。
谢之樾和沈诀一同听见了笑声,回头看去,那嫁衣骷髅的半张脸不知何时,竟然生长出了血肉。
它的一边脸依旧白骨,而另一边截然相反,眉目如画,如秋水仙素,姣如好女。
“张伯,如今这般模样你居然还认得我么?”
男子声线清澈,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
身上的火红嫁衣衬得他肌肤雪白。
他垂眸片刻,又抬头,弯似皎月的眼睛陡然怒目圆睁,喝道:“我放过你们,你们放过我了吗?谁来放过我!”
怨气撞铃,那家丁突然抽搐不止,眼球突起,一次接一次地撞向地板,额头已鲜血淋漓。
谢之樾已经悄悄来到它的身后,背过手捻着一张黄符。
自然是出剑来得方便,但又怕剑意伤了凡人,只能先行用符咒镇压。幸好他下山前和几个符修的弟子要了些防身,原本是要给没有自保能力的孟师弟的,没想到先派上了用场。
那家丁已经变得疯癫,嘴唇蠕动,瞳孔不断颤动,呢喃道:“都是老爷和陈渐远的错啊,都是他们的错,是他让我怎么干的,都是他教唆我的,你要杀就去杀他吧,求求你放过我啊晏礼。”
他怎么说在陈府待了也有十四年,陈家人待他不薄,但那又怎样,在自己的命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宋晏礼笑他。
“你真当我那么好骗吗?陈宏给你了钱,你便换了那封信,你骗我!你和他们一起骗我!你曾经教过我念书的,你明明知道我会死,你明明知道我会死!!”
怎么会不记得,陈宏把他活生生砸死河边后,是谁拖着他的尸体扔到了冰冷的河里,把他在活过的证据都销毁的一干二净,甚至对外传言,他是自缢。
“是你。”宋晏礼面如死灰,双眼圆睁的看着他,“是你!!!”
谢之樾刚靠近就被突然暴涨的怨气逼得连连后退,身上被刮出好几道口子,等他再回神的时候手上的黄符已经被碾成了几缕灰。
沈诀迅速持剑挡在他身前,一剑劈开那汹涌的怨气,神情凝重道:“那点修为符对他不起作用,他怨气太重,是我失算了,你先将人救起,我来解决。”
谢之樾会心点头,在家丁身上快速封住他的三穴五魄。
骷髅看形势不对,转身逃出了大门。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一同追了出去。
遁着鬼气,他们来到一处荒岭,野草横生,鸦声起伏,黑风四起。
月色被乱生的树枝掩了去。
一指轻弹,那抹红色被弹飞数米!
那骷髅倒在地上,下半身的骨架被沈诀用灵力打散。
他慌忙捡起身旁几块碎骨,轻笑一声,似有不甘,恨恨道:“陈渐远让你们来的?”
“噗,看来他确实没忘了我,特意找了仙人,来除我。”
空洞的眼眶淌下两行血泪,他着魔一般疯狂擦拭身上沾了泥的嫁衣。
沈诀见此情景,毫无怜悯:“你的生前恩怨,我不管,你残害三十条人命,我便绝不饶你。”
闻言,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双红目看着沈诀,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我生前也是人,无人问我想不想死,我便这么死了,被自己的心上人用爱琴活生生打死在河边,可笑吧?怎么当时,就没人替我行道!”
琴,还是那人亲手给自己雕的,他收到琴的这天高兴的彻夜难眠,像个收到珍宝的傻子抱着琴给楼里的姐姐妹妹们炫耀。
却不曾想,就是这把琴,这人,叫自己破头碎骨,横死荒岭。
话音刚落,树叶婆娑,鬼风叠叠。
他用手撑起身子,竟爬到了一处小丘上。
谢之樾察觉到不对,拉住沈诀的衣角,厉声道:“师尊,情况不对,有魔气!”
小丘上,他疯癫大笑,喊道:“哈哈哈哈,幸好,有人提前告知我,我是敌不过你们,但是他们可不一定!”
眼前人虽然怨气不浅,那也只是个殒命不久的厉鬼,怎么会认识魔族人?
等谢之樾再凝神的时候。
他们的周围已经出现了数百名木偶,这些木偶四肢僵硬,行动速度却快之如豹,只是稍不留神片刻,已经有一只咬上了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