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声在破晓前的寂静中突兀的响了一声。徐清秋迅速抓过手机,掐掉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的闹钟,却在黑暗中被屏幕的光亮刺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疲惫地起身走出卧室。
他穿着睡衣,在客厅当中站了一会儿,睡眼惺忪地看看着楼下稀疏的车流有些茫然。强行打乱的生物钟,他还无法很好的适应。
直到闻见隔壁传来了淡淡的香味,徐清秋几乎是在条件反射的作用下,记起下一步。他如同机械般的走进厨房,刚想拉开冰箱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哪有什么多余的食材,自从谢诚言来了之后,就没有在家做过饭了。
他回到客厅把所有窗帘都拉开,又将餐台全部擦了一遍,最后整理好自己,衣着得体,走出门。
四月清晨的曦光,将天边的云烟裹上一层金边,光芒穿过耸立高楼的间隙散落在街道上。
徐清秋在楼下便利店买了袋厚切吐司,拎了瓶冰咖啡当作早餐。
街道还没有开始拥挤,趁着等信号灯的空档,徐清秋瞥了眼副驾驶上略显简单的餐食,在心底叹了口气,没事,先凑合一下,晚上还是和前几天一样,跟原翊然他们去外面吃顿好的。
老李的课晦涩的可以,没有PPT也没有讲义,老头一个人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讲了两个小时还意犹未尽。台下有几个学生已经困的睁不开眼,原翊然在桌下悄悄给讨论组里发了几张新寻觅的菜色。
没得到回应,他扭头看了眼一脸严肃认真的徐清秋,和另一头满脸写满了困惑的周扬,撇了撇嘴,收起手机。
下了晚课,原翊然早就收拾好背包和周扬等在门口,见徐清秋终于跟教授结束了漫长的交谈,他一把勾住徐清秋的肩膀,“咱们今晚去哪家馆子?”
“那个……今晚你们想吃哪家随便挑,我报销。我可能……”
“懂!听你刚才老李说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跟你提的思路想回去试试吧!没事,我跟小扬两人去吃。”原翊然见怪不怪地点点头,毕竟对学科方面有着强迫症般的偏执心理的人,无法容忍一个问题梗在心底。
“实在不好意思,今晚算我的!”
原翊然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行,这可是你说的。哎,处女座嘛,理解。认识你之前我可是从来不相信星座的。”
周扬用力点了下头,表示强烈赞同。
“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回去想想。”徐清秋若有所思地拍着他的肩膀,游魂般地走了。
徐清秋一路自言自语地走到家门口,钥匙扭了一半,愣住,啧一声,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个人,还是不太想见到的人。
谢诚言听到钥匙声,却久久没见到人,疑惑道,“徐清秋?”
“……”徐清秋吸了口气,重重呼出,略带无奈地把钥匙拧到底。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徐清秋“嗯”了一声,略过他,走到书架前,俯身取下厚厚几沓论文,又抽出文件夹翻找起数据。
“最近很忙吗?”谢诚言放下电脑,走到他身后。
“嗯。”余光撇见来人,徐清秋头也不回的答了句。
“忙什么?”
徐清秋手上动作没有停,回答地心不在焉,“很多。”
谢诚言见他不接话,自然地换到下一个话题,“我刚刚听那个谁说许昀现在混的不错啊,在那个什么全球第几大的投资银行当顾问。”
他把话题引向两人都熟悉的方向。
许昀是大学时期和徐清秋经常混在一起的几个朋友之一。徐清秋向来朋友众多,有他的地方往往能聚起一帮人。
“噢,那挺好的。”
“听说他一毕业就出国了,你和他之前挺要好的,之后还有见过吗?”
“见过,我之前出国交换过半年。”
企图用往事唤回徐清秋一丝“良知”的谢诚言脸色变了变。
为什么徐清秋会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原本认为一切尚且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至少他没有落入下风。但越是了解这几年的徐清秋,越让他能感觉对方早就脱出了他的掌握,徐清秋把现在和过去努力的割裂开。
谢诚言并不会就此罢休,他又往前进了一步,将徐清秋整个拢入自己的身影中,“……国外的感觉怎么样?”
“比你现在忙。”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直起身,他比谢诚言还略高上几公分的身型,瞬间脱出阴影,“你闲得没事做?”
