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采访，贺宸状态维持在正常水平，至少组里其他人没发现异常。
离开影视城是天色已晚，夜幕下明亮的高铁车厢内，旅人东倒西歪地睡着。
贺宸头靠车窗，外面是无垠的原野，暗得看不出移动痕迹，唯有电线杆闪出了残影。
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
……是宋九安。
-上车了吗？
-发车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睡？
-大夜戏
-刚通知除夕放假
-过年回林姨家吗
贺宸拇指迟疑地起落，敲了又删，最后只发出一个字。
-回
他果然还是习惯逃避。
茫然，找不到解法，那好，假装问题不存在就好。
-我需要跟着吗
-不是必须，不自在的话我就跟他们说你也回家了
-好
屏幕静止片刻，对面弹出消息。
-独守空房啊
-委屈你了，初一回去陪你
贺宸打完字将手机扣在大腿。总要见面，躲得过除夕躲不过初一。
回到月港后生活如旧，日复一日的忙碌，直播采访扫楼品牌活动……跑不完的场。
逃避这件事，逃着逃着自己都信了。
在某个瞬间，贺宸站在茶水间，闻着速溶咖啡甜腻的香气。
算了，他想。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是阴差阳错的错觉。
是他擅自把内外部的暗示与引导因素联系起来，得出一个主观猜测，又为此而不安。
总是这样，仿佛如履薄冰地乘列车，一个颠簸就让他忍不住怀疑是否偏航。
元旦前夜下了雪。
小萌托着脸昏昏欲睡地敲键盘，困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宸哥……晚上聚餐去不去？”
“怎么又聚餐？”贺宸问。
“元旦啊。”
“……啊。”贺宸才知道，怅然感叹时间流逝之快。窗外传来烟花炸响声，恰到好处地提醒着他。
该和宋九安说新年快乐了。
“不去，回家睡觉。”贺宸先回答了小萌的问题。
“OK，汇报……不行我睁不开眼了，你自己报给纳川。”小萌话音落下就一头砸在键盘上。
王纳川刚从厕所摸鱼回来，听见自己名字：“昂？”
贺宸：“汇报，聚餐不去。”
“默契如我，早就没算上你。”王纳川挑眉一笑，又朝小萌的方向努嘴，“跟男朋友吵架了，昨晚上哭一宿没睡。”
小萌维持着猝死的姿势，竖起一根顽强的中指：“削你啊。”
王纳川看热闹地笑：“让你男朋友跟宸哥学习学习呗，人夫妻俩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吵。”
贺宸想象不到和宋九安争吵的画面……大概因为他们只是做戏，盟友不宜吵架，亲密的人才会。
“你情绪稳定的秘诀是什么。”小萌眯缝着眼抬起头。
“我爱人很好。”
贺宸特意选择了一个可以终止话题的回答。
“靠。”小萌苦笑着捂住脸，王纳川则直接在一旁猖狂大笑。
贺宸也笑了笑，暖气烤热了窗户下方的空气，带着金属味道，缕缕为室内加温。
非常适合元旦的一幕。
望向窗外，贺宸不禁猜想宋九安此刻正在做什么。
有烟花吗，有月光吗。
——
“喝一个！喝一个！”
包厢内气氛高涨，导演在一声声恭维中仰头将白酒一饮而尽。哄笑，碰杯，好不热闹。
宋九安坐在角落，看着贺宸发来那句“新年快乐”，拇指一下下滑动屏幕。
这几个月，贺宸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躲他。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疏离。
-新年快乐
“九安，不喝酒？”导演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伸长胳膊要碰杯。
宋九安举杯碰了一下，抿了口酒，仅仅湿润嘴唇。
“明天放假吗？”
“你们放，我他妈且得干活儿！”导演喊了句，又是一阵哄笑。
宋九安勾着唇角，目光从那些人脸上扫过，或真或假的大笑，牙齿，油渍，慢动作般晃动着。
胸口发闷。
“我出去透透气。”宋九安站起来。
“没喝几杯啊！这就不行了？来来干一个再走。”一位中年演员喝得大舌头，被旁边的人怼两个肘击才闭上嘴。
“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旁边那人解释。
