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转过墙角。
或许是府上近日怪事频生,已经有好几个家丁和婢女挑起了行囊回乡。
也有几个为薪水,听了某位家丁的谏言,世上真有鬼魂寻仇这种荒唐说法,或许是秦兰姑娘宁死不从,为了和那书生私奔,逃婚路上出了差池,被秦家人打死了后心生怨气,回来寻仇?
人心惶惶,他们亲眼目睹过秦兰是怎么被绑到轿子里的,说来,这姑娘也是性子要强,梳妆时,她没有流过一滴泪,也没有说过一句不愿。
只有帮她束发的婢女才看见,她瞪这的那双眼睛,在铜镜的倒映下如同罗刹,让人胆颤。
她不见人影的那天还穿着身上的婚服。
微风阵阵,绿叶婆娑。
谢之樾四人跟着他的步伐,不远处擦肩过三个婢女,所谈之言恰好飘如四人耳中。
因为这几日府上的不太平,没人敢独自一人走在夜里。
“我要是秦姑娘,我也跑,”她惋惜道,“要说换成以前啊,别说让我在二少爷身边做小妾,做贴身婢女我也愿意呀。”女子脸上挂着一抹玩笑,肩膀轻轻撞了撞身旁人。
陈渐远的名字在风陵县恐怕无人不知,陈氏小公子,他执爱刀剑,总是抱着几册话本流连在街坊里外。
把‘江湖之人,怎能没有剑’挂在嘴边。
街坊邻居:我们何时问过你这个…
他从小就生得俊朗,完全没有富贵子弟的架势,总爱和几个泼孩混在一起。
就算没了陈氏的富裕背景,那些常常偷偷看他练剑,就羞涩的脸红姑娘们哪个不是倾慕他。
身旁人忧心忡忡,皱着娇眉,“你别油嘴滑舌了,昨天才走了两个,明天我也想和二少爷说,我要回乡。”
“秦兰肯定没死,她要是真死了,怎么不去秦家寻仇?亏当初二少爷替她求情,逼得少爷家法伺候!”
以前的二少爷怎么会是如今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闻言,方才开口那女子摇了摇手上的灯盏。
“我可不信有鬼怪,肯定是那书生和秦兰串通在一起,在这里作怪害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婢女不知何时回过头,暮色弥漫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方才一直不语,二人本以为她没上心。
只听她冷不丁的一句:“南晚楼的头牌,是不是没了?”
言出瞬间,二人脸上均挂上一抹惧色。
“那又怎么样,二少爷都替他赎身了,是他自己情根太深接受不了二少爷新婚才自缢的。”
“可是有人发现了他落在河边的鞋,自缢之人的鞋怎么会落在河边?”
闻言,那位不信有鬼怪的婢女也是哽咽,突如其来有些惧意,正想要开口争辩。
只听脚步声渐弱,陈渐远和那几个婢女对上眼神,三人都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二少爷。”
再偷偷瞥见身后沈诀四人,这不,少爷已经请了仙师,来收服作乱害命的邪祟。
她们期望自己谈论时声音小,陈渐远没有听见。
陈渐远怎能没听见呢,就连身后的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之樾心道,看吧,这就是狗血文的强大之处,议论主角必被发现定律,八卦句句都是迷踪暗影,和陈年旧事。
他抓住其中几个字眼,南晚楼。不久前,貌似秦公子也提到过。
只见陈渐远攥紧拳头,周身的气压很低,冷道:“夜深不安全,不要到处乱走,回寝房照顾老爷吧。”
发生那种事,既然要回乡,他也不会做挽留。
“是…”三人齐齐弯腰,提着灯盏便一溜烟的走了。
-
转眼之间便到了大堂,几人纷纷端上瓷盘,放眼望去,都是佳肴。
闻着飘来的香味,萧墨低头,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
“几位仙师远道而来,陈某招待不周,特地吩咐下人临时准备了宴席,”他摆手,“请。”
舟车劳顿倒是不会,就是御剑太快了有点头疼。
几人相视一眼,道谢入座。
谢之樾刚举起一杯清酒,那杯子就被沈诀拦了去。
“用膳就用膳,喝什么酒。”沈诀把他手中的杯子挪开。
“师尊,让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谢之樾突然道,目光看向他。
毕竟那铁锹是正朝着自己来的,关心一下多正常。
沈诀迅速躲开了他的触碰,“别碰我。”
谢之樾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哦,我就喝这一杯。”他道,又把杯子挪了回来。
你在自作多情什么啊,他挡那是因为孟桉也是身后,和自己哪里有半毛钱关系。
他隐约产生了一种非要和沈诀作对的情绪,明明从来都不看自己一眼,却处处都要约束自己。
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弟子,这是他亲口说的,却总要摆出一副师尊的架子。
这酒闻着清香,本以为花酿酒,想着酒劲不太大,他一口就闷上,才听陈渐远道:“小仙师,虽然是青梅酒,但酿的时日久了,后劲足。”
谢之樾笑了笑,不是他吹,他是真千杯不醉。
上一世,他一人翻墙夜出偷喝宋允璋私藏的四坛春风笑,都没能醉倒他。
可惜后面被沈诀发现了,他在华清殿门口跪了整整两天两夜。
佳肴过后。
四人随着他来到内厢,陈渐远擦拭着檀木架上落灰的剑柄。
他目光落在剑柄上,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晏礼’二字。
他自嘲的笑。
已然没了年少时那股意气风发,把曾经最爱的宝剑放置在书房,入了鞘,蒙了尘。
“这里便是秦兰那天晚上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我的寝房,仙师们请看。”陈渐远语毕,让开一条道。
内厢的装饰没有特别之处,阴气也没有院外的那么重。
谢之樾也觉得奇怪,真如那几个婢女所说,若秦兰含怨而终,报复的对象难道不应该是秦家吗?
