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吻过的喉结无声滚动一下。
贺宸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眨了下眼，张开嘴却没发出音节。
完了。
“……哇。”
宋九安撑着椅背直起腰身，半晌，笑起来：“我第一次被人亲。”
媒体人强大的心理素质居然让贺宸稳住语气：“说了太近了，初吻归我了。”
“没亲嘴，不算。”
宋九安看上去没什么波澜，向餐桌另一端走，忽然踉跄一下。
“小心。”贺宸伸手扶他。
低头，原来是泡泡硕大的身躯栏在餐桌旁，它仰起头不满地喵，不愿意挪窝。
“闻到虾仁味儿了吧。”宋九安夹起一只青笋炒虾，在水杯里涮了涮丢给泡泡。
看它卖力地吃，宋九安无奈道：“养了只狗一样。”
贺宸拿起筷子。
看起来刚才的事就算过去了，可心里说不上喜悦，侥幸吗，失落？不可能。
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忘了说谢谢了。”贺宸举起苏打水与他碰了碰，“谢谢。”
“刚才的吻可比谢谢深刻多了。”宋九安说。
贺宸耳侧后知后觉地漫起灼烧感，他叹气：“我也是第一次亲别人。”
“扯平了，都是初吻。”宋九安托着下巴。
贺宸：“刚不是说没亲嘴不算吗？”
“来。”宋九安说着就要起身。
“停停停……”贺宸赶紧笑着按住他，“陆明要亲你你也同意？”
“那不可能。”宋九安
“为什么我可以？”
“不知道。”
宋九安没有犹豫地答道，给贺宸夹了一筷子肉，“吃饭。”
……好，吃饭。
贺宸不再任由思绪飘荡，专注与眼前的白米饭。
宋九安煮饭技术不精，米饭煮得软烂，很难想象他在英国过的什么日子。
“你大学一直自己做饭吗？”贺宸好笑地开口。
“有时间就做。”宋九安说，“别看这顿饭难吃，比三明治好吃多了。”
“没说难吃。”贺宸立刻说。
“不信。”宋九安摇摇头。
过了几分钟，他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下来，难以下咽似的。
“有那么难吃——”贺宸抬头，看到他比刚才白了几度的脸色，瞬间收声愣住。
“不舒服？”
“……有点儿。”宋九安放下筷子，“我去吃个药。”
贺宸立刻起身跟上他，倒了杯温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放下了，看着宋九安吃下药后就坐在沙发上给他顺后背。
宋九安垂着头，发丝下垂遮挡侧脸，呼吸有些粗重。
“去医院吗？”贺宸俯身问。
“一会儿就好了。”宋九安轻声说，忽然转头将脸埋进贺宸肩窝，顺背的姿势变成搂抱。
他长大了很多，宽得快要抱不下，蜷缩起来的大型犬似的。
“刚才为什么要亲我？”宋九安声音沉沉的，却带笑。
“还笑得出来。”贺宸拧着眉，“是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宋九安在他肩头叹口气：“一部分，主要这几天夜戏多。”
“那你还装的一点不在乎。”贺宸不轻不重地拍他一下。
“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宋九安像是在思考措辞，“我喜欢你。”
贺宸：“喜欢我又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宋九安笑起来，“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会。”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轻笑。
时间似乎变得粘稠，感受不到流动，宋九安抬起头时，眼尾泛一抹红晕。
看到他都难受哭了，贺宸忍不住想继续抱住他，柔声问：“去卧室？”
宋九安若无其事地抹了下眼角。
“饿了。”他望着贺宸。
“你不用——”贺宸说着，被宋九安打断。
“真饿了，飞机上没吃饭。”宋九安说，“刚才的话我可当真了，七老八十还找不着老班的时候就找你表白。”
“现在都没关系。”
贺宸哄他似的，答应得很爽快。
“现在就算了，后天回剧组。”宋九安蹭着沙发靠背歪了歪头，“不想异地恋。”
贺宸绕两下他蹭得翘起的发梢：“下一个话题吧。”
“嗯……你猜泡泡会不会跳到桌上把虾仁都吃了。”
真有这种可能性。
贺宸立刻扭头看餐桌，果然，泡泡正蹲在桌子上一脸享受地扒拉盘子。
贺宸一个健步冲过去，拎着它的脖颈肉薅起来：“你宋叔给我做的。”
然而泡泡只会张开占满虾仁酱汁的嘴，挣扎着大声嚎叫。
宋九安在沙发上笑得肩膀直抖。
夜深了，室内光线明亮温馨，场景像是冬日篝火，融融化尽一整天的疲倦。
元旦假期，他们窝在家里看完两部电影，在深夜全副武装地去小区湖边转了一圈，买了张花格子布，给泡泡做了两个围嘴。