“嗯，你们玩。”
宋九安此时不计较这些，推门离开。走廊空气比包厢低，凉爽空气侵入肺腑，冷热碰撞带来一丝眩晕。
他向走廊尽头踱步，拨通了陆明的电话。
“订回月港的机票，后天下午返程。”
“行，你不问问贺宸放不放假？”
“不放假我也要回去。”宋九安说。
他想回去确认这股疏离感是否真实，如果贺宸真的不理他了，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贺宸是生气了还是……厌烦？
“最近的一班还有四十五分钟结束值机。”
“嗯。”
窗外，密匝匝的雪花飘洒在夜空，宋九安抬起手，素白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表面。
烟花绽放，破碎彩光留在他深邃的瞳孔。
距离零点还有几十分钟。
楼道灯光如昼，贺宸倦然垂着眼，下巴埋进米色羊毛围巾，对门锁输入密码。
与往常不同，泡泡没有放声大叫，空气也暖，可他早上出门时窗户是敞开的。
贺宸警惕蹙眉，抬手去摸主灯开关。
这时，一团晃动的亮光从厨房门口移了出来。
宋九安捧着蛋糕，缓慢走来，烛火随步伐摇曳着，映照他浅淡笑容，眼底一片金色星光。
贺宸怔愣着，外套都忘记脱掉。
“怎么回来了？”
“想跟你一起过元旦，新年快乐。”宋九安端住蛋糕，“许个愿吧。”
贺宸看了看蜡烛，又看向宋九安：“提前过生日？”
“新年愿望，这个是新年蛋糕。”宋九安认真道。
“好。”贺宸笑起来，闭上眼双手合十。
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就祝眼前人岁岁平安。
吹灭蜡烛，两人陷入一片漆黑。
“许了什么？”宋九安问。
“说了就不灵了。”
贺宸才从惊讶中缓过来，打开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小时前，今天不拍戏，晚上的聚会也不想待了。”宋九安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旁边还有两盘卖相不佳的菜。
“不如回来找你。”
“我还真……有点想你了。”
贺宸看着他摆放餐具的侧影，不知道如何称呼此刻情绪。
很思念，但又退却。
贺宸还没准备好见到他。
“有点？”宋九安挑眉，从冰箱拿出两罐苏打水。
“非常想。”贺宸笑道。
站在原地脱外套，宋九安很自然地伸手要接，他却疑惑地眨了下眼。
“挂到衣架上。”宋九安道。
这个动作在进组前发生了许多次，突然变得陌生，贺宸钝钝地：
“……哦。”
传递大衣时，手指不经意碰撞，贺宸又条件反射一样蜷起被触碰的食指。
宋九安明显是感觉到了，也懵了下。
贺宸：“有静电。”
给了个勉强合理的解释，他卸下厚重冬装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两道炒菜，脑海浮现宋九安笨拙翻炒的样子。
贺宸笑笑：“这些做了——”
一双手从身后拢来，罩住他的眼睛。
“……多久。”
宋九安袖口的香水味裹挟体温又一次钻进鼻腔。
贺宸强忍住推开他的冲动。
“不久，所以都糊了。”宋九安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在头顶响起，清澈磁性。
“四号有场直播推不掉，生日礼物提前送了，要猜猜是什么吗？”
贺宸思考两秒：“围巾。”
宋九安轻轻笑了，气息扫得贺宸鬓角发痒。
他松开手，从地上拿起个方扁的纸盒：一条酒红色围巾和一对袖扣。
“初一正式过生日，这些你最近就那用到，今年冬天每次系围巾就要想我一次。”
声音近在咫尺，压在身后的温度也越发明显，贺宸心底那股用几个月才平息的躁动卷土重来。
“哥，生日快乐。”
贺宸回头，宋九安的面容逆着光，近得轻轻抬头就能吻上。
“太近了。”贺宸怔怔道。
不是这句，他该说“谢谢”，不该是这句。
他赶紧笑着找补：“我都想亲你了。”
宋九安却没照他预想的拉开距离，柔声笑道：“好啊。”
好什么好。
想着，贺宸仰头，一吻印在宋九安裸露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呃啊啊啊啊存稿要没了——好消息是快存到他们do了，坏消息是不知何时能到表白(荒谬)(疲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