话音刚落,谢之樾回过头,眼神犀利的看向窗外。
“有琴声。”
月色映池,只听‘铮’的一声琴鸣,清脆悠扬,在夜里显得十分诡谲。
一阵冷风拂面,众人齐齐望向琴声处,却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叶。
陈渐远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门外,有些迷茫,“哪里有琴声?”
沈诀凝神,“是鬼过道。”
已故之人的魂是由地府管辖,也就是鬼界阴间,阴间和人间互不得干扰,阴阳路有重叠。
要在阳间过道不是不能,是鬼门开的阴历七月十四。
今日并不是,排除掉这个,那便是有枉死的鬼作祟,不愿魂归阴间。
陈渐远看着门外愣了下,突然,他看见一抹红色身影,站在假山后,片刻又转身不见。
清脆的铃铛声灌入他的耳中。
他大喊:“秦兰!”
陈渐远正想要追出去,孟桉拉住他袖子,严肃道:“陈公子,万万不可被琴声蛊惑!”
陈渐远松开他的手,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俩眼直直看着那假山,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喊道:“秦兰,秦兰!”
“陈公子——”孟桉眼看叫不住他,只好看向师尊。
只见,沈诀镇定如斯,腾出二指,在空中画了道符。
那道符缓缓落到孟桉手里。
“跟上去。”沈诀冷道。
“是!”
萧墨跟着孟桉一同出了门,只有谢之樾和师尊留在厢内。
沈诀斜眸看着他,“你怎么不去。”
谢之樾申了个懒腰,笑道:“因为看出来了,引他走的那人不是邪祟,是故意引他走,师尊有没有发现,陈公子走后这屋内的阴气突然变重了?”
孟桉也是师尊故意引开的,陈渐远踏出屋内后的瞬间,原本阴气无几的这间厢房突然之间鬼气沉沉。
这怨气冲天,恐怕不是一般的枉死。
孟桉的真气薄弱,体质又容易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故意引开,是怕他受伤吧。
沈诀哼了一声,“算你有长进。”
“师尊是在夸我吗?”
“你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明日便挑起包裹下山离开归乾宗,逢人不要说我教过你,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沈诀道。
谢之樾依旧嬉皮笑脸,满不在乎道:“师尊教训的是。”
背地里,他疯狂戳着沈诀那张臭冰脸,扯着他的头发左摇右晃,一张利牙打嘴啃上这个人的半颗脑袋。
谁懂啊,幸好老子没跟出去,差点别逐出师门。
要是可以,他早就想挑起包裹下山离开归乾宗!要不是有杀千刀的系统,和狗血俗套的剧情,柔弱不能自理的万人迷,该死的雄竟修罗场!
谢之樾欲哭无泪,还有这个偏心的便宜师尊。
等他死遁成功后,肯定头也不回的连跑二公里地。
咚、咚。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之樾压低了声音:“师尊,有——”
他被沈诀立刻捂住嘴,将人一把带到屏风后面。
沈诀做个噤声的手势,见他施隔音诀,这才松开了谢之樾。
谢之樾换上一口气,见一男一女匆匆进了屋。
“不是邪祟,是人,这么晚了他们在这里要做什——”
话音未落,他被一个女子的娇声打断。
屋里没有点灯,只看见两个人影叠在一起,男子用手撑住那女子的腰。
“大少爷,这里是二少爷的内寝…”
男子的唇贴在她的嘴角处,打断道:“你还喜欢他?”
女子羞涩的垂下了头,“大少爷说笑了,奴婢怎么敢。”
他挑起女子的下巴,一脸阴郁,“撒谎,还说不是,你看看我这张脸与他有差?”
他抓起女子的手,拂上自己的侧脸。
借着月光,谢之樾这才看清,那男子与陈渐远长相竟然一模一样。
这大少爷…莫不是陈渐远的兄长。
紧接着,屏风前是二人鼻息交互,双唇亲吻的缠绵模样。
动静不小。
躲在屏风后的沈诀和谢之樾纷纷身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