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摇滚乐回荡在耳侧,贺宸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咱们继续。”宋岑年挂断电话,向他挪了几寸。
贺宸:“手机还给我。”
“你知道这家俱乐部开了几年了吗?”宋岑年答非所问,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贺宸用力捏两下指节,表情还算平静。
他孤身一人闯进别人的地盘,生气只能憋着。
“五十年,从夜总会到现在的俱乐部。”宋岑年从容得像在介绍一件艺术品。
“不止是我,在这儿玩过的人数不胜数,有钱的,有权的,只抓我一个不抓他们?里面有些人连宋建成都不敢碰。”
昏暗绚丽的光影扫在贺宸身上,他直直正视着宋岑年道:
“这里难道从来没人进去过吗?还是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所有事都天衣无缝?”
对方不耐地啧一声。
“你们认为该给我订个什么罪?□□?□□?”
宋岑年抬起手,遥遥指向泳池里的女孩:“那个,二本传媒学院新生,毕业了顶多干个销售,但在这里一晚上就有五万。”
他手腕扭向另一个女孩,继续满不在乎道:“那个,前天下了药送进包厢,转天醒了给了笔钱,今天就知道主动给我……”
他刚发出一个k的音节,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词有辱斯文,于是耸着肩喝口酒:“总而言之,你觉得她们谁会站出来作证。”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证人警察会找。”贺宸深呼吸着站起来,再次重申,“手机给我。”
宋岑年嗤笑一声,把手机丢给门口的保镖,边笑边喊:“开车送他回去!”
迷蒙闪烁的光影下,宋岑年的眼镜与手中酒杯一般透亮,他嘲笑贺宸的天真,又忍不住眯眼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到底哪里好,让宋九安喜欢得宁可隐婚也要他。
思索片刻,宋岑年忽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半杯香槟尽数倒进贺宸领口。
淡色酒液浸湿前襟。
这个动作的暗示不言而喻。
所以几乎是同时,贺宸扬手拍飞了高脚杯,玻璃落地应声碎裂,残余酒水与碎玻璃一起散了一地。
周围人停止嬉戏,道道目光聚光灯般拢了过来。
宋岑年无赖地举起双手:“不好意思,手滑。”
贺宸终于从震惊中缓神,胸口起伏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回去啊,走吧,晚了明天上班来不及了。”宋岑年说。
贺宸依旧看着他。
“想留下来玩?也可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贺宸皱紧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孩童时的样子。
“我们全家都这样。”宋岑年笑道,“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在这种环境下,宋九安能独善其身,反正我觉得他装得挺好。”
“他跟你不可能一样。”
“这么肯定?”
“他有我。”
音罢,贺宸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拿回手机他立刻叫了辆网约车,阔步远离俱乐部,拨通了宋九安的电话。
十个未接来电。
瞬间接通,音孔传出宋九安的声音。
“哥?”
贺宸调整一下因为情绪和疾步行走而紊乱的呼吸:“我出来了,他让我看了包厢。”
“……没受伤吧。”宋九安声线细不可查地抖。
“没有,只是看包厢。”贺宸又说一遍让他安心。
“下次不理他,行不行?”
宋九安不问贺宸为什么跟宋岑年走,只是要求下次不要。
贺宸面朝川流不息的马路,认真叙述。“宋岑年应该不会再找我,这次不完全算借我来警告你,在他的视角看,我是媒体,要打压他,我也会参与。”
“不许参与。”宋九安立刻说。
“嗯。”
“真的没事?”宋九安又问。
网约车停在面前,贺宸上车,垂眸扯了扯潮湿冰凉的胸口。
“嗯。”
宋九安顿了两秒:“他们在包厢里干什么?”
贺宸回忆起方才场景,衣料似乎更冰:“里面……五六个女的,男的算上他有三个,喝酒,泡泳池,估计我走了就到他们的夜场了。”
贺宸没忍住又说:“想给他整个容。”
“……为什么?”
“顶着跟你一样的脸,看着太难受了。”贺宸说。
音孔传出细微一声笑,引得贺宸耳垂酥麻。
“下次真的……就当没有他这个人。”宋九安说,“怎么办,回去的机票都订好了。”
“退掉。”贺宸说。
“不想退。”宋九安话音刚落,背景传来机械女音,呼叫某某航班到十登机口。
“……”
贺宸眨下眼:“约个定吧。”
“嗯?”