谢诚言终于等到了他的反问,他笑了笑,事无巨细的跟他说,“有,在等客户回复。手上有两个客户,一个是欣荣乳业的,他们的采购有意向,但是上个季度的采买已经结束了,大概得等到下半年了。还有一个是碧倩饮料公司,之后会见个面……”
在徐清秋耳朵里只听到了,那个谁,在那个哪儿,决定买台他们公司的那什么,反正都是些废话。
他抬手打断了谢诚言还想继续的话题,示意谢诚言闭嘴,“那你接着去忙。还有,不要给我提从前那些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徐清秋径直走向房间,重重阖上了门。
他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的翻阅要寻找的资料,他越想集中注意力,骨子里渗出来的烦躁越发疯狂地滋长,纸张随着他的翻腾的思绪,跳跃的弧度越来越大,一沓字典厚的文件,一支烟地功夫就见了底。
他焦躁的把文件扔回桌上,纸张悠悠荡荡地飘落。而该找的那个文件,依然静静地躺在散落一桌的纸张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白雾自他口中缓缓腾起,尼古丁让大脑短暂地冷静下来。
他再度抄过一桌子的文件,凝了凝神,理性,保持理性!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渐渐散去喧嚣,偶而有一盏车灯划过静谧的深夜。
读完了那份来之不易的文件,徐清秋捏了捏额头,打算就此结束这一天。可当他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够过烟盒,因着手上的轻飘飘的重量皱起了眉,往外倒了倒,恼火地丢回床头,明明是昨天才买的烟,怎么这么又快空了。
他拿起床头的平板把公式重新推导了一遍,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尼古丁。”
他后悔把谢诚言留下了。
他不是没看到谢诚言见到他时眷恋的神情,不难想象谢诚言一定回忆起那些美好的时光,然而他仅仅想到谢诚言抱有这样的念头时,他都无法忍受。
谢诚言有什么资格觉得那些日子是美好的,他是多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但要真说起来他和谢诚言之间,无非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谈不上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年少无知时,一段傻逼的过往。
只要谢诚言别往他面前凑,别跟他说话,离他的人生远点。不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为这个人做过多少愚蠢的事情,相安无事的过完这几天就搬走。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
他回过神,看着自己面前推地乱七八糟的公式。因变量,自变量,光速,里奇数量,应力张量……
妈的,写的是个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到底哪一步是错了……哪一步……
眼皮越来越沉,徐清秋枕着手臂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梦里,他再度推开了那扇门。
他放弃了所有,开开心心的回来想和谢诚言在一起。结果等待他的是什么?
“谢诚言,来!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徐清秋拿着谢诚言的手机扔在他面前。
手机在坚硬的桌面上翻滚了两下,倒下,屏幕裂开了长长一条碎纹。
「言哥,你要对我负责。你不许说话不算话。」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一条被刻意屏蔽掉的暧昧信息。
谢诚言手抖了抖,拿起,快速地删除了这条信息,他抬起头看向徐清秋,眼神掩不住地慌张,“大概,喝醉了……发错了吧。”
徐清秋点点头,从谢诚言手里抽过手机。
他想抢回来,但是徐清秋快了一步。
徐清秋向后退开,伸出手臂隔在自己和谢诚言之间,把号拨了出去,点开扩音。
“徐清秋……”谢诚言呼吸不稳,脸色苍白,紧握的手心沁出了汗。
铃声响了两声快速地被接通了,似乎对方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言哥......”
谢诚言急切地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喝多了吧,发什么醉话?我有男朋友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下次不要发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信息。”
“啊?言哥,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
没等对方说完,谢诚言提高了几分音量,再次打断,“说好什么了?都是喝醉了说的胡话,你别放心上。你挂了吧。”
“言哥......”隔着电话,也能听到那头声音里的委屈。
谢诚言还想出声说些什么,徐清秋按下了静音键,“你闭嘴!我要听他说!”
“你那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说了,你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姓徐的到底有什么好的,他那么多的朋友,也不重视你。可我不一样,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你,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说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谢诚言抢过手机,低着头,发疯了一样拼命地摁着挂断,几乎要把屏幕戳烂,他手指不断颤抖着,连摁了好几次都才挂了电话。
“我给你机会解释……”徐清秋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谢诚言红了眼眶,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解释!”徐清秋冲他吼,彻骨的寒意窜上心头,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么讽刺的一幕,竟然会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回家不过一个多星期,不是一年……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你有那么迫不及待吗?”徐清秋向前走了两步逼视他,他想要知道答案,他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星期就能让一切都变了。
谢诚言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垂下猩红的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声音用颤地不像样的音调说,“徐清秋......不是......”
然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为什么,是什么,重要吗?
结果就在眼前。
他牺牲了那么多,为他改变了那么多,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局,真好……真好,真好啊!徐清秋仰头压下眼底的水色,尽力让自己用最冷静的语调说出了那三个字,“分手吧。”
于是,一通电话,为两人四年的爱情宣判了死亡。
……
徐清秋猛然睁开眼,抬起手臂覆盖在眼前。
有些情绪越是克制,越是汹涌。谢诚言三个字就像深埋在肉中一根刺,即使伤口愈合了,刺也被封闭在其中。摸不着,够不到,去不掉。