悠闲过后，宋九安返回剧组，空荡的房间与先前形成落差。
空得发闷。
一月四号是贺宸的生日，他什么也没买，下班回到家解围巾时，如约想起宋九安。
这是第一句生日快乐。
自动喂食机放饭，贺宸抓起饿得嗷嗷叫的泡泡，给他系上那只简陋的围嘴。
这是第二句。
手机震动，宋九安的消息发来，屏幕落下一阵蛋糕雨。
第三句。
贺宸弯腰换鞋，门板忽然被人叩响，均匀克制的三声。
他起身从猫眼往外看……是宋岑年，黑色正装，无框眼镜反射的光芒被玻璃扭曲膨胀。
贺宸缓慢挑起半边眉梢。
第四句倒不是很需要。
对方又敲了三声，贺宸只好打开门：“请进。”
“不进去。”宋岑年扶了下眼镜，“生日快乐宸哥，在蓝夜俱乐部给你准备了场生日宴，莅临一下？”
贺宸虽不知道具体目的，但这宴会不可能是给他准备的：“不了，劳烦你亲自跑一趟，我晚上有工作。”
说着，贺宸握住门把向前推，却被宋岑年用手掌隔住。
“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宋岑年意味不明地笑笑。
贺宸打量他的表情，没说话。
“宋九安没交代过你吗？报道我的私生活。”
沉默许久，贺宸表情冷淡下来。
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小孩长成道貌岸然的混蛋，惋惜的情绪挂在嘴边：“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走吧，带你看看，写稿子时丰富细节。”宋岑年眯着眼。
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贺宸皱眉，转身从衣架拿下围巾。
“用不到，车就在楼下。”宋岑年提醒。
贺宸顾自缠好围巾，给猫水碗里添了些水，确认没气炉灶都关好，又拉了电闸。
“怕我绑架你？”宋岑年疑惑看着他这一串动作。
贺宸叹气：“是啊。”
宋岑年无所谓地将手揣进大衣口袋。
等电梯的间隙，贺宸警惕地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对方挑起话题：“汇报给宋九安了吗？万一我把你绑了，他还有可能来赎你。”
“不需要他赎。”贺宸回答。
“嗯哼？”宋岑年发出个感兴趣的音节。
“我失踪一天公司就会报警。”
话音未落，电梯门叮一声开启，贺宸先一步走过去按下楼层。
“……挺幽默啊宸哥。”宋岑年笑着跟进来，“我以为他会包你，有辞职打算吗？”
贺宸用了两秒才理解“他”是谁，“包”是什么，沉默着深吸口气。
“算了，当我没说。”宋岑年摆摆手。
长夜沉沉，黑色保时捷车身流光，穿梭于繁华街市。
俱乐部正门富丽堂皇，喷泉散发金光，从表面看仿佛只是家高档酒店。
车库清一色的超跑豪车出卖了它。
贺宸成人离家后再没出入过此类高档场所，被纸醉金迷的气息裹挟，仿佛虫蚁钻入毛孔。
他很排斥，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下车。
五六个保镖立刻围上来，簇拥着他和宋岑年。
贺宸忍不住扫视周围。
排场挺大。
刚感慨完，一个同样西装耳麦加身的男人抬手拦在贺宸身前。
贺宸懂他的意思，掏出手机递给他，又张开双手任他搜身。
详密的搜身程序结束后，保镖半个摄像头渣也没搜出来，宋岑年忽然和善地伸出手：“干什么呢？这位是贵客，手机拿来。”
拿来，当然不会还给贺宸。
他晃着手机请示似的：“我代为保管？”
“随你。”
贺宸知道要不回手机。
去包厢的路上，他设想了几种情况，不论宋岑年到底要给他看什么，目的大概明了。
借他来转告宋九安，‘别做无用功，就算把你带进来，你也一丁点证据都带不走’。
包厢门打开，混杂香水味的热风扑面而来，鼓点音乐吵得贺宸耳膜发胀。
包厢内穿着清凉的男女齐刷刷看向门口，集体表示欢迎。
一个男人身着白衬衫泡在泳池：“哟！宋总好！”
“谁他妈你宋总，我爸没死。”
宋岑年阔步走向泳池，顺手推物件似的将一个女孩推入水中，水花伴随一片惊叫哄笑。
女孩狼狈出水，抹了把脸，笑意盈盈地游进白衬衫怀里。
贺宸依旧站在门口。
宋岑年拿起一支香槟，转身朝他勾勾手背：“来啊。”
“要给我看的我看见了。”贺宸说，“可以走了吗？”
“还有呢。”宋岑年在沙发坐下，扯开领带丢到一旁，“坐。”
其余人似乎看出贺宸融不进来，却摸不清他是客人还是鸭，于是只悄悄打量。
在他饱受审视后，宋岑年终于开口道：“这我哥，叫宸哥。”
“宸哥！宋总的哥就是我哥。”白衬衫举起酒杯。
众人虚假热情地喊了一阵，贺宸后背有些僵。他走到沙发坐下，与两边的人保持安全距离。
身旁忽然传来自己的手机铃声。
只一声，宋岑年立刻接通，贺宸想拦都来不及。
“喂？九安。”
宋岑年歪头笑着，半分得意，食指一下下敲打大腿：“……没有没有，带宸哥来蓝夜玩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