“我不理宋岑年,你也不要三天两头往回跑,本来拍戏就累,病了我可不管你。”
宋九安笑了,恃宠而骄似的:“真的不管?”
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贺宸额头抵着车窗,无奈地也笑:“……假的,总之好好休息,别生病。”
“好。”
挂断电话后,贺宸探身对司机说:“去机场。”
“OK。”司机说,“去会所被老婆发现了?”
贺宸没给他好脸色:“您开车就好。”
——
夜深了,机场门口空旷冷清,贺宸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坐着,发觉自己没换衣服。
……还好有大衣遮挡。
不说,是避免不必要的争执。
贺宸不愿看见宋九安像保护所有物一样护着他。
一纸协议,不代表他真的属于宋九安。没有占有的权力,便没有保护的义务。
飞机落地后,贺宸买了只口罩,戴上离开便利店。
挂着月字车牌的宾利静静停在水泥柱中间。开门进去,宋九安坐在后座,驾驶位……是憔悴得快死了的陆明。
陆明倒是任劳任怨,一脚油门发动车辆。
“我看看。”宋九安说。
贺宸半转身,正面朝向他:“完好无损。”
“转身。”宋九安不饶道。
“行。”贺宸语气宠溺,将后背朝向他。
一道细红痕暴露在他白皙的脖颈,那是拍飞酒杯时宋岑年指甲留下的痕迹。
贺宸不知道,宋九安看到却不询问,眸光漠漠地用指腹蹭了一下。
“干什么?”贺宸转回来。
“他灌你酒了?”宋九安问。
“没啊。”
“有香槟味儿。”
宋九安凑近嗅两下,先不提香槟味,光是他身上万年不变的木质香便让贺宸怔了几秒钟。
“你属狗吗。”贺宸推开他,“酒洒身上了。”
宋九安再次凑来,闻另一侧。
主驾与后排间的挡板忽然降下。
宋九安看向陆明。
“什么?有挡板听不见,你们聊你们的。”陆明喊道,声音闷在隔音极好的玻璃外分贝微小。
“我没说话。”宋九安说。
贺宸看得笑了:“你们关系很好。”
“又当特助又当经纪人,不好早辞了。”宋九安说。
“他能听见吗?”贺宸侧目看去。
“隔音好,可以大声说悄悄话。”宋九安再次向贺宸领口袭来。
“哎。”贺宸双手推住他的肩膀,“什么悄悄话?坐好了说。”
“宋岑年往你胸口倒酒了吧?像对待他那些女伴一样。”
身前的人抬起脸,笑容早已褪去。
车窗外风声倏倏,显得贺宸的沉默异常响亮。
“……嗯,是。”贺宸语速心虚的缓慢。
“车里有衬衫,要换吗?”宋九安目光落在他前襟,看不出具体情绪,抬手动作轻柔地为贺宸松了松围巾。
“回家换。”贺宸说。
许久,宋九安道:“你不希望我跟他起冲突才瞒着吗?”
贺宸点点头:“为了我没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但是你不想,我就不找他麻烦。”宋九安说。
话到嘴边,贺宸咽了咽,却还是没忍住说道:“他骚扰我,我也还击了,你不用……真的像伴侣一样,做这些。”
话音落下,宋九安像被什么点醒一样,悬在围巾旁的指节微微蜷缩。
他很快找回了应有的表情:“好吧,听你的。”
“万一有下次,不要大半夜飞过来。”贺宸见他听进去了,心中轻松几分,“回去赶紧睡觉。”
“比小时候的保姆催得还勤。”宋九安抬眼望着他。
“从小就没少催你。”贺宸说。
“和好。”宋九安竖起小拇指。
贺宸愣了愣:“也没跟你吵架啊。”
说着轻轻勾了一下,小指即将分开时,宋九安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板着脸若无其事压到身侧。
“我还是有点生气,去他家偷偷打他一顿可以吗?”宋九安严肃地问。
“不可以。”贺宸失笑。
“……行吧。”
宋九安说,手依然牵着,间隔片刻又问:“以朋友的身份牵个手呢?”
“可以。”
贺宸不动声色打量他的侧脸,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听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明:想在你们的爱河里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